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愈哲盯著面前的咖啡，心中七上八下地打起鼓來。

名片是他主動遞的，但他遞出的時候，只是大腦一時空白，可沒想到竟然對方真的第二天就聯系了自己。

昨夜蔣愈哲也睡得并不安然，他承認在聽到王凡那一番逃避責任的言論時，他感到十分失望，因此說了不少冷言冷語，但當他看到王凡受傷的表情時，他開始懊悔自己是不是話說得有些重了。

因此他只好轉身離去，以免自己為了安慰她忍不住將自己之前所說全部推翻。

這個家伙，絕不會知道，自己在發現恒茂債券的經辦人是她的時候，有多么意外和開心。

這些年蔣愈哲從沒有主動聯系過王凡，他不知道自己的出現會不會給王凡帶來困擾，只能將自己的關心默默藏在心里，恒茂項目就像是天賜的良機，讓他有一個機會順理成章地再次出現在王凡面前。

只是沒想到，心心念念的重逢氣氛，撐不過一晚上就被搞砸了。

蔣愈哲翻來覆去了一夜，早上接到蘇世杰的電話時，他還有些懵。

剛聽完對方的自我介紹，蔣愈哲差點以為對方是來找他宣戰，但很快他意識到，蘇世杰這通電話，不是沖著他王凡朋友的身份，而是沖著清風員工的身份。

這讓蔣愈哲有些不安，更是后悔自己昨晚向王凡坦承了公司正在調查恒茂。

自己跟王凡說過的話，王凡到底有沒有轉述給蘇世杰？

蘇世杰的語氣聽起來對這次見面很迫切，蔣愈哲想了想，將見面地點約在了他所住的酒店的酒廊。

上午的酒廊冷冷清清，人本就不多，沒多久蔣愈哲就看到了昨夜剛見過面的男人匆匆趕來。

“久等了。”蘇世杰客氣地伸出手與蔣愈哲握手，然后利落地解開一粒西裝紐扣，拉開了對面的椅子坐下。

“蘇總，沒想到這么快又見面了，您今天找我是……有什么爆料？”

蔣愈哲平日對“爆料”二字很反感，在外人眼里，似乎他的工作與那些深挖娛樂八卦的狗仔無異，但今天他不想再去細究蘇世杰語言里的這些細節了，此刻他只想盡快弄明蘇世杰的來意。

有那么一瞬間，他真希望蘇世杰是以競爭者的身份來的。

只可惜很顯然不是。

見到蔣愈哲神色有些不自然，蘇世杰微微一笑。

“蔣總，你不用緊張，昨晚收到你的名片，讓我想起一些故事，很適合由你們清風來公之于眾。我就這么一講，你就這么一聽，至于要不要爆出來，你可以自己把握。”

蔣愈哲有些明白了蘇世杰的來意，他竟是來給自己送消息的。

只是不知道蘇世杰要告訴自己些什么線索，王凡說眼前這位蘇總是恒茂的項目經理，他要跟自己聊的，會與恒茂有關嗎？

對于恒茂證據的搜集已經基本進入尾聲，蔣愈哲在做最后的收尾，他已經可以斷定恒茂的確在報表上做了手腳，但若是蘇世杰能從主承銷商的角度再提供一些佐證，這證據鏈將更加完美。

只是蘇世杰是恒茂的項目經理，會傻到向自己提供這些佐證嗎？

但不管是什么，蔣愈哲決定先沉住氣，聽聽對方怎么說。

“要去會議室嗎？”

蔣愈哲指指酒廊盡頭兩扇緊閉的門，酒店酒廊配有會議室供客人使用，如果蘇世杰要說些什么不宜示人的話，去那里比較合適。

“不用了，也沒那么見不得人。”蘇世杰擺擺手，直接進入了正題，“你知道嗎，我跟小凡一樣，畢業起就進了華商。”

“哦……”聽到蘇世杰張口就自然地提起王凡，蔣愈哲聽著有些別扭，只好敷衍應和一聲。

蘇世杰接著說道：“華商的投行業務能做到今天的程度，跟它擁有一個強大的承銷團隊是密不可分的，相信你也聽過，沒有華商發不出去的債，沒有華商賣不完的票。在這光鮮亮麗的投行業務背后，是靠著過硬的銷售業績來支撐的，但華商的強勢銷售，卻暗藏了一個大雷。”

蔣愈哲原本以為蘇世杰要先從自己的職場奮斗史開始講起，沒想到蘇世杰開場就扔給了他一個王炸。

這讓蔣愈哲更加不解，他實在是想不明白蘇世杰為什么找上他，還上來就大講華商秘辛，難道他不知道自己是清風的嗎？

蔣愈哲心中暗自打量，原本以為蘇世杰來找自己，聊的會是有關于恒茂的事情，但目前看來蘇世杰對恒茂反而只字不提，倒像是來自爆家門的。

難道蘇世杰要背叛華商？

但蔣愈哲將這些疑問都壓在心頭，不管蘇世杰出于何種目的，他的工作，就是認真聽完蘇世杰所言，并對其展開調查。

華商證券不僅是金融機構，更是A股上市公司，受公眾監督，若是有問題，只怕是比恒茂更大的一個雷。

“華商的承銷團隊之所以強，其實和華商的資本市場部只招聘家里有背景VIP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當然，公司可以自主選擇雇員，這本身沒什么好說的。銷售是一個以規模考核為導向的事情，而華商的承銷規模，在這些VIP的推動下一直遙遙領先。”

“但VIP再多，說到沖規模，那當然還是以機構為主了，機構不像個人投資者，幾乎每家券商的銷售都能建立聯系，最終資金選擇給誰做，這就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了，如果你能有渠道拉一下華商的投資者清單，你就會發現，高收益項目里，機構投資者占比遠遠高于同行。”

“一般來說，機構投資者會比個人投資者擁有更廣泛的信息，對于風險也有更加專業的判斷，因此有一些高凈值客戶，專門讓自己的客戶經理幫自己盯著那幾個知名機構，跟投它們。但不知道你有沒有發現，在華商的客戶清單里，有幾家大的機構客戶，對華商的項目似乎完全不加篩選，不管是什么評級的項目，都無條件大手筆投。”

“靠著這幾家大手筆的機構客戶，華商的項目產生了領頭羊效應，在自然人中也一直發行得不錯，但其他幾家排名相似的券商卻似乎并沒有這種效應。”

“你猜猜，這是為什么？”

蘇世杰盯著蔣愈哲的眼睛，似乎真的期待蔣愈哲給他一個回答。

蔣愈哲心中砰砰亂跳，他終于開始意識到蘇世杰要跟他說的，是比恒茂財務造假更加驚人的行業秘辛。

“蘇總，這個故事我很感興趣，現在我們可以聊聊，這個故事接著講下去的話，您有什么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