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晚晚聽到這個地址,先是一愣,忽又轉頭看向一旁的黎行知。黎行知溫和地笑了笑,道:“趕巧了,我們也去清荷別院。不如你們就此下車,坐我車去吧。”
還未等她們開口,黎行知就對司機師傅道:“麻煩你,就在此處終止訂單吧。”
司機道:“那這個車費還是要按照全程計算的。”
黎行知道:“可以,你不要線上發起支付,我現在直接掃給你。”
這次的交通事故判定非常簡單,單純的就是網約車追尾奧迪,后車全責,那司機雖然叨叨咕咕說黎行知突然停車,但是也沒轍,因此就走了簡易處理,雙方拍照,司機那邊在余晚晚的指導下報了保險,由對方保險公司介入后,就可撤離現場。
好在網約車底盤比黎行知的車低,撞的也輕,他自己的車車頭凹陷明顯,奧迪倒是只掉了一點漆。
處理好之后,黎行知便招呼她們三人上車。
黎行知車內和他這人給人的感覺很相似,干凈整潔,哪怕是座椅縫線里面,也看不到細小的碎屑。車載香薰的氣味溫暖舒心,空調很快吹散了他們身上帶進來的雨水潮氣,干爽又清涼。
余晚晚坐在副駕駛,回頭與蘇禾她們說話:“你們兩個小姑娘,也有這么好的情調,跑去清荷別院去吃飯呀?”
“網紅打卡地。”林信初道,“主要是拍照為主,網上說那里餐飲味道也不錯。黎總去那里是……”
林信初不敢說出心中的想法,清荷別院適合情侶,當然也適合聚餐,有二人獨立的包廂,也有10人的大包廂,她怕黎行知和余晚晚雖然明面上是公司上司下屬關系,但實際上是正在交往的情侶,恐怕他們這次去時約會的。
黎行知道:“朋友選的地方,在那里聚會。余經理和我下了班,剛好一道過去。”
聽言語之間的疏離,真就是很自然的上下屬關系,余晚晚波光盈盈的眼眸看向黎行知,不知是不是蘇禾的錯覺,那眼底好似泛起了一些霧氣。
沒過多久就到了清荷別院。這是一座藏在山林之間的獨門院落。仿古建筑,門前掛著兩盞黃色的燈籠,古樸典雅。
進了庭院大門,是一條白石子鋪就的小道,小道兩旁皆做了景觀,高低錯落,如同一幅幅畫卷,一步一景,每一處皆是風景。
蘇禾情不自禁掏出手機開始咔咔拍照,卻沒注意腳下,突然踩到一塊圓潤的小石子上,打了一個踉蹌。黎行知在他邊上,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她。
黎行知的身上殘留了一些車內香薰的芳香,那香味又經過體溫的催化,更加溫暖柔和。蘇禾抬頭看向黎行知,撞進了他淺棕色的眼瞳里,黎行知淺淺地對著她微笑,說:“雨天路滑,拍照也要注意腳下。”
蘇禾剛要開口道謝,西南角的方向卻突然傳來一個男聲:“哎呀黎總,總算是到了。”
待蘇禾站穩了,黎行知放開了她,徑直和那個過來迎接的男人寒暄:“過來的路上遇到一點意外,車子被追尾了,占用了一些時間。”
那男的連忙問道:“怎么樣,人沒事吧?”
“沒事,這不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嗎。”
“唉呀,下雨天就是這樣,車子打滑,視線不好,都是常有的是。”那男人見到余晚晚也走過來,忙也打招呼:“余經理,好久不見啊。”
“陳總,您好啊,好久不見。讓您久等了。”余晚晚也回應地打招呼。
被喚做陳總的男子笑道:“我也剛到沒一會兒,林總還沒到,我們先里面坐,再等等他,他過來要過市中心,被堵在高架上了,我都說了讓他早點出發,結果臨出門的時候被一個電話會議拖住了。”
黎行知突然回頭,招呼蘇禾和林信初:“你們二位,一起吧?”
她們愣在原地,心道自己只是搭車,可沒有蹭飯的打算,況且林信初滿腹牢騷,若是和他們一起吃飯,又肯定得戴起面具一頓客套,她現在是一點應付的精力都沒有,只想和蘇禾訴苦。
她與蘇禾對視一眼,林信初接收到蘇禾同樣也不想參加飯局的信息,便開口婉拒:“謝謝黎總,我們其實還約了別的朋友,今天就不打擾了。”
黎行知微微笑著,點點頭,那陳總見兩位大美女杵在那兒,還想著幫黎行知再招攬招攬,便開口:“那就讓你那朋友……”
“那我們先進去等林總吧,蘇禾,你們自便好了,結賬時報記在‘定風波’包廂賬上,余經理會一起結了。”
黎行知和那位陳總一道進了門,余晚晚回頭深深看了蘇禾一眼,擺擺手也跟著進去了。
蘇禾聳聳肩,和林信初相視一笑,在服務生的引導下往他們預定的位置上走去。
“有錢就是霸氣,你說黎總老婆長啥樣?感覺上輩子拯救了銀河。”林信初邊看著菜單,邊和蘇禾聊天。
“沒見過,我之前看他朋友圈也沒見他曬過,好像信達的人也從來沒說起過。”蘇禾邊說邊開始回憶那段時間,她和信達資本聯系對協議時,是否有聽到一些小道消息是關于黎行知妻子的。
“……分手后第幾個冬季,今天是星期幾……”
這時候,餐廳的音樂里突然放起了《嘉賓》這首音樂,林信初聽到旋律的瞬間就繃不住了,眼底的淚花越來越多,她忙低下頭,用紙巾掩面:“該死的,放這首曲子。”
雖然還很努力的克制,但是看她不斷抽動的肩膀,依然可以看到她哭的傷心難耐。蘇禾無言,只得一張又一張的紙巾遞過去。不一會兒,林信初的手邊就堆起了許多紙團。
來上菜的服務員都是匆匆把菜放下就走了,蘇禾見林信初還沉浸在悲傷之中,也不敢動筷子,只能默默在一旁陪著。
“這男人讓你傷心成這個樣子,如果讓你媽看見你為他這樣哭,你媽不得心疼死。”蘇禾無奈勸解。
過了一會,林信初慢慢停住了哭泣,低下眼簾,她的睫毛上仍掛著淚珠。
“是啊,我媽如何看到我哭成這樣,得有多傷心。”
“不要為不值得的人哭了,如果你真的很放不下他,那就給自己最后一個機會,去挽回,無論結果如何,都是給自己一個交代。”
林信初抬眼看向蘇禾:“我身邊的朋友都勸我分,怎么你還勸我復合呢?”
