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姑娘，到了。”

馬車內與顧清歌同坐的丫鬟芍藥伸了伸已經坐酸的腰，朝她們的小姐說道：“姑娘，可算是到了，這做了小半月的馬車，這屁股都顛出花來了，這腰也折了半截。”

另外一個粉衣丫頭看起來年歲是三人之中最小，一張娃娃臉還沒褪去稚嫩，也翹著嘴巴埋怨道：“可不是嘛，這將軍把姑娘丟在鄉下七八年，突然就派人來接姑娘回來，這路上瞧那兩個老媽子還有來的那些個家丁護衛，嘴上尊稱您一句姑娘，但臉上是毫不遮掩的瞧不上，看著就來氣。”

芍藥敲了一下她腦袋：“這么大聲議論人是非，你不把頭伸出去說，讓那些人都聽聽。”

“姑娘，你看她……”

菡萏委屈的看向顧清歌。

顧清歌把手里的書放下，看了她一眼：“你這嘴是得好好管管了，京都不比虞河村，這里人人都盯著咱們出錯呢。”

菡萏紅著臉應道：“姑娘，是奴婢多言了。”

“無妨，下車吧。”

兩個丫鬟一前一后跳下了馬車，車夫這才拿來了腳蹬，菡萏輕輕的撇了一眼這勢利眼，然后和芍藥擁護著顧清歌下了車。

門口有一個老婆子侯著，聽她介紹是顧老夫人也就是顧清歌祖母身邊伺候的蘇媽媽。

顧家世代從軍都是武將出身，顧清歌是顧家三郎出征時與一村戶女兒生下的，顧清歌的母親出身卑微，又加上身子骨瘦弱，被抬進將軍府做了妾室后并不受待見，而顧清歌身為女孩又是妾室所生自是不得寵，將軍府長到九歲后，就被不堪在將軍府被欺壓的牛蘭帶回了娘家，而顧清歌生了她之后本瘦弱的身子更加殘敗，沒兩年就病逝了。

顧家得知她母親病逝，也沒派個人來將她接回，而且選擇將她遺忘在了虞河村。

如今已經過去了八個年頭，她的父親竟然還能想起在虞河村還有她這么一個女兒的存在。

事出突然必有妖，顧清歌的外祖父外祖母雖然舍不得她，但在虞河村那個小地方，只會困住她，她們的外孫女是蒙了塵的珍珠，是落了灰的金子，不該在那個小地方隱沒的過完一生。

所以，顧清歌便聽從二老的話，踏上了京都的路程。

即使顧府沒有派人來接她，她也有計劃往京都走，只是顧府的馬車突然到來，加快了她的計劃。

“九姑娘，老夫人在里頭，想與您先說說話，到了晚膳，將軍他們都回了，奴婢再來傳話。”

顧清歌朝她點點頭，蘇媽媽便帶著幾個婢女走了，芍藥和菡萏兩人自然是守在門口，顧清歌一人進去。

淡淡的檀香沁人心脾，這味道不會過于濃厚，夾雜著淡淡的桂花香，有些安神的作用，一張羅漢床上坐著一位老婦人隔著珠簾若隱若現，顧清歌掀開，顧老夫人手中盤捻的佛珠停了下來，緩緩的睜開眼睛看了來人一眼，這相貌有讓她驚艷到。

“清歌見過祖母，請祖母安。”顧清歌朝顧老夫人行了一禮。

“起來吧，有些年頭未見了，出落得越發標致，可沒有小時候那土氣了。”顧老夫人朝她招招手：“上前來，讓祖母好好瞧瞧。”

顧清歌聽話上前了幾步，顧老夫人順勢拉著她的手坐下，兩人中間還隔著一個小臺幾，平日里放在羅漢床上方便擱放東西的。

“這臉蛋嫩的掐出水來，這雙手倒是有些粗糙了。”

顧清歌低著頭顯得怯懦：“在鄉下莊稼熟了，也會去田里幫忙一二，久了，這手便糙了。”

“雖說將你放在了鄉下養，但例銀也夠你一家老小開銷了，怎還讓你下地干起莊稼了？”顧老夫人有些不滿，以為是她外家克扣了她的例銀，還使喚她做事，雖然是妾室所生的，但畢竟也是她顧家的子孫，怎容人如此。

