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朕又想去化緣了
- 挽中唐于既倒
- 空啼啼
- 2827字
- 2024-07-17 17:11:51
黎明時分,喧囂一夜的長安城終于有了片刻安靜。
李德裕帶著人馬,好不容易將坊中最后一處火勢控制住,殘存的梁柱已經燒成焦炭,隔離開的廢墟中不時迸起火星,緩緩燃燒的紅光給這個黎明涂上一層暗紅的血色。
他踏著灰燼走來,金吾衛和手下的南衙翎衛紛紛避讓開,滿身煙灰的金吾衛將領上前躬身行禮道:
“李公,此處火勢已滅,下官慚愧,王富商一家沒能救下,盡數被惡徒縱火燒死。”
李德裕嘆息一聲,向這群深夜就一直在前線奮戰的將士拱手行禮:
“諸位辛苦了,再堅持一下,沒多久圣上便會帶兵馬來平亂了,結束后我給各位請賞去。”
眾人精神一振,皆是躬身行禮,感謝李公賞識和圣上恩德。
李德裕目光悠然看向遠處的宣平坊,那里有一眾護衛在,還算平安。
但僅僅是向西出了個坊門,就能看到對面永寧坊的大門被燒了半邊,沿街家家閉戶,人人自危。
圣上,你多拖一秒,百姓就多遭殃一刻啊!
此時天色已亮,長安城逐漸恢復成一鍋沸水的狀態,開始動蕩起來。
就在李德裕心神不寧時,突然,一名金吾衛匆匆跑來,隔老遠就大吼道:
“圣上!圣上出兵了!”
李德裕欣慰一笑,松柏盡力后,便是青山了。
他精神終于可以松懈下來,疲倦感頓時涌上心頭,身子再也支撐不住,整個人向后倒去閉眼昏厥。
后面的金吾衛趕緊抱住,驚呼聲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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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鳳門大開
一隊隊人馬從中馳出,那些身經百戰,赫赫有名的魏博牙兵頂盔貫甲,挾刀帶矢,人如虎,馬如龍,沿著棋盤般的大街狂飆突進。
每至一坊,便有一騎駛進坊中,沿途遇到賊人,當場斬殺。一直奔到十字街心,方才勒住坐騎。
同樣,在坊外大街交錯的十字街口,也有一騎停下,橫刀立馬,當街四顧。
從城東到城西,不到兩刻鐘,城中一百零八坊,連同坊外的大街,各有一名魏博牙兵駐守。
各坊坊門大開,諸將彼此相望,區區二百余騎,如同一張大網,將整個長安城牢牢控制住。
魏博牙兵們長刀烈馬,盔甲鮮明,往街心一立,那些賊寇頓時慌了手腳,剛才還火頭四起的各坊立刻安靜下來,陷入一片詭異的寂靜中。
片刻后,有賊人見坊中只有一騎,終于壯起膽子,在背巷暗暗糾集起人馬,然后發了聲喊,齊齊從街中沖出,舞刀弄棒地殺上來。
這些賊人平常好勇斗狠,慣會欺壓良善,里面甚至有些是官軍假扮,不是沒見過血的菜鳥,可這會兒撞上魏博牙兵,才真正見識了什么是正規軍,什么叫神兵天降。
只一個照面,就跟割韭菜一樣,賊人被砍倒一大片。
他們的刀棒連破甲都不能,江湖上用的飛刀、暗器,更是不濟,即使打中,也輕易被盔甲彈開。
等牙兵們舉刀反殺,別說什么鐵拳、狂腿、橫練功夫,連幾位好漢身上遍體鏤刺的毗沙門天王像都抵擋不住,長刀所至,血肉橫飛,人命就如同草芥一樣,轉眼丟了一地。
剩下的賊人心膽俱碎,跟炸窩的老鼠般,拼了命地四下逃躥。
諸位牙兵收起長刀,掛在鞍側,然后從容摘下雕弓,搭上羽箭,一箭一個,毫不留情地獵取生命。
等他們放下雕弓,坊中寂無聲息,只剩下以十字街為中心的滿地尸骸,四面長街空蕩蕩的,無人再敢冒頭。
魏博牙兵的出現就如同一桶冷水倒進沸鍋,剛才還熱火朝天的打劫搶掠,一眨眼就安靜得跟空城一樣。
李昂站在丹鳳門城樓上,憑欄而立,贊嘆道:
“魏博牙兵,果然不凡。鋒芒一試,剽銳如斯。”
在他旁邊的楊欽義雖然蛋早就切了,看到這般彪悍震懾的場景,還是感到一陣由衷的蛋疼。
他看看宮門方向,默默心想這五座宮門,各有幾騎牙兵駐守,他們要是調頭殺進來…...
