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沒有女孩和我約會。
我多么渴望有一位漂亮的女孩兒和我約會?。?
三十歲那年的春夏之交,村里的大胖他媽對我母親說:她要從她娘家的村子里、給我介紹一位姑娘?!斑@可真是天造的一對兒呀!好!”她拉著長長的嗓音“首先是不要彩禮不要新房,有個睡覺的地方就可以。她媽說,只要不是瘸拐痞癡瞎就行,姑娘愿意和他約會!”大胖媽甩著胸前的兩大嘟嚕奶子,眉飛色舞地說著。
女方的要求不高,我也不拐,我也不瞎,我決不屬于瘸拐痞癡瞎系列。我看母親的臉色輕松了許多。笑了說:“天造也好,地配也罷!終歸有女孩兒要和我兒子約會了!”
這是多么大的喜事呦!要知道,娶婆娘蓋新房對于我們家庭來說,是多么大的負擔啊!現(xiàn)在,女方提出不要房屋,節(jié)省下錢來留給弟弟們結婚,這對于爸爸媽媽和我都是求之不得的事情。第二天,我充溢著全身心的激情,跟隨著比大胖還要胖幾倍的大胖媽,她把她兒子大胖的那一輛不算新的自行車,騎壓的就像鬼叫似的“吱嘎吱嘎”地上路了。
對于女人、我真是傻。十幾歲時,我還不知道人是在什么地方孕育,又是從什么地方出生的;記得小時候,半夜三更拉屎,光著屁股跑到屋外去,看見村里的來喜叔在月色下,肩上扛一長桿,長桿下綁一把用好多鐵條彎成齒的耙,在狹窄的高低不平的街道上嘩啦啦烏煙瘴氣地走。
我撅著屁股問母親“來喜叔拉啥呀?”
母親說:“拉孩子!”
“用鐵耙咋拉孩子呀?”
母親說:“耙齒上拉著柴草就生閨女,拉著磚石就生兒子了?!?
我知道來喜叔是沒有孩子的,我們小孩子們在背后都偷偷喊他絕戶丁,大人們則說他的女人不生張。母親說:“貴人是不用三更半夜到街上用鉄耙去拉孩子的,要等龍啊鳳啊神仙來悟,龍悟了的生龍子,鳳悟了的生鳳女,神仙悟了的生貴人,讓妖魔悟了的就生妖精了?!?
“啥叫悟???”我傻傻地問。
母親望著天上的那半輪黃月,沉思著說:“是做夢的時候吧?”
“我讓龍悟了沒有?。俊蔽疫€在傻乎乎地問。
母親睜大眼睛,望著朦朧的月夜,然后從天上看到地上,看見我光著屁股還在沒完沒了的撅著,對我說:“我也不知道你讓龍悟了沒有啊?你拉完啦?我給你擦屁股!”
現(xiàn)在,我長大了,三十歲了。對于男女之間的事情,什么用大耙拉,讓神仙悟的?我根本就不相信了;要知道,在遠方的一個村子里,有一位從未見過面的好姑娘,不要彩禮,不要房屋,就要和我這個胸懷大志的男人過日子了。我心情激動,全身燥熱,我緊緊跟隨在大胖媽自行車的后面,欣喜著全身忙亂的就要和這位年輕的姑娘約會了。
這是一個很閉塞的村莊,不通公路。村里的人們也許早就知道今天要來一個新郎官了,都紛紛忙忙跑到街中間看熱鬧;街面窄,每戶人家的門口旁邊又堆放著柴草垛,按照傳統(tǒng)禮貌,大胖媽和我都笑容可掬的下了自行車。精神愉悅的有榮歸故里之炫耀的大胖媽跟路邊的男人女人們高興的打招呼,親熱地問好;我雙手緊推著自行車跟在大胖媽的后面。人們?nèi)蝗簝梢换飮\嘰喳喳的又匆忙給我們閃讓出一條路來。走過了幾簇人群,我聽見有人在我背后吃驚的也許是故意地吵嚷說:“呦?還有點兒羅鍋兒?”“這是丫丫女婿呀?”“乖乖!”