蘇禾笑笑道:“因為人最不能為難的就是自己啊,你現在心里很難過,是因為你很想念他,可是又不想主動聯系他,又希望他主動聯系你,這樣別扭的心態到最后受傷的只能是你。”
“但是不是說,如果一個男人不聯系你,就是他不想聯系你么?”
“那又如何,我們為何要去在乎這個男人想或者不想,你只要在乎自己想或者不想就可以了。你想聯系,就去聯系,不想聯系,就不聯系。你只能左右自己的行為,左右不了別人的行為,你也不知道別人心里是怎么想的。”
林信初聽了蘇禾一番話,若有所思,又悠悠問道:“你一直不談戀愛,是因為看開了嗎?”
蘇禾道:“看多了別人的感情,覺得感情到最后無非就是一地雞毛,我是個比較膽小的人,不想去嘗試罷了。”
“那你就一直沒有遇見自己喜歡的人?”
蘇禾想了想:“也有,但或許是緣分不到,不是我喜歡的人不喜歡我,就是喜歡我的人我不喜歡,既然兩情無法相悅,那不如就再等等。”
“不會害怕遇不到嗎?”
“如果遇不到,那就遇不到好了。人這一輩子,能夠遇到一個合適的人,長相廝守,本就是一件很難的事情,大多數人都是沿著既定的軌道去戀愛、結婚、生子……但如果只是當做一種經歷,那又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因為人那么多,出門就可以遇見。”
“你給人的感覺和你剛才說的話一樣,都是這么有深度,難道就沒有任何人、事情能夠影響到你的情緒嗎?”林信初終于拿起了筷子,夾了一些菜到她自己的碗里。
蘇禾也動了筷子,實際上,她的肚子早就餓的咕咕叫了。
“肯定有啊,工作做不完、做不好,被領導罵,被長輩罵,失去了自己重要的東西,重要的人,都會傷心難過,會憤怒,會不滿,會懊悔。可是這些問題有一些不是因你而起,有一些是自己的原因,卻又不必太過苛責自己。所以最后,你會發現,被自己用悲傷打發過去的時光,只能給自己帶來無窮的副作用,那不如就讓這個時光短一些,悲傷的更短一些,就很快能好起來。”
林信初定定看著蘇禾:“我是很佩服你的,你的內心很強大。可是我做不到。”
蘇禾笑道:“做不到也沒關系,不要對自己太苛刻了。”
在昏暗的燈光下,蘇禾的眉眼有一種說不出的溫和、寧靜,就好像九天之上的神一樣,用一種悲憫的姿態俯瞰眼前的蒼生。
對于感情,蘇禾從不強求。不僅是感情,對所有的事物,她也都是不爭不搶的,她始終認為,是自己的,終究會在自己身邊,不屬于自己的,怎么努力都會飛走。
東西如此,人也是如此的。
她突然想起來自己的父母。她媽媽是典型的傳統女人,一心一意相夫教子,為家任勞任怨,但她身上同樣也帶著現代女子的不屈,因此哪怕是在蘇禾爸爸事業如日中天時,她都沒有想過要放棄自己的事業。
事實證明,她的決定是正確的。蘇禾爸爸出軌,和外面的女人孩子都快生出來了,被那女人找上門才發現。
那段時間是蘇禾人生當中最灰暗的時候,她媽媽每天都喝的爛醉,醉了就吐,蘇禾晚上不敢睡覺,看她吐了就趕緊給她清理口鼻,怕她因為嘔吐物窒息而亡,還要時刻關注她的呼吸,看是不是會有酒精中毒。
那幾天,她媽媽很少有清醒的時候,蘇禾怕她媽媽沒人照顧,就和學校里面請了假,說自己生病了。她于是每天在家里照顧媽媽,做飯打掃衛生。
直到有一天,蘇禾的班主任從L城飛過來到她住的小鎮上,根據學生通訊錄留的地址找到了蘇禾的家。因為蘇禾已經連續半個月沒有去學校了。
她很感謝她的班主任,那或許成了她未來人生的一個小轉折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