顧清歌驚訝的抬頭，一臉不知：“祖母說的是什么例銀，自我們去了虞河村吃住都是靠娘親幫人做小工賺來，外祖父外祖母種了些莊稼勉強能過活。”說到這里，顧清歌便開始啜泣了起來，委屈的說道：“孫女還以為……以為顧家不要我了呢……”

聽到這里，顧老夫人將手里的佛珠狠狠的拍到小臺幾上，斥道：“豈有此理，定是有人私吞了這些銀兩，八個年頭，這筆數目可不小，等會家宴上定是要好好問問三房管事的。”

“祖母，莫要動氣，當心身子。”顧清歌還貼心的幫她順了順后背。

顧老夫人對這個許久未見的孫女也有了一些好感。

她原本是出生書香門第的嫡親小姐，卻不受父親待見，被迫嫁了武將做續弦，而當年顧老太爺是出了名的癡情郎，要不是看著年幼的三個兒子無人管教，他說什么都不會再續弦。

而她膝下無子，養大了三個孩子，各個都是出息的文官武將，卻沒有一個是她所生，這是她心中無法接受的遺憾。

但好在這幾個孩子都很尊敬她，敬重她，對她說的話說一不二，從來不會忤逆她。

而她的幾個孫子孫女，只有這么一個妾室生的，其他都是嫡長子嫡長女，各個嬌縱跋扈，男的整日舞刀弄槍，連姑娘也是整日在馬場上騎馬射箭，沒一個貼心的。

這妾室生的被養在鄉下，不僅沒有被養粗了，反而挺識大體，說話也是柔柔軟軟的，讓人聽的舒服。

“這次你父親讓人將你接回來，一是因為你的年紀也不小了，到了議親的年紀，二是你大姐過些日子要出嫁，合八字的人說，要一個屬虎的姊妹幫她掀轎簾，你大伯父才托你父親將你接了回來。”

顧清歌明了，她就說嘛，以她那個只會播種不會澆灌的生物學父親，怎么還會想起有這么一個女兒的存在。

原來也是受人所托，才將她接回。

人人都知道這顧家大郎是寵女狂魔，一個女兒兩個兒子，把女兒視為了掌上明珠。

而摘了這顆明珠的是高太尉長子高銘，這門親事可謂是攀了高枝了，高太尉手握兵權，在朝中也是一把手，而顧家也只不過是他麾下的一個小將而已。

所以，顧家十分看重這門親事，顧大郎更是傾盡所有也要讓他女兒嫁的體面，嫁妝就給準備了二十擔。

“若是能幫到大姐姐，清歌自然是歡喜的。”

“好孩子。”顧老太夫人拍拍她的手，“這一路上走了這么長時間，定是累了吧。”

“不累，想著能與家人團聚，再累都不怕。”顧清歌這話如此感人肺腑，可是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這些年，委屈你了。”

顧清歌搖搖頭：“不委屈的，那頭也是家人，這邊也是家人，清歌不委屈的。”

“懂事的孩子。”一番交談下來，顧清歌已經基本拿捏到顧老夫人的喜好了，喜歡溫柔體貼善解人意的，水靈靈的姑娘。

不一會，外面的蘇媽媽來傳話了，說家宴已經備好。

顧清歌跟著顧老夫人身后走過了一個長亭，穿過了一個小花園，才來到了前廳，廳里擺放了兩張桌子，一張是長輩的席面，一張是晚輩的席面，角落還有一個小孩桌，是大伯父和二伯父的幾個孫子孫女。

而顧家三郎一兒兩女，大兒子已經娶親未生子，大女兒和她這個庶出小女兒暫未議親。

她與顧清舞年歲就差了一歲，但顧清歌的個頭反而高過了姐姐。

“母親。”在眾人擁護下，顧老太夫人落了坐。

然后大家便紛紛將視線放在了還站在一旁低著頭一臉怯懦的顧清歌身上。

“清歌，不要怕，都是自家人，抬起頭來讓大家伙仔細瞧瞧。”

顧清歌這才緩緩的抬頭，這嬌柔清秀的模樣讓在場的人都有一絲出乎意料，早聽說這鄉下要來一個丫頭，本來以為是鄉野村姑，定是黝黑著皮膚，臟亂的衣服，上不得臺面。

而現在這么一看，不知道都以為是世家大小姐出身，一股子的貴人味。

“見過諸位長輩，和哥哥姐姐們，給大家請安了。”

顧清歌在眾人目不轉睛的注視下緩緩的行了一禮，挑不出一絲的毛病。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她父親，顧三郎清了清嗓子：“坐那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