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商從下午五點加班到凌晨兩點，正拖著疲憊的身體一步一步踏上樓梯--其實是有電梯的，但電梯卡停在了樓頂一直沒下來。

讓他發現哪個這么缺德的占著樓梯不下來他第一個把摻著辣椒粉的紅絲絨蛋糕送他吃。

當柯商爬上三樓時，偶然瞥見樓梯層數正往小了變。

柯商只覺額上青筋直跳。

目光往下移，定睛一看，哦噢，一只黑黑的小蟲--正是那在電梯口爬行。

柯商站那和它對視了一會，最終還是本著為民除害的想法迅速踩了一腳飛奔上樓。

于是，他就被送上了頂樓。

柯商默然，看著眼前風一吹吱呀作響的木門隱隱掩著，一道透光的縫隙時不時濺出幾滴水。

“......”就說讓房東換個門了。

雖然他也是上樓頂種菜的老用戶，但不至于把樓頂當家。

正當他準備欠身下樓，督見幾只大如人的黑黑小強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口中透明液滴一下接一下地，絲狀觸角不停抖動。

雖然不知觸角抖得跟抽風機的轉動扇頁般代表著什么，但柯商還是感覺到了一陣涼嗖嗖。

柯商眼皮一跳，目光呆滯地轉回木門，下一秒，撞開木門就跑：“為民除害還要被蟑螂吃，有沒有意思啊！”

等他大喘氣停下來時，蟑螂已不知所蹤。

黑不拉幾的蟑螂果然心也跟著黑。

柯商呼口氣，開始打探起四周，綠草如茵，夕日將歇，風兮兮吹，似無盡頭，不再是灰水泥糊的樓頂。

脊骨忽地一陣涼意。

“小姐姐，你能不能帶我回家啊？”一句話驚得柯商直蹦三米遠。

說實話他立定跳遠都沒蹦過這么遠。

柯商看著眼前空曠的草地上突然蹦噠出來的小姑娘，反應過來她剛剛問了什么，無奈道：“你哪里看出我是女孩子了？”

小姑娘扎著兩條小辮子，給人陰森的感覺一掃而空，咧嘴一笑：“你長得好看啊！妹妹說長得好看的都是姐姐！”

“不能是哥哥嗎？”

“‘gege’？是什么東西？我們這里沒有這種東西。”

“......”

“那我是？”

“都說了你是姐姐！”小姑娘有點生氣。

柯商汗顏，心想著這不會是個NPC吧？

他本來不太靠近這小姑娘，誰知這小姑娘趁他不注意就蹦跶到他身邊，自來熟地拐過柯商的手臂往前走。

柯商一愣，摸摸后腦勺，扎著小辮的絲帶已被取下——那是他工作時嫌熱隨手綁的。

一路無言，但柯商感覺小姑娘攬自己攬得有點緊張。

“小姑娘，你名字叫什么？”

柯商實在是困，但又不能睡，搭這話也純屬為了清醒點。

“姐姐叫什么呀？”

小姑娘沒有回頭，扯著他腳步愈加快。

柯商報完自己的名字，身后一陣涼意，他一驚，拉過小姑娘往旁邊撞，草地嚓嚓聲過，二人手分開。

柯商還沒來得及起身，只見身后撲著一只白東西，似乎因為沒有撲到人而很生氣，頭上冒出紅紅氣泡。

柯商腦子飄出一個問號。

怎么莫名有點可愛？

柯商還沒來得及思考更多，只見那白東西朝他極速沖過，他正欲掏出早已準備好的東西，而白東西在臨他二米又轉了個彎，向小姑娘飛去！

那小姑娘還在原地坐著，低著頭，不知在想什么。

柯商來不及爬起來，又從背包里拿出一把小刀，拋了出去。

“嗷！”那白東西被砸了頭，直接暈過去了，還縮小了！

“這么弱！”他本來只是想拖一下而已，沒想到直接打暈了！

柯商拍拍身上的灰塵，額，好像也拍不干凈，干脆直接走到小姑娘那里，收起小刀，拿出一個小小的金絲鋁盒把白東西就這么打包塞進背包里。

“不用怕啦！起來吧！”柯商伸手。

小姑娘順著手起來，聲如蚊吶：“謝謝哥...姐姐。”

“你說啥？”柯商困得耳鳴頭昏，卻還是注意到小姑娘臉上苦澀的神情。

小姑娘又道了一聲謝，繼續攬著柯商往前走。

無際的草原上藏了一片森林，柯商也顧不得是否合理，跟著進去，越往里，越黑。

黑暗中，柯商抬頭，恍然看見了一顆劃過天際的流星。

......

