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署外,下了馬車的蔡瑁四處掃視一番,旋即一個箭步,把也是前來議事的蒯越拉到角落:“異度,使君為何要額外招收新軍,莫非是懷疑我等行刺他的兒子?”
蒯越伸手把他的手打落:“不會,據(jù)我所知,行刺之人還留有活口,拷問之下,使君應(yīng)該知道不是我們派出的刺客。”
看著蔡瑁憂心忡忡,蒯越勸解道:“我等已經(jīng)決定了要做出讓步來團(tuán)結(jié)使君,那就莫要再作女兒家姿態(tài)了。”
蔡瑁聞言,也只得壓下澎湃心潮,順著侍者的指引,隨人流步入正堂。
堂上文武左右分開,其中張允的席位在黃祖之側(cè),為武吏次席。
議事之前,侍者已經(jīng)在四角放置了香爐,眼下正煙氣裊裊。
提神又醒腦。
劉表在堂上道:“……昨日賊人行兇,加之黃江夏需要重返本郡,而袁術(shù)仍舊盤踞南陽,不可無人主持軍事,我意讓吾子劉珽為兵曹從事,建立新軍,并節(jié)制州內(nèi)軍事,諸君可有異議?”
蔡瑁臉色有些難看的望向了蒯越,見后者一臉肅然,于是強(qiáng)忍著沒有發(fā)表意見。
劉表掃視一眼,頷首道:“既然如此,黃江夏,你稍后帶劉珽去交割軍隊,部分精兵、還有南陽的些許俘虜也包括在內(nèi)。”
“唯。”
因昨日已經(jīng)談好,黃祖率先對劉表的命令無理由遵從,表示自己的態(tài)度。
“諸曹掾,后勤輜重也要靠你們轉(zhuǎn)運(yùn)布置。”
“唯,我等必不辱命。”
這件事確定下來,劉表也輕松不少,正準(zhǔn)備讓各個屬官匯報其他工作,卻聽得堂外又吵嚷起來。
一名外面的衛(wèi)士匆匆跑入,給一名侍者傳話后,又由這名侍者步入正堂匯報。
“使君,前尚書郎,長沙桓階,身著縞素在外求見。”
此時站在帷后的劉珽聽到這名字,感覺頗為耳熟。
正堂“中央三間為廳,左右二間為廂”,有事會用帷把中央隔開,而劉珽就一直站在帷后旁聽全局。
蒯良身為主簿,是親近之臣,于是率先湊到劉表身邊,開口為其解惑:“桓階為奔父喪,路過吾境。”
頓了頓,他又補(bǔ)充一句:“孫堅為長沙太守時,舉其為孝廉。”
這時代,太守可以在郡內(nèi)推薦人才為孝廉,而州刺史或州牧舉薦的人則為茂才。
這些被推舉的人算是受了舉主的大恩,雙方關(guān)系是十分親密的。
譬如被劉備舉為茂才的袁渙,即便被呂布用刀劍威脅,也不愿寫信辱罵劉備。
劉表沉吟片刻,下令讓桓階進(jìn)來。
而劉珽也在好奇之下,稍稍撥開帷,就看見桓階果然一身白,趨步走了進(jìn)來。
桓階先行禮下拜,接著,就開始和劉表展開辯論,請求劉表能放孫堅的尸首和靈柩回去安葬:
“階聽聞,使君采用蒯子柔的建議,以仁義來治理地方,但仁厚之人不該讓死者無法回家安葬,階斗膽,請使君歸還孫侯的遺體,令其魂歸故里,入土為安。”
孫堅生前因戰(zhàn)功被封為烏程侯,故而桓階稱其孫侯。
劉表自是不愿意的,孫堅這老小子給自己造成了這么多損失,怎么可能桓階輕飄飄一句話就把尸體還回去:“孫文臺擅殺前荊州刺史王公(王睿)與前南陽太守張公(張咨)兩位命卿,已是大罪。”
頓了頓,劉表繼續(xù)補(bǔ)充孫堅死因,就差罵句活該了:“且孫堅攻我襄陽,多殺士民,襄陽百姓無不欲啖其肉,其輕狡冒進(jìn),故而身死,于國于私,不可輕易赦免。”
桓階聽到劉表對舉主孫堅的評價,心中不滿,因?yàn)榇蚺e主的臉,不就是在打他桓階的臉嗎?
