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凡不懂Tony繞這么一圈到底是圖什么，但面對領導布置下來的任務，她也只得回復收到。

好在這個問題，在盡調階段蘇世杰也曾問過，但對于是否體現在盡調報告里，當時蘇世杰和Tony意見有些分歧，在過往幾期的募集說明書中，蘇世杰都有對這部分進行說明，但Tony認為說得越多，越容易在審批中造成不必要的問詢，不是必要的東西就不要寫上去，盡調報告體現最低限度的要求即可。

最終自然是按照Tony的意見來執行的。

雖然沒有寫進盡調報告里，但盡調時的問題王凡倒是有記錄在案，當時高天給出的答復是以銀行借款和債券發行為主，未來一年或有定增計劃。

恒茂的回復中規中矩，看不出有什么端倪，況且這種涉及到未來有很多不確定性的問題，本來也難以苛求答復多么完美

有了問題底稿，王凡也懶怠去再次找高天查問，她將當時記錄的高天的答復回復在了郵件里發給Vicky，也抄送了Tony，彼時不論是Vicky還是Tony，甚至中銘資本的人也并沒有繼續質疑追問，王凡以為這件事就此翻篇了。

但如今Tony卻堅持認為是當時王凡的回復有問題，惹得中銘資本現在要退款。

王凡不敢說當時Tony并無異議，只好辯解自己轉述的是高天的原話，但卻惹得Tony更加怒不可遏，不顧及辦公室的門還沒有關上，就指著王凡的鼻子一通好罵。

“你是豬腦子嗎？高天答復你的話，你就原封不動給中銘拿去作答復啊？自己不會加工一下？實在不知道怎么回你不會來問問我或者小蘇？牽頭驢來都比你聰明點！”

“現在中銘退款了，差一個億，你說怎么辦！你能補上嗎！”

“我當初就不應該招你進來，想著小姑娘做事仔細，沒想到天天給我捅婁子！你能干干，不能干趁早滾蛋！”

Tony怒氣上頭，絲毫沒有在意辦公室門外已經有不少人往這邊側目了。

王凡不是第一次承受Tony的發泄當受氣包了，也不是第一次聽Tony讓他滾蛋的話了，她知道這種情境下Tony說得都是氣話，她要是真的滾了，Tony上哪里再去找這么便宜好用的人去。

但被外面的同事都聽到，還是讓她的臉忍不住一陣紅一陣白，站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最后，Tony實在無處發泄，抄起一沓文件扔在了王凡臉上，王凡終于借機逃出了這間讓她難堪到想鉆進地縫的屋子。

如今，王凡的眼角還殘留著一絲當時被嶄新的文件紙劃傷的小傷口，若是在正常的情況下，這點皮外傷早該自愈了，但在經歷了這么多次重生后，這道細小的傷口卻反而始終無法愈合，還殘存在她的眼角。

發泄歸發泄，問題還是要解決。

在發泄完畢后，Tony也并沒有如王凡預料中那樣去找Andrew申請自有資金，反而還在掙扎著尋找市場資金。Tony堅持不能占用公司資金，需要盡快尋找新的投資人將這筆資金補齊。

王凡只好自掏腰包，請資本市場部的同事們下午茶，拜托他們都再向客戶詢問下，之前參加過路演但未認購的客戶，是否還有人有認購意向。但這畢竟是一個億的資金，機構客戶已經來不及走審批流程，僅靠著自然人客戶那點體量，怎么可能在一下午就輕松補齊呢？

直到下午三點，也只堪堪新增了兩百萬的認購，還差九千八百萬，遠遠不夠。

Tony責罵的話語一直回響在耳邊，讓她連午飯都沒有胃口吃。

王凡不好過，Tony這邊也是一直把自己關在辦公室里忙著打各種各樣的電話。

最終，在封賬前，也沒能募集夠這九千八百萬，只好由公司出面包銷。

Tony向Andrew匯報了恒茂項目最終需要包銷九千八百萬，被Andrew教訓了個狗血淋頭，而王凡也被Tony教訓了個狗血淋頭。

由于匯報得過晚，已經來不及走正常的審批流程，Tony只能在Andrew的幫助下，一路給各個相關條線的領導打電話開綠燈，而王凡也看盡了被十萬火急催著干活的中后臺人的臉色。

即便這樣，雖然審批流程都走完了，最終由于銀行大額資金通道關閉，這筆劃款也沒來得及劃出，只能等明天一早銀行上班再執行這筆劃款指令。

這一行為嚴格來說是不合規的，但畢竟是公司自己固有賬戶向專戶轉賬，只要公司不追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過去了。

捅出了這么大的簍子，整個二組的人下班后都被Tony留下來反省。

Tony向部門所有人不厭其煩地一遍遍述說著由于王凡對工作的不上心，沒有盡早發現中銘退款的苗頭，捅出了多么大的簍子。

剛剛拜訪完客戶回到公司的蘇世杰正趕上這一幕，見連無辜的實習生都躺槍了，忍不住幫大家說情。

“不至于吧，以前恒茂發債也有過一兩次差點兒沒募滿的情況，就讓公司兜了唄，也不算什么簍子吧。”

蘇世杰只聽到了Tony為驚動自有資金大為光火的一段，覺得Tony實在有些小題大作了。

但他不說話還罷了，Tony見蘇世杰公然反駁自己，反而更來氣了。

“以前和現在能一樣嗎？昨天剛跟你們說的，公司現在在勒緊褲腰帶過日子！什么意思你們不明白嗎！我不求你們能給我解決多大問題，但別再給我惹麻煩了成嗎？！”

見Tony仍舊怒氣不減，蘇世杰也識趣地閉上嘴巴不再聲響。

王凡的眼淚已經開始在眼眶打轉了，想到昨天Tony打的“裁員預防針”，她還想再為自己解釋一下。

“楊總，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也沒想到中銘資本會突然退款，Vicky說是上級單位不讓投了，這實在是沒法控制呀。”

“控制不了，也能早點發現苗頭吧！天天讓你跟資本市場部的同事多多交流，關注好大客戶的動向，你看看你那個死樣，不撥不轉，一撥才動一動！平時一點也不想著維系好客戶關系，問著點人家的情況，現在到人家要退款了才跟我說，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啊！現在好了，你惹出來的麻煩，我還得替你去Andrew那里挨罵！替你去馬璇那里求人！你是領導還是我是領導啊！”

王凡嚇得不敢再說話，雖然心里對Tony的最后那句話心里并不認同。

以Tony和馬璇的關系，似乎根本談不上“求人”二字。

馬璇，華商證券資本市場部負責人，總管整個承銷團隊，投行部的各個團隊，發行上遇到困難，都得去拜一拜這位“女王”。

這本不是什么丟人的事情，有求于人，放低姿態是自然而然的。

更何況是Tony。

王凡曾聽林娜跟自己八卦過，坊間傳聞，Tony當年曾拜倒在馬璇的石榴裙下，熱烈追求過一陣，只不過被無情地拒絕了。

當時具體發生了什么，由于年代久遠已經無法還原細節，而馬璇更是從未主動向人提及過。

但Tony卻時不時地仍會暗搓搓地向人提起這位“舊情人”。

甚至在Tony口中，二人似乎至今仍保持著一種非同尋常的關系。

不論馬璇是不是念在二人的“舊情”，這次的確幫了Tony一把，雖然沒有完全解決問題，但畢竟也承了她的情。

面對Tony此番的信口開河，王凡只得打落牙齒自己咽下。

恨只恨自己無能，沒有能力靠自己解決問題。

王凡只能忍住自己的委屈，完完整整地承接住Tony的奚落和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