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辭醒來時眼皮實在太重,遂索性閉眼凝神,一想到自己雖然殺了白清然,可幕后黑手依舊坐在那高高的神壇接受萬民的供養(yǎng),一時心中煩悶,不禁深深吐了一口濁氣。
“姑娘醒了?”
守在門外的花一輕聲問到。花一自幼習(xí)武,故憑借屋內(nèi)呼吸聲即可判別屋內(nèi)情況。
“花一?”
花一推開房門,走近內(nèi)間,便見姑娘滿是驚詫的鳳眼看著自己。
“姑娘可是哪里不適?”
花辭騰地坐起身來,見到此時略顯稚嫩的面龐一時難以置信,“你怎么......”
花一見自家姑娘一時愣神,也不奇怪,而是往外間喊道:“阿肆,姑娘醒了,快去拿藥來?!?
“這就去。”屋外傳來女孩子歡快的聲音。
花辭赫然瞪大眼睛向外看去,去只能看到一個身著丫鬟服侍的身影,阿肆?她不是......早就溺死在湖里了?
她轉(zhuǎn)頭看向正在支愣窗戶的花一,又看了一眼周圍的布置,這分明是自己的閨房,她更疑惑了,難道自己做夢了?那未免也太真實了些,仿若過了一輩子似的。
“奴婢早想給這屋子通通風(fēng)了,就怕一時不慎姑娘又染了風(fēng)寒?!?
“姑娘喝口水潤潤嗓子吧?!?
花一向她遞了一杯水過來,她半晌接過茶杯輕抿了一口,恍然問道:“我這是怎么了?”
“姑娘,你昨個兒又睡了一天一夜,現(xiàn)下才醒?!?
花一只以為姑娘這是又睡迷糊了,對此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只是覺得姑娘這病癥越發(fā)嚴重了些,只自個在那嘀咕,“也不知道姑娘這嗜睡的毛病什么時候是個頭?!?
花辭眉頭皺得越發(fā)深了,又?嗜睡?嗜睡的毛病不是她被梁姨娘磕到腦袋那次開始的么,以至于最后即使遇到了華老頭自己也只有三五年時間了。
花辭嘗試將指甲嵌入手心,一陣疼痛傳來,一張小臉皺在一起,讓她不得不確定,這是現(xiàn)實。
“可是你家姑娘醒了?”門外傳來少年的聲音。
“回小公子,姑娘醒了。”花一回道。
花辭聽到少年稚嫩的聲音,心中一緊,“阿顏?”
“快喚他進來?!?
花一出門將花顏迎了進來,男孩頂著一張俊俏的小臉,不耐煩問道:“可是醒了,有什么需要的趕緊跟我說,不然待會又睡過頭可別賴上我?!?
就因為上回他去玉軒閣沒給她帶當季新出的點心,她轉(zhuǎn)頭就去母親那里告狀,母親憐她整日昏睡無精打采,就罰他在梨花苑供她差遣,美其名曰培養(yǎng)姐弟感情,一想到這,他郁悶極了。
當花辭再次看見花顏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時,恍惚間似看到了當年花家被抄時他讓她離開叫她“阿姐,快走?!钡膱鼍埃谑窃僖矝]忍住赤腳跑下床來將眼前的少年抱了個滿懷。
“阿顏,還能見到你,真好。”
阿顏?花顏不防被她撞退幾步,一雙手無所適從地懸在半空,震驚且無措。
花辭看著眼前的少年,忍不住伸手在他頭上揉了揉,又想起花家滿門慘死后,她獨活的那些年,忽地眼淚就不受控制的滾了下來。
“阿姐?”一聲阿姐就這般鬼使神差的從喉嚨里喊了出來。
過去的十幾年里,她這阿姐從未對他如此親昵過,他也從未好好叫過她一聲阿姐,除了斗嘴就是斗嘴,此刻對他又哭又抱的,他真真是有些后怕。
一雙眼只得朝著花一掃過去,花一此刻也是一臉的詫異,一張嘴咧開來比平時的撲克臉還要難以形容。
他一把推開身前的人,離她幾步遠后沒底氣的道:“你,你哭什么!我可沒欺負你,趕緊說你想吃些什么,我去給你買還不成?!?
見她依舊眼里含笑,肆無忌憚的上下打量著自己,看得自己十分別扭,只覺得她的阿姐今日似中邪了一般,恨不得飛一般趕緊逃離。
十來歲的少年,身量此刻已經(jīng)與少女的肩一般高了。
花辭莞爾一笑,擦了擦臉上的痕跡,心下想著,來日方長,她這個弟弟,總歸是還能掰正回來的。
“既如此,阿顏,你去玉軒閣給阿姐帶一些常吃的鹵味回來吧,許久不曾嘗到珍娘的手藝了,阿姐心里倒是想得緊。”
玉軒閣是花辭外祖家鎮(zhèn)國公府顧氏的產(chǎn)業(yè),她平時沒事最是喜歡上玉軒閣打秋風(fēng)了,不僅好吃,主要是還不用掏銀子。
話說顧老太爺當年乃是與先皇一同打天下的開國大功臣,奈何顧家子嗣單薄,除了戰(zhàn)死沙場的,就只剩下幺子顧顯,也就是花辭外祖父這一根獨苗了。
待朝局安穩(wěn)皇上論功行賞時,顧老太爺被封為鎮(zhèn)國公,一時朝中威望盛高。
也不知顧老太爺是如何想的,自己在朝廷混得倒是風(fēng)生水起,偏偏向先皇給自己唯一的小兒子求了一道旨意,只說為保顧家獨苗,不忍顧家斷了香火,遂令顧顯辭去軍中要職,只在京中掛了個閑職,留守京城安穩(wěn)度日。
誰曾想尼,到了顧顯這一代卻只得了兩個女兒,說來卻也是奇怪,據(jù)說顧老爺子自朝中退下來后就在城郊莊子里頤養(yǎng)天年去了,既不曾言讓兒子多納幾門小妾延續(xù)香火,也不曾嘰嘰歪歪刁難苛責(zé)兒媳婦,外人只道這鎮(zhèn)國公一脈怕是要斷了根了。
花顏聽得花辭口中左一個阿顏右一個阿姐的,身上不禁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平時她這般都是包藏禍心,不禁心下暗自腹誹,他這阿姐睡一覺起來換了一個芯似的?
