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吉斯所不知道的事情是，他醒來的這會兒根本不是昏迷過后的幾個時辰，因為他已經足足暈過去了五日。

而且在調和丹的作用下，落吉斯內功盡失，根本沒有察覺到中軍帳里，給武懷王和武懷王妃過完了頭七的清瑞也在，只是一塊屏風遮擋住了他的身影。

所以祈安和他的對話，清瑞一應盡知。

聊完祈安讓落吉斯出去自己先找點東西吃，她要想一想，清瑞從屏風后的座位上走了出來，問祈安的意思。

“你怎么想這件事？”

“在他直白的說出‘他不愿意’之前，祈安一直對他的話將信將疑，但信任更多一些，約莫六四開這樣。”

“那在他說完‘他不愿意’之后呢？”

“祈安信他。”

祈安點了點頭，很是認真。

“但是落吉斯所言只是他一人所想，赤贊子民是否自愿歸順，還另兩說。”

“若只是以強權鐵騎征服赤贊，赤贊人心中肯定不服，日后對我朝是個隱患，所以祈安還是有些猶疑。”

赤贊確實天然條件不佳，但是依落吉斯所言，赤贊內部只是面對的權力更迭，并非民不聊生積怨已久，若是此時僅憑落吉斯一人所言，貿然出兵，恐怕不是那么好收拾結局。

“舅舅覺得呢？”

“你既然想知道的是赤贊百姓心中所思，那打探清楚赤贊百姓作何感想讓他們服氣，不就好了嗎？”

清瑞給祈安指了一條明路。

“舅舅是說派人到赤贊內部嗎？可北游叫的上名號的通譯赤贊人都是見過的，恐怕難以成功吧？”

“何須如此麻煩，就算是派了通譯過去，難道還一個一個人問不成。”

清瑞搖了搖頭，開始給祈安做解釋。

“讓落吉斯對外放出消息，就說他死了，坐著看看赤贊亂不亂就是了。”

“老赤贊王有四個孩子，他大兒子在十幾年前的戰役中被梅將軍所刺一命嗚呼，老二是個體弱多病的女兒，接下來是落吉斯，最后是他那個才四歲的弟弟。”

“落吉斯現在的確是老赤贊王膝下最適合繼任的王子。”

“而如果真如落吉斯所言，他幾個叔父對王座虎視眈眈，那放出消息后，他的幾個叔父自然會爭權奪利起來，這時候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百姓也肯定會受到牽連。”

“那時我們北游軍再大軍壓境攻入赤贊，既破了落吉斯的困局，又解放了赤贊百姓的生活使他們心存感恩，還能給你立上軍功，便是一舉三得了。”

清瑞話中的條理很清晰，其實就是做一個局，先讓赤贊百姓過上一陣陷入水火之中的日子，再讓他們離開水深火熱之中。

“可要是赤贊并沒有亂起來呢？”

祈安馬上提問道。

“那就說明落吉斯在騙我們，橫豎我們是活捉的他，也可以說出去威脅赤贊，給你立個軍功。”

“這落吉斯是康律松活捉的，此事軍營里人盡皆知，祈安確實需要軍功在身，但也不愿做搶軍功之人。”

祈安搖了搖頭，有些抗拒。

“那當然不能搶人家的功勞，人家養好傷后不也指望著這個升官呢。”

清瑞敲了敲祈安的頭。

“想什么呢，當然是靠殺了他立功。”

“貓捉老鼠后不會立刻咬死，總是會先松開爪子讓老鼠跑一陣，再撲上去，循環往復多次，等老鼠精疲力竭后再咬斷老鼠的脖子。”

祈安有那么一刻迫切的希望落吉斯沒有說謊，不過她很快把這個一閃而過的念頭壓了下去。

“祈安明白，就依舅舅說的做，祈安會去和落吉斯談。”

“好，去吧。”

現在距離飯點還早，廚房里沒有人，落吉斯想吃東西只有一個人站在灶爐前熱饅頭，祈安把話都攤開來和他說明了，落吉斯一邊觀察著火勢一邊頻頻點頭，表示同意。

“那跟外面宣布我死了以后呢，我還要做什么嗎？”

“不必，你好生在營里養傷便是。”

“那你們怎么確定赤贊的動靜？”

祈安用一種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一眼落吉斯。

“你能賄賂方指揮潛入北游，難道我們在赤贊就沒有暗探？”

什么？！

這下輪到落吉斯驚訝的說不出話來，他是真沒想到居然有慧國暗探進了赤贊。

“如非大事不輕易傳話罷了，但你都要死了，這么大的事，他們還是可以回來通秉一聲的。”

祈安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伸手幫落吉斯打開了鍋蓋，而且鍋蓋抵在自己身前，熱氣全往落吉斯身上走了，惹得他嗆了幾聲水汽，氣不太順。

“我現在反悔來得及嗎？”

“干嘛要當出爾反爾的人呢？”

祈安笑了起來。

“本宮可以現在落實你的死訊。”

落吉斯不說話了，這可是慧國的地盤，而且祈安是一個從小在兵堆里長大的公主，落吉斯覺得她干得出這種事。

祈安見落吉斯不言語了，揮了揮手讓他把吃的從鍋里拿出來。

“趁熱吃吧，本宮出去吩咐你死了的事情。”

留下落吉斯一個人在廚房里，后知后覺的出了一身冷汗。

而落吉斯沒了的消息傳出去之后，赤贊的情況和落吉斯一開始說得的差不多，赤贊幾個大權在握的統領爭先恐后，紛紛想成為新的赤贊王，于是兵戎相見，打斗得十分兇狠。

唯一的意外是，老赤贊王因為收到落吉斯的死訊病得不省人事，幾日之后便撒手人寰。

“痛苦嗎？”

北游決定出軍的前一夜，祈安收到這個消息后去找落吉斯問道。

“痛苦，但我有心理準備，父親的身體本來就很不好了，好幾次與我說過不想活了，或許這對他來說也是一種解脫。”

“你要不要燒點紙給你父親？祭奠他一下。”

“聽起來不像是你會說的話，我父親可是差點要了你舅舅的命。”

“那又如何？”

祈安開口道。

“其一，沙場上本就生死有命，怨不得什么；其二，舅舅雖然當時受了傷，可最后還是活了下來；其三，斯人已逝死者為大，你父親頭七未過，燒些紙錢也是應該的；其四——”

祈安看著落吉斯的眼睛正色道。

“本宮也可以為了拿下赤贊后，慧國長遠的和平未來，做任何聽起來荒謬至極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