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僅僅是一瞬間,下一剎那,陸錦羨仿若未聞般不疾不徐地欲走出去。
“我猜為陸卿取此字之人,定然期望陸卿能擁有令人稱羨的錦繡前程,對嗎?”清瑛趕忙接著說道。
說起來,錦羨這個表字還是她為他所起。當初她剛與他綁定之時,他就像一只刺猬一樣,對她戒備至極。因而她為了與他拉近關系,但又著實不知從何著手,便只得從名字入手,言說他單名一個字平,定是他家人希望他平平安安。
“什么平平安安,分明是期望我安安分分,做個平庸之人。”那是他第一次和她開口說話,卻滿是自嘲之意。
那時她為寬慰他,便言雖未及年歲,提前為他取一表字,稱作錦羨,言稱他日后必定會有令人羨慕的錦繡前程。
她記得自己講完這番話后,少年原本死寂的眼眸驟然亮起,也正是此次之后,她逐漸走進了少年的內心。
再度見到他后,得知他的表字仍為錦羨,她便知曉自己在他心中定然仍占據一方位置,這也是為何她敢自曝一部分實情,和他談條件。
青年的步伐依舊未停,仿佛真的未曾聽見一般。
“陸卿就不想知曉為陸卿取字之人身在何處嗎?”清瑛不管不顧地開口。
青年終于止住步伐,但依舊背對著清瑛,氣氛瞬間凝滯。
下一瞬,不知從何處躥出兩個侍衛打扮的人,抽出佩劍,將劍架在清瑛脖頸之上。
陸錦羨終于轉身,他認真打量了清瑛一番,隨即開口道:“陛下莫不是要說你見過她?”
清瑛深吸一口氣,將脖頸往后仰,試圖避開劍鋒,然而劍卻緊隨著她移動。
“陸卿有話好好說嘛,何必動刀動劍的呢。”清瑛急忙討饒道。
陸錦羨未作回應,只是冷冷地注視著她。
清瑛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道:“倘若說她就在我身上呢?!?
陸錦羨挑了挑眉,揮揮手讓兩名侍衛將劍撤開,他湊近她,“在你身上?”
“哦,對,她如今是我的系統,讓你弟弟當我的伴讀也是她的主意?!?
“是嗎?”陸錦羨挑起她的下巴,直直地望向她的眼眸,仿若想要從外表看穿內里。
清瑛欲點頭,下巴卻被掐著,只得作罷。
她剛欲開口繼續胡謅,下一瞬便發覺自己無法開口了,只因她被陸錦羨抹了脖子!
清瑛瞪大雙眼,她當真是死不瞑目啊。
陸錦羨做完這一切后,將劍扔下,似賭氣般喃喃道:“她才不是你的?!?
兩個侍衛中其中一位叫陸十的被陸錦羨的舉動驚到了,“主君,這這,陛下她······”
“她死了?!标戝\羨平淡地說道。
陸十:???
“處理干凈,吩咐下去,陛下病重殯天了,再從旁支里挑選一個年紀小的推他上位?!标戝\羨抽出一張絲帕,將手上不慎濺到的血跡擦拭干凈,扔下絲帕后便離去了。
“怎么感覺主君心情甚是不佳啊?!标懯隽伺鲫懸弧?
“不該想的別想?!标懸焕涞馈?
何止是心情不佳啊,這小皇帝著實是在他們主君的禁忌之處蹦跶啊,陸一看了看清瑛瞪得大大的眼睛,在心中嘆息。
————
清瑛的靈柩孤零零地靜置于大殿中央,冷清得不像是個皇帝該有的儀仗。
清瑛驀地睜開雙眸,輕觸玉佩,以意念與李薇交流。
“這是何種狀況???”
“嗚嗚嗚,瑛姐姐你能蘇醒過來,真是太好了,我還以為你已被那大反派殺死?!崩钷逼V道。
想起來了,她竟然被陸錦羨給抹了脖子,這狗娘養的,當真是個心黑玩意。清瑛于心中暗罵,因情緒過激,全然未察覺竟連自己也一并罵了。
“外頭現今情形如何?”清瑛問道。
“大反派對朝臣宣稱你病故了,又推舉了一位新皇帝,外面似乎正在籌備新皇帝的登基大典。”
聞此,清瑛咬了咬牙,猛地直身坐起。
“瑛姐姐你別沖動啊?!崩钷壁s忙勸阻道。
“我怎么會沖動呢,你只需告知我太和殿在何處便好?!?
