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六年，我在朝堂上的羽翼逐漸豐滿。我勾聯左中丞上書舉報木渚意圖謀反。

皇帝早就對木渚有了猜疑之心，他功高蓋主。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亨。

抓住時機，皇帝要一舉鏟除木渚的勢力。木渚被抓入獄，按照北國律法，謀反之罪，當凌遲處死。

送走他的那天，北國下起了難得一遇的大雪。

冰天雪地間，他頭發蓬亂，被綁在刑場的柱子上。

我見過很多時候的木渚，意氣風發，驕傲蠻橫，不可一世。可現在的他狼狽不堪。

我曾日日夜夜的幻想，有朝一日看到他匍匐在我腳旁，折斷羽翼的快感。

可真到這一天，我卻開心不起來。

皇帝擁著我，來刑場上看熱鬧。需要木渚時，對他封王拜相。不需要他時，讓他死無葬身之地。皇家可真是薄涼！

而我又好到哪里去。

我也是利用他，然后要他的命。

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他會不會恨自己當初沒有直接殺了我呢？那我更留不得他了。

我強裝鎮定，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他卻只是嗤笑一聲，眼里沒有一絲恐懼。反而…有些……憐憫……？

“大膽木渚，還敢直視圣上”我被他的眼神看的發怕，虛意怒呵斥。

他看著我，鳳眸中盛滿了笑意，細碎又多情。身后大雪漫天，素裹風寒。

笑西風涼薄，又笑西風情深。

他聲音沙啞卻有力“臣無可辯解，愿祝陛下江山永固，貴妃娘娘永保榮華。”

我閉上了眼睛，不讓淚水流出。

……

劊子手用匕首刺入他的左腹，生生割下一塊肉，這是第一刀。

鮮紅的血液從傷口處滲出，我看著他那張俊美的臉猙獰了一下，但隨即又恢復了一臉不屑。

他吐出血沫，但又一刀刺入。血染紅了周圍的雪，紅白相間，分外妖冶。

這該多疼啊……刑場外有人小聲嘀咕。

又是一刀。

我呼吸急促，胸口一陣陣劇痛，仿佛要把心臟扯碎。

我暈了過去

……

等我醒來，已經是第二日。

木渚死了。他真的死了。

聽宮人說，整整439刀，血肉模糊，最后只剩白骨。

我又暈了過去。旁人只覺我是，偶感風寒，又被酷刑嚇到。

只有我自己知道，是痛徹心扉的感受。

我夢到了很多以前的事。第一次遇見他，陽光下那模糊的身影。在一起三年，一起躲過的無數次暗殺，相互照應。他陪我像尋常夫妻那樣做過的小事。以及那些不為人知的纏綿。

和他糾纏不休那么多年，早已深入骨髓。

7

崇德七年，依舊下了一場很大的雪，像極了木渚死的那天。

我站在宮墻上，看城外刀光槍影，燈火通明。

兵變了，我的榮華富貴都破滅了。

新帝本就昏庸，沉迷美色，濫殺忠臣。國家外憂內亂，岐國打了進來。

我接了一片雪，木渚，你說這是不是報應？

我閉上眼，準備跳下去。

……

我終究還是沒死成。

我被人救下。

……

是曾經他帶回來的那位女子。女子緩緩開口“我是木渚師妹木葉，他生前曾為你覓了一條后路。我受他所托，送你去北疆。”

女子雙眼紅腫，看著我的雙目飽含情緒。我明白，她對木渚是有情的。

我間接性殺了他，她一定很恨我吧。我鄭重向她道謝，許諾她，我若安全脫離這里，送她我所有的金銀珠寶。

她卻痛苦地搖搖頭“我幫你，只是因為他”。她遞給我一個匣子，然后轉身離開。

我打開匣子，里面是很多書信。是木渚的字跡。

我打開一封，是寫給木葉的。

【師妹阿葉，

吾知北國兇險，然你我二人皆為岐國所佑。岐國有難，汝為女子，吾理應去此虎狼之地。

況吾妻阿離在北國。吾有愧于她，此生吾獨鐘情阿離，以命償她亦無悔。

如吾身死，切記某計，當護我妻周全。

】

吾妻阿離…

吾妻…

吾妻阿離……

心臟像被一只大手攥住，悶悶的疼痛傳來。

我無聲，而淚水卻奪眶而出。

原來，木渚你是喜歡過我的。原來，那些玲瓏心思也曾有過回應。

……

在知道了所有的事情后，我生了一場大病。醒來早已到達北疆，而北國破滅的消息傳來，妖妃林楚離自焚于城墻上。

……

木渚原為岐國貴族庶子，為了活命，少時送入清河派當棋子。虛偽殘忍，殺伐果斷。怎么會看不透我那些雕蟲小技呢？

他知道那碗梨花羹有毒，卻仍然喝下，還我自由。

他知道我是為了借子固寵，卻仍然解我余毒，與我纏綿。

他知道我在宮里處境艱難，便悄悄助我排除異己，錦相國的流放亦是他的手筆。

……

他無聲的為我做了很多很多。可我卻只想要他的命。

他知道我的虛榮自尊，他祝我永享榮華。

木葉說，他本來會有活路的。可他不忍留我一人在那虎狼之地。而我當時被榮華富貴迷了眼，深深陷入漩渦中。

他想護我再久一點。可是最后發現我只是想要他的命……

他給我他的命。

他告訴木葉，他這一生殺孽太重，死了也罷，反正無牽無掛。

木葉眼哭紅的不成樣子“師哥哪里是無牽無掛？只是他牽掛的人想要他命，他涼了心而已……”

8

也許我一開始就錯了。

初見乍驚歡，久處亦怦然。

我從第一眼就喜歡木渚，一直未曾改變。可我們的相識從一開始就是錯誤。

我們互相傷害，又彼此深愛無言。

木渚下輩子，我不要榮華富貴，只求與你

爾爾辭晚，朝朝辭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