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神仙一走，那年輕男人救回來了，原本屏息凝神的村民也都松了口氣，紛紛開始議論起來。

聽了一會兒，陳詞就聽明白了。

原來這山上有一只老虎，體型遠比尋常老虎更大，吊睛白額，樣貌可憎。

村里人第一次發現它是在一個月前，那人帶回消息后，村子里的人就開始商議著怎么圍獵這老虎了。

不僅僅是因為這猛獸可能襲擊人，造成損失，還因為這么一條大老虎，不管是虎牙還是虎皮亦或是虎掌，都是搶手貨。

但是圍獵并沒有想象中那么順利，眾人發現那老虎極為狡猾，普通的陷阱對其完全不起作用，二十來號人在一個月之內上山圍獵了幾次，都沒有把它拿下。

不過好在人多，前幾次并沒有人受傷，也正是如此，那些上山的年輕漢子便越發膽大起來，再之后，就是這位小名二娃的年輕人被咬掉了一節手臂。

“那老虎——是妖怪。”

蘇醒之后的二娃慢慢地恢復了元氣，精神也好了不少，只是那頭猛虎在他心里留下的印象太過深刻，導致他眼底還有些恐懼。

“妖怪？”

此話一出，眾人更是炸開了鍋一般，有說求神拜佛的，有說主動給妖怪送禮的，還有說請老神仙的，還有懷疑二娃嚇傻了的。

眾說紛紜，倒是把這當事人晾在了一邊。

陳二林沒有理會那些人，只是看著幾個和二娃一起上山的年輕人，問道：

“你們覺得呢？那大蟲是妖怪？”

顯然，陳二林是不信這些東西的，畢竟他十歲就上山打獵，如今已經快二十年了，若是山上真的有妖怪，怎么沒被他碰上。

再說，之前他也見過那老虎，只是看上去比尋常老虎大幾分，并沒有什么神異的地方，見到了長矛還是要跑。

但對面幾人的沉默卻讓陳二林陷入了懷疑。

“大哥，我覺得有可能，那條大蟲走的時候還特地回頭看了一眼，好像在笑我們。”

“它把二娃的手咬下來之后沒有吃，吐在了林子里。”

終于，有人三三兩兩地說起了之前的場景。

雖然沒有什么其他話，但陳二林知道，這些人心里已經怕了，恐怕之后都不會再上山打獵了。

“那現在怎么辦？總不能放任那頭老虎占著林子吧？”陳二林皺起了眉頭，語氣也變得嚴肅起來。

眾人沉默。

“叔，你沒看到——”一個小伙剛說一半，就被陳二林的眼神制止了。

陳詞在一旁看著，心想這里居然有妖，他過去的一路上魔倒是遇到不少，但這妖，卻是沒見過幾個。

但那股由心而生的疏離并沒有讓他想要輕舉妄動，也就沒有說話，像一個旁觀者一樣，看著陳二林和對面幾個年輕人爭辯。

那位受傷的二娃已經跟著他家里人回屋去了，原本聚集的人群也散得差不多，只有幾個無所事事的老人還站在不遠處，和那位老村長站在一起。

這時候陽光變作了金黃色，落在村口的眾人臉上，并不灼熱，但是卻把每個人的輪廓映照出來，亮的地方亮，暗的地方暗，十分立體。

陳詞看著這一幕，耳朵里又傳入了陳二林的聲音。

“哼！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妖怪，把幾十個漢子嚇成這樣！”

說罷，他就轉身離開了，留下一干人在這里面面相覷。

去得快，來得也快，但現在的陳二林又拿起了長矛和長弓，腰間掛了一圈包袱。

這是要上山的架勢。

“叔，天快黑啦！”

“大哥……”

“別管我，老子十年前就一個人殺了條大蟲，還怕他不成？我倒要看看——”

陳二林目露兇光，站在夕陽之下，卻顯得越發神武不凡。

陳詞隱約在他身上看到了一點氣運繚繞。

“我能跟你一塊去么？”陳詞突然開口。

這話一出，在場的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陳兄弟，你知道我上山去是為了干什么？你要是想要這樣阻攔我，還是算了吧！”陳二林皺起了眉頭。

說罷，不等陳詞說話，他就撥開面前的人，出了村往山上去了。

而原本想要攔住陳二林的人現在來攔陳詞了，他們知道要是陳二林一個人上山，還有可能活下來，但要是帶上陳詞，這個看上去細皮嫩肉的讀書人，恐怕就兇多吉少了。

但他們又怎么能攔得住陳詞呢？

陳詞伸手往前一推，那些年輕漢子就如同風吹麥浪一般向兩邊退去。

長話短說，等陳詞跟在陳二林身后到了他們設置陷阱的地方，天色還沒有完全暗下來，但身處密林里邊，實際上和黑夜沒有太大區別。

很快，陳二林就找到了那半截手臂，他皺著眉頭用布包好，正準備放到腰間的行囊里，就感覺到一陣風拂過，他趕緊閉上了眼睛，才沒讓沙子迷了眼。

但等他睜開眼的時候，身前約莫十步的大石頭上已經立著一頭兇虎，正饒有興趣地打量著他。

“你這畜生！”陳二林低聲罵了一句，挽弓搭箭，弦發箭出，并無半點遲疑和害怕。

只是那兇虎并未因此而動，反倒立在原地，在陳二林的注視下，露出了一個疑惑的表情。

這尋常的箭矢并沒有刺穿那虎的皮毛，那虎反倒朝陳二林搖了搖頭，隨即竟口吐人言。

“我本在山中靜修，你們為何如此不依不饒，苦苦相逼呢？”

那聲音粗獷低沉，像是一個尋常漢子的聲音，但一想到這聲音是從一頭老虎口中發出的，便顯得有些恐怖了。

“你真是妖？”陳二林雖然有些慌神，但也很快鎮定了下來，意識到自己說了句廢話，又問道：

“你為什么要占著這座山？”

“我什么時候占了這座山的？我自幼便在山上生存，躲了你們這么久，偶然被撞見，你們就不依不饒，這難道是我的錯么？

“若是我想，你們山下的一個村子算得了什么，我一夜之間就能全都殺光。

“但我并沒有這么做，三番兩次，只是給了你們一點警告。”

話音落下，陳二林手中的長弓緩緩放下，整片林子陷入了沉默之中。

良久，他才堪堪開口：“我只是從來沒有見過不害人的猛獸，也沒有見過會說話的老虎。”

“這也是我沒有殺掉你們的原因。”

那虎悠然說道，從那塊巨石上躍下，踱步到了陳二林身前。

后者緊緊攥著手里的長矛，神情緊張。

“不用害怕，真要殺你，用不著走近。

“我只是覺得靠近一點，顯得更有誠意。

“回去告訴那村里的人，日后見到我不必驚慌，我們井水不犯河水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