清瑛陰惻惻地微微一笑。
李薇似是被清瑛這般模樣所驚嚇,玉佩的微光閃爍了幾下。
仿佛當真在舉行登基大典,清瑛一路走來竟毫無阻礙。
抵達太和殿后,聽這動靜,殿內貌似正在爆發激烈的爭執。
“陸太尉言陛下殯天,為何不見陛下圣體?為何不讓臣等吊唁?”
“陛下已然故去,李御史何必擾陛下于九泉之下的安寧?”
“難道臣等連見陛下一面亦不可嗎?”
“皆已言明陛下殯天,見與不見又能怎樣呢?”
······
雙方互不相讓,就此事不停爭辯,然而站在小皇帝這邊之人終歸是少數,很快便要被壓制住。
“行了,莫要再吵?!标戝\羨終于開口,“當下最為要緊的乃是重新選定一位皇帝。眾卿有何見解?我認為寧王旁支的那位小公子甚是不錯?!?
雖是商議之態,卻不容置喙。
眾臣心領神會,齊聲應道:“皆聽陸大人的?!?
而少數站在清瑛這邊之人皆被淹沒。
清瑛深吸一口氣,推開殿門,不緊不慢地步入殿內。
眾臣見她之后,皆難以置信地張大嘴巴,方才熱鬧附和的場景瞬間變得鴉雀無聲,整個大殿安靜得連針落地之聲都清晰可聞。
陸錦羨見到她,僅是挑了挑眉,面色依舊鎮定自若,仿若早就知曉她未死一般。
“眾卿安好,不知眾卿方才在商討何事,朕聽來甚是熱鬧。”清瑛開口說道。
“陛下,真的是陛下啊,蒼天吶,陛下可安好否?”最先為她辯解的李御史見她之后激動地迎上前來。
清瑛輕觸玉佩,查詢眼前之人的信息。
她知曉到眼前之人名為李霖,乃是出身窮苦之人,先皇初登基時,因世家官僚相互勾結,少有出身貧寒之人能居高位,這李霖雖才華橫溢且心懷報國之志,卻因出身而不受重視,是先皇親手將其提拔,使其有機會施展抱負,故而他是沈氏江山的堅定擁護者。
了解明晰之后,清瑛的笑容真切了幾分,“是李愛卿啊,朕無礙,只是對剛剛你們所商議之事略感好奇?!?
“這這……”李霖囁嚅著,半天開不了口,畢竟著實說不出他們剛剛在商議扶持新皇之事,他心中忐忑不安,深知此事一旦說出口,便是大逆不道啊。
“臣等剛剛在商議扶持新皇?!币慌缘牧荷袝鴧s不管不顧地接過話茬。
清瑛眉頭猛地一抽,心嘆還真是直接,真是絲毫沒給她這個皇帝留面子??勺约寒吘箘輪瘟Ρ?,眼下也不能發作。
“哦?眾卿是欲將朕這個皇帝廢掉,還是覺得朕這嫡出的血脈不及旁支?”清瑛目光冰冷地瞪著梁尚書,她深知此刻自己決不能露怯。
梁尚書被她的氣勢所懾,抬頭望向高坐上的陸錦羨,等待其指示。
陸錦羨舉起手為清瑛鼓掌,意味深長地開口:“陛下這周身氣韻倒是愈發出眾了?!?
“還是陸愛卿教導有方呢,”清瑛皮笑肉不笑,她話鋒陡轉,“不過朕著實好奇,為何朕尚在人世,就要新選一位皇帝?”
“這定然是有什么誤會嘛?!闭驹陉戝\羨那邊的大臣趕忙出來打圓場。
聞此,清瑛未再多言,一步一步穩步走上,坐上自己應有的位置,動作行云流水。但實際上,她一邊走著,一邊思考著如何應對接下來的局面,心跳得厲害。
底下的大臣們則各懷心思,站在清瑛這邊的自是欣慰不已,有的眼角甚至濕潤了,而站在陸錦羨那邊的則撇撇嘴。
“既然是誤會,那誤會解除了,朕這個皇帝還能當嗎?”清瑛扯了扯嘴角,“陸愛卿,你認為呢?”