但終究這里是劉表的地盤,于是桓階耐著性子為孫堅開脫:
“孫侯殺王張二人,皆因后者不愿討董。董賊,是天下大害,漢臣皆當(dāng)討伐之,而王張二人躊躇不前,豈不就是忘記自家祖輩世代受漢朝的恩德,而屈身從賊嗎?”
好家伙,這桓階是把天下大多數(shù)諸侯都給罵了,畢竟當(dāng)初群雄討董,大部分人都在觀望,曹操出兵,大敗,只有孫堅取得一定實(shí)質(zhì)性的戰(zhàn)果。
并且,劉表自己的荊州刺史就是董卓上書任命的。
可偏偏就董卓這做出來的事情,任何一個正常的士人都不可能說他是正義的一方。
因而劉表有些頭疼,正想著如何反駁時,桓階見勢發(fā)起總攻。
“孫侯舍身奮戰(zhàn),不畏矢石,終克洛陽,恢復(fù)我漢家都城,且修繕了被董卓破壞的諸先帝陵園,實(shí)乃漢室忠臣也。”
劉珽站在帷后,因?yàn)橹缹O堅在討董中拿到了玉璽,還偷藏起來,心中暗自好笑:“私藏玉璽的大漢忠臣是吧?”
而堂上,桓階的整活也沒停,說到最后,桓階是直接挺起脖子,對準(zhǔn)了地板:“若劉使君不愿放還孫侯遺體,階今日便撞死在此處!”
這是純純開始玩賴了。
看著桓階瞪大眼睛,大有一言不合就撞死在這里的態(tài)度,劉表愈發(fā)覺得自己腦仁疼。
因?qū)O堅是桓階的舉主,所以桓階的行為算是報恩的義舉。劉表倒是不怕濺一臉血,只是逼死義士的話,他自己的名聲不知道要臭到哪種地步。
劉表以往享受了名聲的好處,此刻也不得不想法子維持自家的名聲。
眼下他也只得捏著鼻子認(rèn)了,逼死義士的罵名他不想擔(dān)。
“君之高義,我怎么能不被打動呢,我就準(zhǔn)君之請吧。”
既然木已成舟,倒不如假裝大度放他離開。
桓階當(dāng)即拜謝。
本土官員在全過程都沒有搭話的,畢竟桓階是荊州長沙人,而且討要舉主尸體是義舉,各人為家族名聲考慮,還是不要摻和進(jìn)去了。
只不過,此時劉珽已經(jīng)想起桓階是誰了。
建安年間,差不多官渡之戰(zhàn)前,這桓階老小子會使絆子,說動當(dāng)時的長沙太守張羨反叛劉表,使得劉表沒有兵力去襲擊曹操。
而最后張羨病死,協(xié)同反叛的三郡被攻下后,張羨兒子也被殺,桓階坑死這父子倆后拍拍屁股躲起來了。
之后劉表征召他,他又稱病推辭,最后投了曹操。
想到這,劉珽眼神暗了下,隨即從側(cè)間離開,去尋來了劉虎。
他對劉虎仔細(xì)叮囑了幾句后,后者拍了拍胸脯:“放心,我絕對把事情辦好,阿弟還信不過我嗎?”
看著劉虎大步離去,劉珽默默將蔡氏贈送的辟邪三寶掏了出來。
隨著他雙手一絞,系繩被扯斷,玉飾乒鈴乓啷地掉落在地上,或是磕破或是斷裂,發(fā)出清悅的錚鳴。
“既然注定是敵人,那就……不要怪我下手狠毒了。”
劉珽面色陰郁,但陰冷的氣場維持沒多久就繃不住了。
“郎君、郎……哎,這玉怎么摔地上了,成色不錯呀……這么碎了怪可惜的。”
黃祖大大咧咧的講話聲,讓劉珽完全沒法沉浸在自己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