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眼前,看著面容乖巧的‘柳依依’,掌柜收起漫不經(jīng)心,正色問到:“鏢局不是過家家的地方,雖然你有陸小姐的引薦,但是真正到了生死關(guān)頭你只有你自己。”
掌柜站起身來,高大的身影籠罩著陸妗然,陸妗然抬頭去看他已然中年的年紀(jì),眼珠子炯炯有神,布料包裹不住的肌肉,利落的麻衣、束腳,不管從哪里看都是一副孔武有力的身體,從這個角度看,陸妗然自知不合格進(jìn)入鏢局。
陸妗然看著王閔南,嘴角揚(yáng)起一個弧度,“誰說我要當(dāng)走鏢人了?”
這一句把王閔南的思路打斷,愣愣地問,“來鏢局不走鏢,也不當(dāng)走鏢人,那你來做什么?”
“小女來從業(yè)啊,這偌大的院子難道不用人打掃嗎?”
‘柳依依’笑嘻嘻的看著王閔南。
王閔南聽后重重的呼出一口氣,原來只是想在這里做個打掃院子的,只要不是走鏢人都好說,若是做了走鏢人和鏢局一齊去走鏢在途中遇上了什么危險,說是不管她,但是她畢竟是恩人送進(jìn)來的人怎么可能真的坐視不管......
“好說好說,只是這個院子還挺大柳小姐可否能應(yīng)付的過來?”
鏢局里都是些男人,對生存環(huán)境沒什么要求,能住就行,大院里的衛(wèi)生只有哥幾個實(shí)在看不下去偶爾有空便打掃一下,其余時間都在練功,衛(wèi)生什么的都是看個人素質(zhì)的高低。
說罷,王閔南將陸妗然往院子里引,陸妗然入眼便看到院子里面落葉滿地,一旁角落里還堆著一盆臟衣服,晾衣桿上也是衣服堆堆疊疊就那樣曬著......
陸妗然看著堪稱狗窩的地方,不自覺的咽了咽口水,心中下定決心,上前擼起袖子就是干,拖著一大盆臟衣服就去井邊開始打水洗衣,這些事她都從丫鬟那里學(xué)來了。
洗完衣服又去將已經(jīng)曬干的衣服收下來好好疊放在一旁,再將洗好的衣服一件件晾好,僅是做完這些,太陽便已西沉。
陸妗然又馬不停蹄的開始打掃庭院,最后將庭院的落葉全都掃凈時,鏢局早已點(diǎn)起燈籠蠟燭,陸妗然放下掃帚,揉了揉酸脹的手腕向大廳走去,這樣,就能留下自己了吧。
剛步入大廳,陸妗然便被一雙雙眼睛全方位大量著,大廳里不知何時幾乎是座無虛席,陸妗然一進(jìn)去就和幾個男人面面相窺。
就在雙方僵持不定的時候,王掌柜和另一個男人端著四盤菜從后廚方向出來。
“都回來了啊。”
四盤菜被整齊放在了大廳中央的圓桌上,王掌柜像一個忙前忙后的老母親,熱情的招呼大家坐下來吃飯。
陸妗然將手背在身后,仍然是站在門口,見王掌柜忙差不多了,才持著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上前,“掌柜,我已經(jīng)打掃完了,我......”
“瞧見啦,很干凈,留下來吃個飯?jiān)僮甙伞!?
王掌柜向她招招手。
王掌柜那雙眸子里看不出喜惡,陸妗然拿不定主意,這是讓她留下來的意思還是?
從她決定換魂改命的那一刻起,她注定是孤立無援的,曾經(jīng)大大咧咧,可以瞧不起任何人的陸家大小姐從換魂的時候一起死了,她不可避免的迫切的想為自己套上層層偽裝,變得多疑,只為與柳依依再像一些,她......一定要成為柳依依。
見她還在門口猶豫,王掌柜眼里閃過一絲心疼,之前答應(yīng)下來陸小姐的請求之后,他就派人將柳依依查了個干凈,他以為陸小姐拜托鏢局照顧的人會是一個有身份有背景的人,沒想到這柳依依只是一個可憐的孩子,五歲的時候跟著母親來到晉州,她那個母親柳妤香憑借著優(yōu)秀的容貌和不凡的氣質(zhì),大家一開始以為是賭氣逃跑的貴族小姐,沒人敢惹她們,甚至還有想英雄救美讓柳妤香背后的世家大族欠一個人情的店家欣然去幫助她們,她們剛來晉州的日子不算難過。
只是,那些不過是人們單方面想象的傳聞,像一個本身就不完整的雞蛋殼,隨便一個小石頭就能把它攻破。
時間便是那個石頭,一天兩天,半年一年,他們想象的出逃大小姐或者夫人不多日便被風(fēng)風(fēng)光光接回去的劇情始終沒有上演,柳妤香和柳依依的日子像被偷天換日了一樣,僅是流言蜚語就像一片危險重重的汪洋大海,人性的惡像海里巨大的浪,無情的拍打著母女倆所在的小船。
無論是白天黑夜都有狼豺虎豹的日子被她們過上了。
在絕對的力量和人性面前,任憑她們歇斯里底,拼盡全力也是徒勞。
后來聽聞柳妤香被他們逼的得了失心瘋,到哪里都抱著一根木棍,見到人靠近就發(fā)瘋的抓起木棍去敲打,毫無章法卻勝在每一下都歇斯里底,就這樣,一個瘋女人和一個啞巴小孩在晉州存在了下來。
忽然有一天,柳妤香出現(xiàn)在清風(fēng)樓里,人不瘋了,在高臺上一襲紅衣,坐下彈一手好琴又如第一次出現(xiàn)在晉州人視野那樣驚艷著眾人,成了賣藝的香姐姐,這一次無人質(zhì)疑,無人敢欺,雖然私底下還是有不少人不甘心不服氣,但只要那些人敢站出來,不出一夜,便再也站不起來。
柳依依就這樣在柳妤香的保護(hù)下慢慢長大......
