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時分。

丹鳳門城樓上站著許多值守的金吾衛(wèi)，他們手持火把來回巡邏，把天空都燒成一片緋色。

而下方的門因為被魏博牙兵攻城時破壞，索性敞著大開，任由那些領(lǐng)著抄家任務(wù)的南衙十六衛(wèi)駕駛著馬車通過。

車輛連綿不絕，快速行駛到含元殿前，兩名金吾衛(wèi)搬著大箱小箱的銅錢和物品下來，由內(nèi)侍引導(dǎo)放在指定地點后，又匆匆上馬調(diào)轉(zhuǎn)車頭朝城外奔去。

李昂和李炎、李德裕三人走在一起，后面跟著一些護衛(wèi)，看著眼前滿坑滿谷的財物，心中頓生一股滿足和成就感。

朕的錢！這都是朕的錢！

他很想模仿嘉靖喊一句，但覺得場合不對，只能作罷。

“這些都是抄家來的嗎？”

他轉(zhuǎn)頭問專管此事的李德裕，后者業(yè)務(wù)能力毋庸置疑，無需思索便脫口而出：

“大部分還是榨干戶部來的，微臣把預(yù)留給朝廷科舉、節(jié)日慶賀、宮殿修繕甚至是接下來幾個月的官員俸祿都拿來了。”

李昂嘴角一撇，心想大哥你是真狠啊，不怕大小官員記恨上你嗎，還有你多少給朕留點把長生殿修一修吧，萬一這大半夜真漏雨呢。

李德裕沒管他的心思，繼續(xù)說道：

“少部分是微臣通過抄家得到的，這次臣帶著金吾衛(wèi)先去了北司和鄭注府上，再去了往日和鄭相公交好的吏部尚書盧記、刑部尚書褚貴新這二位的家里，他們都很聽話懂事。對了，還有王相公，臣還沒派人去，他就稱罪主動把全家財物上供到戶部了。”

這個老油條，李昂心中輕笑一聲，還挺識時務(wù)，那就饒你一命吧。

“朕聽說鄭注在長安城內(nèi)殺了不少政敵泄憤？”

李德裕點點頭。

“宰相李訓(xùn)，宰相舒元輿，戶部尚書楚陶等均被此獠血洗，李相公更是親眼看著自己家人被全部斬首，已然瘋了，臣派專人去看護照顧他了。”

李昂想到昏厥受驚嚇的蕭太后、香消玉殞的幾位貴妃、被溺死的兩位公主，還有那下落不明是生是死都不知道的楊賢妃。

不由悲從中來，深深嘆了口氣。

這吃人的世道，要想不被人踩在腳下，就得咬牙努力往上爬攥取更多的權(quán)力和兵力。

“鄭注那廝還派牙兵來宣平坊殺臣，幸而吾家只有兩三老仆，臣也提前預(yù)料到此事，及時躲在對面的教坊司。”

李昂看了他一眼，李公你真是提前躲進去的嘛？當(dāng)朕傻嗎？朕都不好意思點破你！

李德裕面色如常，一點尷尬的神態(tài)都沒有，說道：

“圣上放心，那幾位的家財微臣也抄來了，府邸也收回戶部，過幾日便發(fā)賣換錢。”

我是不放心這個嘛，大哥，我是不放心你的腎啊，多大年紀了，吃得消嗎。

李昂沒多說，湊上前看了眼木箱上打的標記，又打開來抓起幾貫銅錢掂量了下，隨即問道：

“這一箱銅錢大概是多少貫？”

李德裕拱手行禮道：

“這一箱多半是抄自李相公家，也不多，不超過五十貫。”

李昂有些咋舌，這么重居然還沒有到百貫的一半，他拿剛才的陳二狗為例和李德裕算了筆賬。

按照自己的承諾，陳二狗參加平叛便有了百貫錢保底，拿了四顆人頭便是二百貫，最后勸降神策軍后為了安撫這群牙兵又答應(yīng)出去百貫。

總計是四百貫錢。

聽起來很多吧，這么多錢怕是蘇恒也不一定能背起來。

但用米價來進行購買力折算的話，唐太宗貞觀年間物質(zhì)文明極大豐富，一斗米只賣5文錢，一貫錢就可以買200斗米，10斗為一石，即是20石，唐代的一石約為60公斤，以一般米價5.5元一公斤計算，一貫錢相當(dāng)于人民幣6600元的購買力。

