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事之后，祝宇承院子落了個清凈。

除了送去衣食，沒別的人伺候他，這也讓阿諾松快了許多。

祝熙安在花園里散步，還看得見小姑娘坐在廊下發(fā)呆。

花前樹下，本該享盡祝府的富貴，父母的寵愛，卻愁容滿面，露出的皮膚舊傷疊著新傷。

祝熙安心頭一緊，借著要去明德書院的名頭，她趁祝茂清休沐頭一次找去聊天。

“你去書院只是旁聽，別丟了分寸，謙虛點，不懂的就問婉兒，三房的錦兒也在。”

“女兒明白，我這種病弱之資能去和臨安城的公子小姐們同僚進修，已是莫大的福分。”

祝茂清停了作畫，被祝熙安說得有些心酸。

自己當(dāng)年還是個窮酸秀才，沈家是富甲一方，名震江南的大商戶，嫡女沈思嘉更是美若天仙。

只因瓊花會上自己貪杯，醉了直抒胸臆，夸得沈思嘉紅了臉，對方才對自己青睞有加。

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為他做羹，替他鋪路，他才事業(yè)有成。雖然她精打細(xì)算，妒心太重，可終究是為祝家開枝散葉的。

眼前的閨女不如婉兒自幼愛撒嬌，愛親近他，但總歸是自己頭一個孩子，不該活得窩囊。

“你的病本不嚴(yán)重，只是脾氣太沖，鬧得家宅不寧，何況蕓涵失了兒子，還要伺候你，未免太為難了。這才把你送到莊子上，你既然好了，就別再把這事掛嘴上了。”

母親在自己眼前慘死，死前還在念叨沈蕓涵的名字，讓年幼的自己如何能安心受沈蕓涵擺布。

在莊子上無人問津受的孤苦虐待，居然就被這樣輕輕帶過。

祝熙安只感覺秋風(fēng)勝寒冬。

“父親說的是，這段時間的相處，讓我發(fā)現(xiàn)母親是最溫柔賢淑不過的。她對弟弟一直很好，甚至有點溺愛。”

提起祝宇承，祝茂清長嘆口氣。

“弟弟犯渾，是因為身邊跟了大小虎那兩個惡徒，所以'可見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話誠不欺我。”

“你倒真聽過幾堂課？”

“我在莊上終日無聊，學(xué)了認(rèn)字，好看些書打發(fā)時間。這些天我觀察，弟弟身邊跟了個啞女，平日一副受人欺負(fù)的可憐樣子，我怕弟弟又誤入歧途。”

“內(nèi)院用人調(diào)度的事，你和蕓涵說便是。”

“上次大小虎的事我和母親說，她見弟弟開心，便不忍趕人，還處處打賞，這個啞女想必母親也是覺得可憐才收留的她，我要是趕她出府。母親怕也不準(zhǔn)。”

“那你想如何？”

“讓她做我的陪學(xué)丫鬟，多去染染書卷氣，等調(diào)教好了，弟弟若還想念她，再放回也好。”

“好吧。”

沈蕓涵聽說了勃然大怒。

“這小賤人，不會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吧，銀杏，你送阿諾去的時候，她怎么說？”

銀杏想起祝熙安的神情，送到靜心院后對方也只是隨便安排了個房間。

仿佛是因為祝宇承不得不收下她一樣。

“夫人，她沒理由發(fā)現(xiàn)的。況且之前她就對阿諾伺候少爺頗有意見，可能就是做給外人看，覺得她上心吧。”

“一個卑賤的啞女，放承兒身邊也礙手礙腳的，她拿去有什么用？不成，我還是要回來。”

“夫人，之前大小虎的事就讓老爺懷疑您的能力了，這會不過是個婢女，您再討要顯得小氣。”

“那兩個混蛋王八羔子！害得老爺和承兒離了心！”

“是，現(xiàn)下應(yīng)該好好教養(yǎng)少爺，免得夜長夢多啊。”

沈蕓涵自然知道，那晚祝茂清神色太涼，自己就算回來和他纏綿一夜，對方也興致欠佳。

她打量著銅鏡里的自己，早已不負(fù)美貌。

阿諾被祝熙安晾到了晚上，直到吃飯才喊她來布菜。

女孩神色緊張，看樣子下午并沒有休息，反而忐忑不安地候命。

祝熙安重重放下筷子，對方下意識跪下。

“你身上怎么一股酸臭味，太影響食欲，也不知是怎么伺候弟弟的，劍蘭，你好好調(diào)教下她。”

“是。”

“等等。”

祝熙安忽的掐住了阿諾的脖子。

阿諾被嚇得“啊啊”叫了幾聲，意識到對方?jīng)]用力，停止了掙扎。

新主子好古怪，之前用雞毛撣打過自己一頓，力度輕飄飄的，把自己要來也不吩咐事干。

祝熙安仔細(xì)摸了摸她的脖子，眼神銳利了起來。

“走吧。”

就在阿諾退下不久，靜心院的下人們頭一次聽到屋內(nèi)傳來摔碗的聲音。

他們都以為新來的丫鬟惹怒了祝熙安，心里暗自決定離阿諾遠一點。

祝熙安確實很生氣，重生以來她步步設(shè)計，讓自己的處境比上一世好了很多。

今天還把妹妹要了回來，本來是個好日子。

但是剛剛她檢查過了，阿諾的聲帶咽喉是發(fā)育好的，那只有一種可能。

沈蕓涵下了毒！

小時候因為自己竭力反抗，并沒有吃她送的東西，胃口也不大好，小廚房的菜也挑三揀四的吃。

她很懷疑，錢嬤嬤遭到她追殺就是因為母親的死和阿諾的啞。

但好在毒還有得救。

祝熙安喊了劍蘭來。

“阿諾怎樣？”

“回小姐，我讓她好好洗個澡，今天先歇下了。”

祝熙安笑著點點頭。

“你是比以前聰明許多。”

“小姐既然能留下我，和阿諾也沒多大的仇，想必這是小姐的計劃，奴婢不敢擅作主張。”

“是了，我以前也有段時間失了聲，因此心疼阿諾的很，但對她太好，難免打了母親和弟弟的臉，所以你要幫我多加照顧。”

劍蘭應(yīng)下。

靜心院發(fā)脾氣的事很快傳到了扶云院。

“看來這啞巴還很會膈應(yīng)人嘛哈哈哈。”

銀杏恭敬地替沈蕓涵帶上新買的發(fā)簪。

“自然，讓她們狗咬狗，百年之后再告訴祝小姐真相，那場景。”

銀杏語氣諂媚。

“本來下午我還有疑心，現(xiàn)在看來，完全高估她了，也是，一個幾歲就去鄉(xiāng)下的丫頭片子，她懂什么。”

“是了，喊個啞丫頭跟她去學(xué)堂，或許是怕下人議論她蠢吧。”

沈蕓涵更是結(jié)了心里的疑惑，她真覺得銀杏是最懂她的人了。

“這玲瓏閣的新品好看嗎？”

“美得很，襯得夫人像個新婦似的。”

“呵呵，我那姐姐的東西雖然好，就是怕老爺看了睹物思情，拿去賣了充實庫房才是真的。對了，有個尚好的白玉梅花簪子，拿去給婉兒，明兒她就回府了。”

燭光下，沈蕓涵眼里滿是貪婪與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