四天前，沖安市東螢街。

柯商的工作工資高，危險度也高，哪不正經就得去哪，這人本事不大，但就是啥本事都沾點。

這天他來到了一棟錐形樓。

“叮咚—”手機接收幾條信息。

柯商一看，發信息的人是李輝煜，是他的小組組長，有點嘰嘰喳喳。

剛點開他發送過來的文件，下面又蹦跶出幾條信息。

這人不會是機器人吧？手速挺快。柯商擰開瓶蓋喝了一口

不過也有可能是語音輸入。

“柯柯~辛苦你辦這趟了~”后面還附帶一個可愛表情包。

“.......”柯商一口水噴出來。

面前這座又紅又藍的錐形樓就是他到工作對象——這棟樓的電梯出“故障”了，李輝煜說他是這棟樓的負責人，關于電梯維修，他的原話是這樣的：

“柯柯啊～我也知道哪蹦出來的電梯，聽小助理說電梯的主說要查收‘故障’，人家哪懂這些~這是人是鬼還不知道，就消失地莫名其妙的，也不說查收方式，我只能找你了~小助理在門口等你呢~我在海邊度假呢，baby不要太想我哦~”

呵——這百轉千嚶。

金邊門藏的隱蔽，柯商找了好一會兒才找到。

打開門看見電梯口站著一少年，手執文件，身著一身黑色燕尾服，白手套，顯得干凈凝練，正打著電話。

柯商正猶豫要不要走過去，聽見少年冷冷一聲：

“人長的一般，想的倒挺美。”

“......”

隨后又聽見少年對電話那頭說了幾句，隔得有點遠，說話的聲音也被壓低，只能聽見幾個字，“......真>*￥閑＋＃&°％一天％.o喝>+海水.‖@∑.”

少年掛掉電話，再一抬眼，看見眼前的藍衣，微笑著來引柯商向里走：“柯先生您好，請來這邊。”

“不是剛剛那架電梯嗎？”柯商疑問。

“不是哦先生，剛剛那是新建的。”

“那原來的不拆了嗎？”

蘇旦轍微微一笑：“老板喜歡。”

李輝煜的想法他捉摸不透，柯商也不想多問。

“叮——”

電梯門一開，蘇旦轍讓出位置，作出“請”的手勢，微笑著對他說：“柯先生，我只能送你到這里，提醒一句：聽說故障不在里面，一路順風。”

柯商嘴角一扯，怎么感覺像什么不好的事。

輕嘆一口氣，但是還是抬腳走了進去。

他想活著。

門一閉，電梯便響起警報聲:“滴—滴——故障排除初始系統啟動——請溯者在規定時間內排除故障——”

電梯按鈕面板最下層的藍鍵閃著光，警報聲又重復一遍便消音了。

柯商感到頭大了。

柯商放下手中的工具箱——其實并不是裝著修理工具，只是一個李輝煜給他的裝置。

這棟樓僅有五層樓，電梯按鍵中唯有四樓的是亮著的。

柯商摁下去，電梯緩緩上升。

故障不在內？那他進來了還得出去？

柯商心中煩悶。

電梯到了四樓，門卻沒有打開。

柯商耳邊一鳴，晃眼一瞬，一道聲音傳入耳中。

「滴——108空間架構中，溯者待位......」

「滴——108空間架構完畢，溯者身份加疊中......」

「滴——溯者加疊完成，加載空間......」

「空間加載完畢——」

「敬待溯者解除故障——」

柯商眼看著身邊的電梯空間開始變化，隱隱之中，他看見一個人，內是一件藍色T-恤衫，外套粉色襯衣，偏長棕發，淺綠色的斜肩包挎在身上。

那人一看見柯商，淺淺一笑，兩個梨渦便現，柯商也訕訕回以一笑，虛空乏力瞬間涌上身。

“這次是你做的鑰匙？”

什么鑰匙？柯商沒反應過來：“什么？”