他得了吩咐,飛也似的邁出門,隨即似又想到什么倒步回來朗聲朝屋里道:“花辭,你起來多走動走動啊,可別把腦子睡傻了?!痹捖?,便又自言自語道:“怪瘆人的。”
剛說完,人就跑得沒影了,花辭也不惱,只是看著門外的身影淺笑。還好一切都只是一個夢......
花一看著那抹笑意陷入了沉思,這擱了平時,她家姑娘這會子該是拿著繡花鞋扔出去了,今個倒是稀罕,莫不是又想到了什么折騰小公子的好點子了?
沒一會兒,阿肆端著一碗藥進來了,走到花辭跟前,看了眼碗里的藥汁,“姑娘,吃藥了?!?
花辭看了一眼熟悉的面龐,走到茶幾前坐下,單手撐著下巴作勢打量起她來。
“阿肆,你說,這藥,能治好你家姑娘這嗜睡的毛病么?”
在夢里,自己前前后后吃了多少藥,太醫(yī)院那幫庸醫(yī),若不是遇到華老頭,自己恐怕是早死了,只可惜后來也沒幾年活頭了。
阿肆眼睛忽的亮了起來,看著自家姑娘滿是不可思議。
“姑娘也覺得這藥沒用?我就說,這太醫(yī)院的太醫(yī)也忒不頂用了。”
花辭不緊不慢道:“你家姑娘都要被人毒死了,還給我喝這勞什子藥,難道,等著給你家姑娘我收尸尼?”
阿肆心虛道:“姑娘恕罪,奴婢這幾日是發(fā)覺有些不對,連太醫(yī)都查不出這病癥,這才有所懷疑,只是......阿肆醫(yī)術(shù)不精,尚未理出頭緒來,就沒跟姑娘您提。”說完,又不禁抬起頭來看看姑娘的臉色。
花一向來老成謹慎,聽得姑娘是中毒也只是微微皺眉,站在窗沿下,時刻注意著外間的動向。
花一和阿肆都是花辭生母家仆的后代,花一擅武,阿肆擅醫(yī),自幼便跟在花辭左右了。
花辭的生母在生下她后沒多久便去世了,后來她生母的胞妹,也就是她親親的小姨入了府,再后來就有了他的弟弟花顏,兩姐弟的關(guān)系十分微妙,總之就是你不服我,我不服你,芝麻綠豆點小事都能打起來,可每次打完無論是誰的錯,那都不可能是花辭的錯,誰讓花顏他嫡嫡親的母上大人偏心尼。
花辭深深吸了一口氣,接過阿肆手里的藥碗,拿在手里晃了晃,看著白瓷碗里的藥汁緩緩落進茶幾上那盆蘭草里,眼中泛起冷意。
“藥繼續(xù)煎,只是,這里子得換了?!?
阿肆疑惑間觸及到眼底那一抹冷冽,僵硬般問到,“換了?”
花辭沒理小丫頭的疑惑,只是吩咐道:“阿肆,以后你負責(zé)煎藥一應(yīng)事宜,記住,不得讓任何人接近?!?
“是,姑娘?!卑⑺灵_心的應(yīng)到,自家姑娘肯定是有辦法治這嗜睡的毛病了。
花辭抬眼看向阿肆,夢中的阿肆便是在這段時間溺水的,細細想來,大概是她察覺出自己的病癥不對被人滅口了,這么說,這背后的人......
她唇角微勾,抬眸望向窗邊的花一。
“花一,過來吧?!?
花一立即走近兩人,花辭倒是繞有興致般盯著兩人來回看,“你們倆都是與我一同長大的,又是母親母家那邊的家生子,對你們,我是絕對信任的。”
花一和阿肆聽得姑娘如此說,不禁抬頭對視一眼,眉眼間均是喜色。
花辭見兩人如此,繼續(xù)壓低聲音道:“正因如此,你兩平時更應(yīng)該提高警惕。最近注意留意些府里的動靜,下毒之人必定藏在這府中,記住,這府里的人,除了我,你們一個都不能信。”
“是,姑娘。”兩人齊聲應(yīng)到。
“花一,你找人去瓊州府林家別院打聽一下有沒有一個姓華的大夫,并想辦法將他帶來京城?!?
“是,姑娘。”花一應(yīng)到,面上情緒絲毫不顯。
花辭不禁心下感嘆,這丫頭小小年紀也忒老成了些,轉(zhuǎn)而對阿肆道:“阿肆,你性子活潑,這是好事,但有些事,卻不可逢人便說,當心禍從口出,你這條小命,還得留著給姑娘我使喚尼。”
“婢子知道了,謝姑娘提醒?!?
“好了,你先下去將我院子里的所有丫鬟婆子給我叫來。至于藥方子,一會兒我準備好讓花一給你?!?
“是?!?
小姑娘耷拉個腦袋,心下卻是一陣糾結(jié),姑娘定是覺得自己平時太過吵鬧了,一時間心里七上八下的,卻也不得不往屋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