底下已是跪了一片,畢竟這神仙打架,稍有不慎遭殃的便是他們,雖說這小皇帝尚不夠格,他們主要還是懼怕陸錦羨惱怒牽連自身。
“陛下既然如此神奇地死而復生,那自然無需更換了。”陸錦羨譏諷道。
清瑛佯裝未聽出他話中的譏諷,見好就收,未在這件事上過多糾纏,“眾愛卿們請起呀,其實朕此次前來還有另外一事?!?
她恐陸錦羨半途阻攔,緊接著繼續道:“說來,朕在尚書房已學習許久,朕今年已十五,俗話說實踐出真知,若朕能日日來上朝,向陸愛卿學習,待朕及冠還政于朕,朕定能做得更好?!?
她偷偷瞥了一眼陸錦羨,見其神色無異,趕忙接著說:“還有便是朕想選一伴讀。”
清瑛言罷,以李霖為首的自是站在她這邊,齊聲附和支持,而另一派人則互相低聲嘀咕,等候陸錦羨的指示。
“陛下可是說了兩件事情哦。”在眾臣期待的目光中,陸錦羨終于回話,同時也隱秘地下了指示。他這話之意便是只有一件事能成。
但眾臣一時難以揣摩陸錦羨能同意的是哪件事,一時也不敢輕舉妄動。
清瑛的眼睫輕輕顫動,她攥了幾下拳頭以舒緩自己的緊張,“朕難得來一次,就不能多滿足一下朕嗎?”她特意讓聲線變軟,仿若撒嬌一般說道,但她的眼神中卻有一種堅定,一種不放棄的決心,讓人感受到她內心深處的渴望與期待。
站在她這邊的大臣心里早已憐惜一片。
可陸錦羨不為所動,“陛下還是莫要貪心了,伴讀一事倒是可行,但這上朝一事,陛下畢竟年歲尚幼,還是先與太傅好好學習吧。”
話音剛落,底下的大臣也察言觀色,忙附和道:“陸太尉所言極是,這實踐自是要將理論學好再徐徐圖之嘛,陛下莫要心急了。”
清瑛暗自嘆氣,罷了,她的目的也算達成了,正當她要開口說讓陸柏宇當她伴讀時,卻被陸錦羨搶先。
“陛下既然要選伴讀,天子的伴讀自然需慎之又慎,不如開個選舉大會,讓符合年紀的世家子弟皆來參加,如此方能選出最佳之人嘛?!标戝\羨真誠地說道,活脫脫一副為她著想的模樣。
底下的大臣自是紛紛應和。
清瑛咬了咬后槽牙,冷冷地瞥了眼底下的大臣,心中暗罵道:還真是一群跟屁蟲。
事已至此,她當然沒有拒絕的余地,只得假笑道:“還是陸愛卿考慮周全,都聽愛卿的,不過可不要遺漏一個符合條件的世家子弟哦,不然就不公平了?!?
“這是自然?!标戝\羨回應道。
隨著鐘聲響起,退朝時間已至,清瑛本想下朝后找站在她這邊的大臣好好交流感情,自己也好賣個慘,讓他們日后更盡心為她辦事。
可她剛邁出步子,便感受到背后涼涼的目光,不用扭頭便知是誰,只得打消自己的念頭,今日已然惹了他一回,若再惹一次,自己定然沒有好果子吃。
陸錦羨目送著少年離開太和殿后,收回目光,也欲離開。
這時,禮部尚書前來詢問舉辦的規格,他只留下一句“自己看著辦”,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殿外有一人早早等候他許久,二人一同登上馬車,坐穩之后,那人便急不可耐地開口道:“究竟怎么回事?這小皇帝怎的又活過來了?”他明明看過她的遺體,清晰地記得小皇帝的脖頸都被割開了,怎會又活了過來。
“節度使不覺得甚是有趣嗎?死而復生吶。”陸錦羨卻是一副瞧熱鬧的模樣。
“你······”眼前之人仿佛被氣得不輕,“罷了,你切莫忘了我們的計劃。否則,哼。”他出言威脅道。
聽聞此言,陸錦羨的臉色亦冷了下來,良久之后,他方才回道:“自然?!?
此時,馬車外的風驟然刮起,吹得路邊的樹枝胡亂搖曳,要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