那人沉默，朝柯商走來，柯商意識混沌，但是他怎么也沒想到，眼前這個看起來如此溫和友善的人，下一秒就能舉起他的右手，將他一指斷了。

“嗑”一聲，直到疼痛感上來，柯商才開始呼吸急促，又疼又氣的，再望向右手，緩緩勻速流出的血一點一點滴到腳下，一片澄澈透明的地塊漸漸被紅色所染，暈不開，卻一直動著。

柯商只是震驚與疼痛，眼中不住淌出淚水，不知為何，他動不了。

眼前的人低笑一聲，微微低頭，柯商這時才看清他的眼，眉目如月，那眼是藍黑色，澄凈，明亮，柯商卻覺得震悚無比。

李輝煜你個拉嘰又搞出什么神經玩意兒。

柯商正心里罵道。

然后，干唇忽覆濕潤。

柯商驚的瞪大了眼。

那人就這么保持著念了一串嘰里呱啦的語言，手輕輕點了點柯商的手指斷節處。

“斷指起誓？！”

這是柯商保持清醒時的最后一瞬念頭。

疼痛感儼然被壓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陣如沐陽般的暖。

柯商就在這暖感中昏睡過去。

“誒誒——快醒醒，呂老頭來了！”柯商迷迷糊糊地醒來，聽見有人似是對他低吼著。

抬頭，是一間廳堂，前面墻還有整體色調為白色的教學一體機。

這是教室？

柯商第一念頭想到這個。

暫且稱呼為教室。

教室內坐滿了人，只見一個穿著白色衫衣的地中海中年男士拿著一個厚重的真皮黑色筆記本站到一體機前。

才咳一下，一個教室都安靜了。

下一秒，背后的白板就亮出PPT，背景還是紅邊白底，黃色的楷書字體寫著：師生緊急召集大會。

右下角的小字：伍閆三中。

不知何處還放著歌：“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掛在天上......”

小星星？

柯商轉頭看向他旁邊的人，正好就與一雙深邃的眼睛對上了。

？

那人身著藍T-恤，莞爾一笑，虛虛抬手算是打了個招呼。

柯商一愣，感覺有些熟悉，但轉瞬這種感覺就被壓下去。

柯商不知覺中抬手看了一下，右手的無名指沒了誒。

“......”

“沒了...”

“沒...”

那人可真會挑，他還能戴上結婚戒指嗎。

柯商默默捂住了臉。

他覺得遲早得熬死在這障機“故障”中。

也不知道這次工作后回到去，給身體的傷害率是多少。

只聽旁邊人呵笑一聲，不多語。

講臺上的中年人還在講話，柯商大抵弄清了現狀：伍閆三中也就是他所在的這間學校，發生了一些靈異事件，諸如有學生遇見了不存在于這個時空的人、還有老師上著廁所突然就發現自己浮空在一棟歐式房屋上、某領導從教師宿舍醒來看見混在了一群羊中間等事。

現在他們所在的這個多媒體教室，包括這個教室所屬的拼搏樓，發生斷層式停電。

于是他們經過觀察，發現樓層從底層往上，每層依次通電30分鐘。

而現在他們所處的這層樓暫時通電，校領導用這層的總音響召集了幾乎全部人，講看著除了學生自帶的小零食和飲料之外，再無物資，便組織學生搜樓。

主要內容只交代了幾分鐘，報備好小組名單，就解散了。

這是要他自己找出“故障”嗎？柯商心想，慢吞吞順著人流出去。

“誒誒誒！”后面傳來聲音，柯商脖頸一緊，衣服被拉住。

回頭，一個耳機少年出現在他眼前，輕一挑眉，“漬”了一聲，“組長這是去哪？你隊友還在這呢。”

柯商往少年身后一看，還有兩個人，一個是剛剛坐在他旁邊的藍T少年，另一個是看起來心情不好的一股子陰郁氣味的長發女子。

耳機少年扔給他一個手電筒：“這是學校給組長的。”

“組長？我？”柯商指了指自己。

看見三人都點頭，便隨之一起下樓了。

只是這樓......