昨晚宴會自己應該沒惹到這幫猛人吧,戰斗力也太恐怖了吧。
李昂豈會不知他的想法,輕笑一聲:
“他們要反,又怎么會現在才動手?楊中尉,別杞人憂天了,帶著你手下的神策軍,稍后我們去長安城內再仔細清掃一遍吧。”
韓約這個神策軍觀容使死了,仇士良和魚泓志這兩位左右神策軍中尉也死了,名義上現在的神策軍群龍無首。
李昂是讓楊欽義暫任左神策軍中尉接了仇士良的班,從叛變之夜那晚他沒有選擇跟隨北司宦官黨,而是拼命來長生殿給自己報信的做法來看,楊欽義還是值得自己和李德裕信任的。
當然,任何信任都只是暫時的,畢竟人是復雜會變化的,尤其是權力,最能扭曲異化一個人的思想和態度。
楊欽義也是聰明人,知道自己被圣上忌憚,這幾天也是極其諂媚和謙卑。
算你識相。
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
向使當初身便死,一生真偽有誰知。
李昂是絕不容許出現身挑樞密使和神策軍中尉這種權力膨脹的人出現的。他在授權給楊欽義時,就已經想好怎么對他動刀了。
等長安城局勢平定下來,李昂首先就要對北司開開殺戒,宦官集團勢必要大換血,不然自己吃飯都不得安生。
另一個樞密使自己不熟,無所謂,那就直接殺了,自己目的就在于把這個官位給革去,杜絕宦官干政的可能性,直接砍掉北司權力的雙臂。
兩個中尉控兵的權力也給他拆分掉,把錢糧、馬匹、裝備、武器、補給等都轉而壓到兵部的頭上,打碎神策軍可以自我內循環的系統,想自成體系是吧那我就抽走支撐你走路的脊梁骨。
這樣還可以讓神策軍中尉和兵部尚書處在對立面,你倆各自代表的勢力耗起來朕的位置才能做的安穩。
權力就是如此制衡的。
右中尉的人選李昂一直在猶豫。
如果再選個宦官做,自己很擔心被壓抑的北司會死灰復燃,打破平衡。
他本想讓穎王李炎或者光王李怡來做,這兩人在歷史上也都是能力出眾的皇帝,控制一支神策軍既不可能被驕兵悍將架空權力,又不至于浪費他們的才能,關鍵時刻說不準有奇效。
但壞就壞在,他們能力太出眾了,九五之尊這位置是那么誘人,大唐“兄友弟恭”的傳統也是天下皆知。
你敢放心把家族企業的財務、采購和出納的位置交給你弟弟的人嗎?
李昂甚至考慮過從極遠的宗族旁系里找一個傀儡控制,借由他的手掌管右神策軍,但沉思良久,還是搖搖頭。
宦官做,他們好歹沒兒子,這權力和位置很難傳下去,自己使勁敲打過后多半也會乖一點學著去依附君王。
但讓親王做,手里握著幾萬幾十萬的兵馬,哪怕你自己不想謀反篡位,但架不住你手下給你披黃袍啊。
中晚唐這群士卒牙兵可是喊出過“發賞,發賞,吾等推舉汝為留后”的話,只要有足夠的利益,滅九族的事都敢做。
唉,越想越頭疼,真是燒腦啊。李昂扶額嘆息,等宦官和兵權捋順了,自己還得一批批殺神策軍,這幫兵痞肯定是用不得,又不能放出去做別人的刀,不殺留著干嘛,真以為能思想教育成功嗎?
上下五千年來,軍紀嚴明的部隊真有靠著思想教育訓出來的嗎?還不是用刀殺到他們怕了,再施點恩德,這才能把豺狼養成聽話的獵犬。
但怎么殺不容易引起兵變不至于鬧出大事,這也是個學問。
神策軍殺完了就得殺朝臣和藩鎮了。
自己這手啊,注定要沾染上無盡的血污,但這也是帝王的宿命,李昂早有心理準備了。
他正思考著,一名黃衣內侍躡手躡腳前來。
李昂看了他一眼,小內侍立馬感覺到后背發涼,跪下說道:
“稟圣上,奴是蕭太后的貼身內侍,太后說城內動亂,不少寺廟都遭了厄難,娘娘痛心不已,特下懿旨請神策軍前去救災。”
李昂摸索了下下巴,正好戶部國庫空虛的厲害,自己還愁怎么找個理由去些寺廟打打秋風,這不,剛要睡覺就有人來遞枕頭了。
他面帶微笑,拍了拍楊欽義肩膀說道:
“走吧,楊中尉,朕又想去大慈恩寺化緣了。”
楊欽義愣了一下。
等等,圣上,什么叫去寺廟化緣?
等等,什么是“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