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南剛上車一個小時，我就開始后悔了。

陽光灑落大地，路邊的小石子暖洋洋地曬著太陽，山羊們在吃草，有一兩只不合群的抬起頭，咩咩直叫，幾只蜜蜂飛過，降落在粉紅色的花朵上，開始采集蜂蜜，藍天中飛過幾只小鳥，它們怎么能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呢？

這一個小時內，小南的聲音沒有聽過，他先是唱起孫燕姿的《銀泰》，“BJ起了風，就有藍天白云，但愿這城市，能帶給你自信......”

我沒見過這么自信的人，小南說自己雖然沒有經過專業的聲樂訓練，但自己的聲音絕對可以媲美一線歌手，天王天后。我一聽他的公鴨嗓，不由自主的開心地笑了。

我說：“我哥離開這個世界了，我回家是去參加他的葬禮的，麻煩你安靜一點兒。”

“你哥，他叫什么名字？”小南喝著冰可樂：“你也是住在A市的，那么一個小小的地方，我們為什么從來沒有遇見過？”

看樣子小南是不準備安靜了。我內心微微不悅，皺眉，說：“錢泰，我哥的名字，我叫錢軍。”

小南到樂了：“你們家名字起得好古板了，像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的名字。”

“父母都是公務員，起一個字的名字容易記。”我不知道回答些什么才好，說出了這些無頭無尾的話。

小南說：“錢泰？好熟悉，你哥不會是A市中學籃球隊的隊長吧？”

“你怎么知道？”我一驚。

小南繼續說：“他很帥，還有個女朋友，叫安妮，這些消息我們B中都有耳聞。”

“那你認識我哥嗎？”我很好奇是不是遇見了哥的朋友。

“不是啦。”小南的笑容很天真：“我只是遠遠看見過，打過招呼，但并不是朋友。你哥，在A中，可是風云人物。”

“對啊，我哥很優秀的。”我心底涌出一絲喜悅之情。

“這么優秀的人竟然離開這個世界了。”小南感嘆。

“嗯。”我強忍悲傷，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前方，在高速上，我可不能分神。

“你知道嗎，我媽說人離開后，會去到一個更好的地方。”小南說：“然后那些離開的人們，會在某一天必定重逢的。然后哈哈大笑，喝冰啤酒，討論人生，約定好再也不分離。”

“你信仰宗教嗎？”我問。

“不信。只是人總要有美好的愿景不是嗎？”小南說。

我平靜地說：“人離開世界后不會去什么新的地方，你只會短短地回憶一遍自己的人生，像電影一樣走馬光花，然后，就是無盡的黑暗，所有的感受都會消失，所有的思想也會消散。人死了，就什么都沒有了。”

小南沒有贊同我，他看到了一片清澈的湖畔，大叫：“快下高速！”

我以為他有什么急事，便開出了高速。

結果，小南引導我到一片藍色的湖水，他要游泳。

我生氣極了，推了他一下，說你在干什么！

他卻搖搖頭，開心地笑著：“這片湖，在呼喚我去游它。”

我無語。跟他一起下了湖。

涼涼的湖水襲上身體，我一個激靈，望向小南，說：“是你自己想游吧，湖水才沒有呼喚你呢。”

小南憨憨地笑著，他說：“你不是說人死了就什么都沒有了嗎？”

“可我覺得，那些先靈就藏在這些湖畔里，小草里，云朵里。”小南說：“那些美好的事物，都是先人們對我們的呼喚。”

我舒展眉頭，想起了小時候跟哥在河里游泳的情景，小南灑起一把水撲向我，那光景，就跟小時候哥把水潑向我一樣。

恍惚間，我有幾分幻視了。

“如果有下輩子，我愿意成為一條小魚，寫一本小說，叫《小魚的旅程》。”哥爽朗的笑容已經在我身邊消失很久了。

如果有下輩子的話，我愿意變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