下著下著就非常不對勁。

咋地？！

誰家學校樓梯扶手是一半不銹鋼一半古木還是有雕紋有年代感。

柯商心里一陣吐槽。

“誒呦！”柯商一不小心撞著個東西。

最近怎么回事？老是走神。

柯商揉揉膝蓋，打開手電筒蹲下來看了看，是一個佛龕。

“組長，干嘛呢？”耳機少年手機的微光照了過來。

“我聽到了心跳聲。”柯商皺眉。

“什么心跳聲？我沒有聽到誒。會不會是你的耳朵敏感些？”

柯商沒有說話。

兩人湊到一起看了看，原來佛龕上擺的也不是佛，而是一個鐵質雕像，可能因為年代久遠，生銹了。

“這看起來好像古代的將軍啊。”耳機少年不禁伸手摸了上去。

下一秒，耳機少年瞪大了眼：“這...他....他有心跳！”

柯商一湊進，他更加確定那心跳聲是從這個雕塑上傳來的，因為，那聲音越來越大，似是快要把他的耳膜震聾。

“嗡”地一聲，柯商突地被震的倒下，這時藍T少年正好瞧見，一個伸手，將柯商接在懷里。

“......”

長發女子默默冒個頭地說了句：“要不先離開這里？”

三人點了頭，立馬下樓。

再下一級樓梯時，樓梯道變寬，扶手消失，一眼看去，樓道隱在黑暗中，仿佛沒有盡頭。

柯商迷迷糊糊著，清醒過來時，抬頭是一條下頜線，轉頭發現兩個人及抱著他的這個人沉默地坐成一排。

穿著藍T的人察覺懷中的動靜，看都沒看就淡淡地說：“你醒了。”

柯商剛想下來。

“別動，你一下地腳就會被纏住。”

柯商用力偏頭，看見三人腳都被深綠色的藤蔓緊緊纏著，褲角勒出褶皺。

“解不開嗎？”柯商問。

“掰也掰不開，我們也沒有刀。”

“我想先坐起來，我有刀可以解開。”柯商身子稍稍彎著，頭靠在藍T少年右肩上。

藍T少年手稍松了些，方便柯商活動。

柯商調整了一下坐姿，從手環取出工具箱——這是一個存放物品的空間手環。

柯商取出小刀后把工具箱扔回手環。

三個人中只有一人神色有些詫異。

柯商剛一跳地，藤蔓瞬間襲來，頃刻之間，柯商用小刀三兩下劃斷藤蔓，斷了的藤蔓焉了下去。

三人被解開后，面面相覷，都有疑問。

耳機少年打破沉默：“咱要下去嗎？”

柯商想起剛剛心跳聲震得他來的那個眩暈感，微笑道：“上面我去不了，我想下去看看，你們呢？”

耳機少年率先說話，咧嘴笑道：“反正上面有藤蔓我們也上不去，待著也沒意思還不如跟著組長你下去看看。”

其他人沒有意見。

“握著手吧，不容易走丟。”藍T少年提議。

四人向下踏著步，向那不知迷的黑霧中走去。

“對了你們的名字是什么？我叫蘇為單，有為的為....”耳機少年邊走邊聊，試圖緩解心中的恐懼。

可是下一秒，“砰”地一瞬間，無數的藤蔓穿插過來，“單純的單”這一句還未來得及說出口，鮮紅的飛液堪堪從蘇為單驚恐的眼旁邊濺過。

那是柯商的血，柯商用一只手將他推開。

“快跑！跟你旁邊那個趕緊跑出去！”黑霧中柯商的聲音回蕩著，他們的手分開了。

蘇為單還沒有反應過來柯商怎么知道有危險，旁邊的黑發女子就拽著他飛奔了出去。

柯商這才想得另一只手還被握著，握得很緊，微微顫抖著。

柯商以為他出了事，反握住他的手擔心道：“你沒出事吧？”

柯商不動聲色地摸著，奇怪想著：脈搏正常，手掌有紋路，除了皮膚有點冷，與常人無異，那他這是干什么？

猛地肩膀一重，柯商未來得及吐出一口氣，身子跌入更濃的黑霧。

螢火蟲？

星星點點的光芒照亮那一瞬間藍T少年的眼，冷漠、厭棄，在柯商完全跌落之前，他根本來不及思考少年的想法。

柯商閉眼蜷成一個球，手護住頭部，想象中的疼痛沒有到來。

在無盡黑暗中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