唐玄宗開元年間通貨膨脹，米價漲到10文一斗，一貫錢也能有3300元人民幣。

而到了中晚唐，朝廷局勢混亂，各地百姓生活苦兮兮，物價飆漲，貨幣也是在通貨膨脹和緊縮間來回橫跳，李昂有些拿不準精確的購買力，索性就取個中間的數(shù)，一貫錢等于5000元，方便計算。

那陳二狗用命拼了一個白晝，等于掙了兩百萬元，勉勉強強能去三四線城市給全款；二線城市雖然能輕松給上大半首付卻還是得背債；準一線城市就壓力十足了，這點錢借貸的話起碼分期二十年起步。

你問一線城市呢？揣著200萬去奉賢和金山看房怕是銷售都不帶搭理的，更別說徐匯和閔行了。

當(dāng)然啦，崇明島我不清楚，魔都人不也不認那地嘛。

這么看陳二狗豁出命去拼死殺敵掙得并不多，但人要樂觀，轉(zhuǎn)念想想。

一來嘛時間只過了一個白天，二來叛軍也就五百鳳翔牙兵和少部分蜀地傭兵算頭，神策軍基本沒怎么殺就投降了，這點人數(shù)意味著蛋糕不大，怎么分都吃不飽。

三來有沒有可能不是掙得少，而是消費品太貴了，對比下才少的？

李昂皺起眉頭問道：

“普通的一名牙兵就能拿四百貫錢，那些頭目將軍們只怕會翻上幾倍，這怎么攜帶呢？”

李昂已經(jīng)在考慮發(fā)行紙幣的事了，但貨幣本質(zhì)是依靠國家的財政和信譽。

如今國庫空虛，朝廷的聲譽更是崩壞到極致，甚至不如一些大的藩鎮(zhèn)可信。

自己要是和這群牙兵講紙幣的事，怕是沒半盞茶功夫就能鬧起來把大明宮踏平了。

“回圣上，本次發(fā)賞會按照半錢半物的方式，用輕便等值的絲綢、絹段、茶葉、寶石、香料等代替沉重的銅錢。”

“當(dāng)然，不愿意者我們還是會給全額銅錢，愿意的我們自然多貼一點物品。”

李昂點點頭，這法子不錯，既方便了那群牙兵攜帶，又能給朝廷留下一點銅物儲備，他指著面前的錢山問道：

“這些夠嗎？”

“回圣上，戶部的人算過，夠了，還有一些盈余。”

“多余的賞給神策軍和內(nèi)侍吧，朕之后肯定是要拿他們開刀的，但在朝廷穩(wěn)定和滅佛前暫時還不能動手，一口吃不成胖子啊。”

“圣上，臣還有一事，為長安百姓請愿。”

李德裕走到李昂身前彎腰行禮。

李昂擺了擺手，“城中治安內(nèi)亂的事吧，朕已知曉，這群歹人還真會挑時候給朕惹事。”

“今晚朕要犒勞封賞將士，沒有時間去管這些宵小之輩，李公你帶一些神策軍......”

李昂想到這群兵痞沒比長安惡徒好到哪里去，轉(zhuǎn)口說道：

“算了，還是再累一累金吾衛(wèi)吧，多帶些人在城內(nèi)巡邏，那么多坊肯定顧不過來，差不多就行了，朕不怪罪。”

“明兒一早等士卒和官員整備好，朕親自帶人去城內(nèi)平亂，今晚就再苦一苦百姓吧。”

李德裕默然無語，行禮后匆匆領(lǐng)命帶人而去。

李昂像是想起什么來，問李炎道：

“何弘敬去哪了？朕明兒還打算和他借銀槍效節(jié)用用呢。”

李炎想了想，也沒個印象，遲疑地說道：

“怕是留在大明宮內(nèi)閑逛了吧？臣弟派人去找找。”

李昂心想何大少還真有閑情雅致，就這么把手下的牙兵丟給自己拉攏賞賜了。不知道該說他心大還是對自己的手下很信任。

“走。”李昂拍了拍李炎的肩膀，自從在蓬萊精舍內(nèi)這個弟弟搶過自己手中的弓箭要替自己背鍋時，李昂內(nèi)心就很感動，看來大唐優(yōu)秀的祖宗傳統(tǒng)并沒有傳下來。

“一起去給牙兵發(fā)賞錢。”

李炎眼眸深邃，重重點了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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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云樓內(nèi)

何弘敬正抱著三四個相好的姑娘，與她們翻云覆雨、紅燭長夜。

正是玉龍戲豆蔻，飛鴻踏雪泥。

守在門口的蘇恒默默吐槽了句：

公子你可真好意思說自己不好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