“怎么還在門口?等工錢么?”
陸妗然猛的抬頭去看王掌柜,王掌柜笑呵呵的,其他人也沒有異議。
陸妗然心下涌起一股欣喜,原來是她的話,也可以被接受嗎?
陸妗然這次是真的小心翼翼了,慢慢吞吞坐到空位上,不一會就有人將盛滿米飯的碗和筷子放在她面前。
“謝謝。”
陸妗然小小聲的道了謝。
這樣一副乖巧又小心翼翼的樣子讓眾人都心下一頓,本來對于這個陸家大小姐保進(jìn)來的人還有一些未知的情緒,但是現(xiàn)在……環(huán)視大院,這里簡直像換新了一樣,就憑這個,他們還有什么不滿的,就是多一張嘴的事。
雖然飯桌上幾乎只有王掌柜偶爾講幾句活躍氣氛的話,其他人都冷冰冰的,但是陸妗然沒有感受到一點(diǎn)惡意,中途還有人往她碗里放了一個雞腿又說了句筷子沒用過。
飯后,王掌柜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宣布陸妗然成為了鏢局的一員,每月5兩銀子,月底發(fā),可住宿也可以不住宿。
然后王掌柜讓他們一個個跟陸妗然自我介紹。
“二哥,李再。”
“三哥,李優(yōu)國。”
“四哥,劉武義”
“五弟,哦不是,五哥,張瀟”
看來前面是他們希望陸妗然對自己的稱呼,后面是名字介紹。
陸妗然對他們鄭重的做了一個拱手禮,“小女陸,柳依依。”
……
夜色已重,王掌柜應(yīng)該是這里的大哥,他派了五哥張瀟送陸妗然回清風(fēng)樓。
晉州的夜晚不是很活躍,只有在特別的節(jié)日里才會有夜市,不過往清風(fēng)樓方向走的人還是很多。
一路上兩人相伴無言,張瀟和陸妗然保持著不遠(yuǎn)不近的距離。
看著越來越近的清風(fēng)樓,又聽著樓媽媽越來越清晰的聲音,又看到張瀟不敢直視清風(fēng)樓的眼神和紅了的耳尖,陸妗然感覺腦袋里有一根線突然串了起來,她一瞬間明白為什么柳依依不愿讓自己見到她的母親,為什么不管她怎么邀請都不愿意過多融入她的生活,不會向別人介紹她有一個朋友叫陸妗然。
不愿意讓自己見她母親是因?yàn)樗哪赣H跟她沒什么母女情,不管怎么看都像一對主仆;不愿意過多融入她的生活是因?yàn)閮扇说谋旧肀尘熬筒灰粯樱粋€藝妓之女,一個陸家嫡女,就算陸妗然不在意,兩人待在一起,別人也會像看小丑一樣看她,認(rèn)為她是個攀高枝的主;不會和別人介紹她有一個朋友叫陸妗然,因?yàn)榱酪烙凶灾鳎蛔鲈浇缰拢皇遣恍湃尾幌矚g陸妗然,只是她太清醒了,知道什么她能要,什么不能要。
清風(fēng)樓里的人可能不壞,但是清風(fēng)樓的名聲到底是不好。
可是,柳依依這樣太貶低自己了,明明……她真的很好。
鏢局離清風(fēng)樓也就是兩條街的距離,張瀟和陸妗然再怎么慢悠悠也到了,樓媽媽一下就看到了‘柳依依’以及她認(rèn)為的潛在客戶。
“呀!這是誰呀?”
樓媽媽用香帕按住自己的嘴角,向陸妗然拋了一個眉眼,陸妗然沒有答話,只是轉(zhuǎn)身向張瀟作揖,
“多謝五哥相送,天色晚了,依依就不留五哥吃茶了。”
張瀟點(diǎn)點(diǎn)頭利落轉(zhuǎn)身消失在了黑夜。
陸妗然轉(zhuǎn)身也要離開,只聽樓媽媽不滿的哼了一聲,“你這丫頭在不知道是怎么想的,這么大了不接待客人就算了,到嘴邊的鴨子也要趕走,成天只知道白吃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