太極宮，太極殿

李世民昨夜的覺睡得很是安穩，可能是因為跟李佑打開心扉的暢談過后，父子二人皆知了彼此。

這對于已經是皇帝的李世民而言，彌足珍貴，在大唐的朝堂之上，尚還有一個魏征敢跟他說真心話，可在朝堂之下，那個人是誰呢？

雖然李世民從沒想過那個人會是李佑啦。

畢竟在此之前，他的諸多兒子中，李佑他最不喜歡。

當然，李佑也不喜歡他，這一點，李世民身為其父，就算再不稱職，自家兒子對自己是真的恭敬還是出于君父的身份得以恐懼，他還是能感覺出來的。

但人與人的關系就是這般簡單復雜，打得頭破血流的兩個人，不一定無法成為至交，從小玩到大的發小，也不一定永不翻臉，所謂的天地君親師歷來如是，李世民和李佑也不例外。

不過心中感覺到溫馨可以，在早朝上表現出來就不合適了，這不？滿朝文武看著此刻坐在太極殿塌上，時不時彎起嘴角，滿臉笑意的李世民，臉上全都寫滿了疑惑。

也就是大家對李世民的為人還是十分清楚的，不然就陛下這樣子，怎么看都像是昨夜在后宮玩滋潤了。

“咳咳”

一聲清咳像是提醒打斷了文武百官越想越歪的思緒，也將李世民從昨夜拉回到了現在，看著發出清咳之人，趕忙關懷道：

“魏征你怎么了？喉嚨不舒服嗎？無妨，待會兒下了朝，你從宮里帶點蕃荷菜回去，這朕親自試過，對緩解喉痛很有用的，皇后最近也常用。”

說到這，李世民不知想到了什么，雙眼一亮再度道：

“對了，你們知道是誰跟朕說，蕃荷菜可以緩解喉痛的嗎？哈哈……不錯，就是你們的燕王，朕的兒子李佑。”

“怎么樣？朕這個兒子，還算有點見識吧？”

此話一出，太極殿中的文武百官才琢磨過味來，這么看來，今日朝會的主題，離不開燕王殿下了。

陰弘智立馬得意洋洋的抬起頭，即便他也沒想到李佑可以做的那么好。

可問題就在于，沒有人敢否認大明宮的建成是一個奇跡，畢竟是一座雄偉的宮殿嘛，它的進度如何，只要到龍首原一觀便知。

那么當這座雄偉的宮殿在李佑等人的辛苦建造下，逐漸聳立在龍首原時，便是魏征也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嘆。

長孫無忌自然也一樣，他就算跟陰弘智再不對付，這一局他也得低頭。

不過自從那日房玄齡從龍首原回來，將李佑跟他說的話告訴長孫無忌后，這所謂的低頭便不重要了。

正如李佑用蕃荷菜幫助他的妹妹一樣，長孫無忌已經明白了燕王殿下的奇怪，奇怪的地方就在于，他跟他們不一樣。

這無可厚非，長孫無忌等人身居廟堂，廟堂理應勾心斗角，久而久之，自是遇到的每一個人都不會真心對待，這已經形成了他們的三觀，亦是他們的為人處世之道。

可問題是，李佑是真心對待所有人的。

所以，房玄齡那日才說不出話來，長孫無忌那天聽到房玄齡的話后，也震驚了許久，那么到得今日，大明宮俢成了，真的讓人很意外嗎？

最起碼，長孫無忌和房玄齡并不，一個能用真心對待他人的人，自是能讓修建大明宮的人們眾志成城。

正因為此，當長孫無忌看到陰弘智臉上的得意時，他只剩無語。

是啊，這當親舅舅的，竟然還沒自己這個名義上的舅舅了解外甥，唉，燕王何其孤獨啊！

雖然依舊很討厭，不過看在蕃荷菜的份上，就還了這個人情吧。

“陛下，燕王該賞！”

長孫無忌豎起手中的笏板，朝李世民恭敬拱手道。

一旁的房玄齡聞言，腦袋一歪，我好像也欠了人情。

“陛下，趙國公言之有理，燕王有功，該賞！”

滿朝文武紛紛附議，李世民看到這，自是心中大悅，但當目光落在魏征身上時，大悅頓止。

可出人意料的是，魏征也豎起了手中的笏板：

“燕王，的確該賞！”

李世民的雙目頓時圓睜，這鄉巴佬今天是沒睡醒嗎？

魏征卻還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盡管他已經從李世民的表情中讀懂了他想要說的話：

“陛下請放心，臣現在很清醒，故而不曾忘記，陛下修建大明宮是為了盡孝，也不曾忘記，臣當初同意陰御史的奏請，任燕王殿下為大明宮的督造，也是為了向世人彰顯天家的孝心。”

“可問題是，如果光靠孝心就能夠如期修建大明宮的話，那么即便光論陛下的孝心，大明宮也該早修建成功了。”

“既如此，燕王殿下在孝心之外的盡心竭力，文武百官既已親眼所見，那么陛下身為一國之君，就該對其賞罰分明！”

李世民眉毛一挑，玩味的看著魏征道：

“這么說，你也沒想到對吧？沒想到，大明宮竟然真的被佑兒修成了！”

“那要是這么說，魏征，這可是你的不對了。誠然，佑兒是很年輕，這些年也沒展露出什么讓人刮目相看的才能，但因此就小瞧我的兒子，這是一個良臣該有的所為嗎？”

此話一出，要換成旁人得委屈死，那是，沒想到李佑能把大明宮修成的人何止魏征一個啊！

可因為魏征和李世民獨有的君臣關系，話鋒既已直來直往，那必也直來直去。

“陛下所言極是，這是臣的失誤，我會親自向燕王殿下賠禮的！”

“哈哈……”

李世民當即大笑，這么多年，可舒坦了一回：

“朕原本以為普天之下能讓你魏征認錯的人根本就沒有，沒想到，朕是沒做到，朕的兒子卻做到了！”

魏征面無表情的轉移話題：

“陛下，還是盡快論定燕王殿下的封賞吧。”

李世民微微頷首，可就在這時，他才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望著太極殿中那一張張等著他開口的臉龐，李世民只能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

“額，燕王昨夜，已經將大明宮的督造之職辭去了。”

“嗯？”

魏征猛然抬起頭，然后雙眼微瞇。

李世民趕忙擺手：

“哎哎哎，你不要這樣看著朕，朕也不想讓他辭，可他堅持如此。”

說到這，見魏征依然雙眼微瞇，連帶著文武百官都奇怪的看著他，李世民當即重重的點著頭：

“真的，我說的都是真的，跟我沒有一點關系！”

“哎呀，我自己的兒子，我會舍不得封賞嗎？”

言辭十分無辜，可魏征和文武百官還是不信，也是，眼瞅著就要論功行賞了，大傻子才辭任呢。

就算燕王什么都不缺，也能得到文武百官的贊賀和李世民的當眾夸獎吧，將來史書上高低也得有一筆，而生而為人，名利總是需要求一個的。

不過長孫無忌和房玄齡聽到李世民的話，卻并不意外，一個奇怪的殿下，理應有這般奇怪的所為。

但看著太極殿中心情最是反復的那個人，長孫無忌眸光一閃，挺身而出：

“既然燕王殿下執意如此，那就請陛下封賞陰御史吧。”

房玄齡心領神會，并肩上前：

“是啊陛下，若不是陰御史舉賢不避親，燕王殿下也當不了大明宮的督造。如今大明宮真的如期修建，陰御史自是有推舉之功。”

魏征等百官聞言，自是不會反對，李世民也拍了拍腦門：

“對呀，怎么把弘智你忘了？說吧弘智，你想要什么？”

只可惜陰弘智什么話都說不出，因為此刻在他的心中，一股名為懷疑的植物正在瘋狂生長，可由于李世民在等他的話，大腦已經亂作一團的陰弘智只能拱手道：

“燕王殿下都不要賞賜了，臣身為他的舅舅，也不好意思要了。”

李世民見狀，也沒多想，畢竟李佑辭任大明宮督造的操作把他都搞蒙了，又何況陰弘智呢，當即擺手寬慰道：

“無妨，朕賞賜你，佑兒知道以后，也會很開心的。不如這樣，你先好好想想，什么時候想好了，再跟朕說也不遲。”

說到這，李世民從塌上站起，環視著文武百官道：

“朕現在要去龍首原，親自賞賜那些建造大明宮的匠人們，諸位愛卿可愿與朕同去？”

文武百官齊齊一點頭，唯獨陰弘智再度一拱手：

“陛下，臣突感身體不適，可否回府歇息？”

李世民眉頭一皺，但還是點頭道：

“好吧，那你就先回去吧。”

言罷，李世民便邁步走出了太極殿，魏征等百官緊隨其后，房玄齡看了一眼長孫無忌，才轉身離去，只因長孫無忌是故意要最后一個走的。

果不其然，李世民領著百官剛出太極殿，說是身體不適，要回府歇息的陰弘智就快步走到長孫無忌的面前：

“你要干什么？”

長孫無忌指著自己，臉上寫滿了疑惑：

“我要干什么？這話該是我問你吧。沒有我，陛下可想不起來賞賜你啊，現在可好，你非但不對我表示感謝，反而來質問我，陰御史，你要干什么呀？”

陰弘智陡然目眥欲裂：

“你不要太過分，燕王是我的外甥，不是你的！”

長孫無忌白眼一翻：

“原來陰御史你想的是這個啊，不好意思，我長孫無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外甥。”

陰弘智怒目圓睜：

“那你為什么要奏請陛下封賞佑兒？這事輪得著你嗎？”

長孫無忌嘴角一撇，他是真的想跟陰弘智聊聊天的，不過現在看來，簡直是對牛彈琴。

“陰御史，你真的懂燕王殿下嗎？”

陰弘智一愣，旋即咬牙切齒：

“廢話！我當然懂！”

“不，你什么都不懂。”

朝陰弘智搖了搖頭，長孫無忌便越過他，追上李世民等人的腳步朝著龍首原而去。

陰弘智官袍一甩，也極快的走出了太極殿，但他要去的地方既不是龍首原，也不是自己的家，而是燕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