我不知道什么叫乖乖?是諷刺我配不上這個叫丫丫的姑娘?還是說我的形象玷污了那個叫丫丫女孩兒的漂亮?我滿臉通紅,我假裝聽不見,我裝老實;我現(xiàn)在自比是一個在大庭廣眾之中被人恥笑的傻子;可我不傻,我背雖然有點兒駝,個兒雖然矮一點兒,在眾人面前,我一定要展現(xiàn)出我的氣質(zhì):我挺胸收腹,我走路有力,我滿臉笑容;可大胖媽竟往快里走,使我的腳步越發(fā)過大,我腦殼下的脖頸越發(fā)往前伸出,我的脊背越發(fā)彎弓成一個弧形,我脊背上不大的駝背和走路一扭一扭的屁股就越發(fā)成為人們觀看的焦點。人們議論著,嘻笑著?,F(xiàn)在,我最大的愿望就是立刻見到丫丫,以了卻我這朦朦騰騰癡頭呆腦的不安,然而,我的臉面又像是賊偷兒當場被抓,被很多熟人圍住我觀看時的窘景。
約會是在大胖媽的娘家進行的。狹窄的土屋里坐滿了人。堂屋里不時傳來年輕的女孩子們那惹人興奮而又清脆的笑聲;她們把漂亮的臉蛋兒伸進漆黑的門框里來,忽閃著長長睫毛下那一對毛茸茸而又水靈靈的大眼睛,沖大家或許是沖我嫣然一笑,然后,扭轉起很好看的腰身,唧唧喳喳地跑了。我想,約會不是兩個人的事情么?怎么像打狼似的來了這么一大屋子人呢?不過,我多么希望在這漂漂亮亮的女孩子們中間,有一個叫丫丫的女孩兒呀!不多時,坐在屋子里的人們都站立起來了,他們爭著給一位剛剛走進屋里來的老婦人讓座。老婦人有五十多歲的樣子,矮!你看她,大熱的天,穿一身老式的帶大襟的用粗麻線布做成的老煙色衣褲,褲腿兒還扎著。她突凸在后腦勺上挽起的尖尖的大纂兒,活像一個花白色的鴨子屁股高翹在后腦勺兒之上,沒有鼻梁骨的塌鼻子兩側,閃耀著一對昏花而渾濁的小眼睛,她咯咯地笑著,紫黑色的嘴唇怎么也包裹不住她那東倒西歪的爛黃牙······
我恐慌起來,看大家小心翼翼屏聲靜氣的臉,我猜想,她老人家可千萬不要是那個叫丫丫的母親???天底下的事情就是這么不順心,越是害怕的事情她就越是給你發(fā)生,她真的就是丫丫的母親。我心里抖得厲害,氣都快喘不過來了。我聽人說過,女兒的長相,很多是隨母親的臉面遺傳的。就矮老太太這副尊榮,她女兒就能長得高嗎?就能長得好看了嗎?我是絕不能同意這門親事的!我就是長得再丑,尋對象也不能尋一個比我更矮更丑的人???我就是打一輩子光棍兒,我也不能和這樣的妖怪過日子呀?
可矮老太太一眼就把我看中了。她咯咯咯禁止不住地大笑著,紫黑色的大翻嘴唇還咂咂地發(fā)出了聲:“滿像事!好!好!”她高興地給我下著最高的評語。又從別人讓給她坐著的炕沿上站起身來,一雙瘦皮褶皺的手在自己老煙色的衣褲上拍了又拍,直敲打的衣褲上的煙塵四起,把滿屋子里的人們都嗆得皺起了眉頭,有兩個歲數(shù)小一些的人還捂嘴彎腰的跑出門去。咋這么沒有禮貌?我心里極厭惡的想著??礃幼影咸鸵x開這個屋子了,她不說話,只是咯咯咯地笑著,嵌在凹塌鼻子兩側的小三角眼睛很神秘地掃了大伙兒一眼,伸手扯了一下坐在她身邊大胖媽的衣角,大胖媽便會意的沖我說:“走吧,到你老丈人家去跟丫丫約會!”
媽呀!我真的不愿意和丫丫進行什么約會了。我丈母娘的這種容顏,她老人家的這種作派,早已讓我心驚肉跳。我紅著臉,低下頭,大伙兒還以為我為這樁婚事高興的害羞哩!可我不敢在大伙兒面前說話,我沒有這個鍛煉,我卻生!我不愿在眾人們面前損害損傷大胖媽和矮老太太臉上及全身心所洋溢出來的喜悅。我怨恨自己,我是一個低能兒,遇事情,我總是先為別人著想,我恐怕在眾人面前說出“我不同意!”或者說“我不同意這門親事!”這其中的一句話,會使十分高興的大胖媽和矮老太太臉面無光,傷害她們的自尊心。
丫丫家距離大胖媽家不遠,拐過一條小胡同就到了。這是一所很舊很低矮的土屋,可能是丫丫的父親吧?高個兒、大環(huán)眼、骷髏似的頭,臉上溫和而焦悴。他已經(jīng)站立在堂屋門前,笑呵呵地在迎候著我們了。我看見,在他身后的西屋門邊,有一個很矮的丑丫頭,剛剛露出半邊亂糟糟的頭發(fā)和一只三角形的小眼睛,發(fā)現(xiàn)我看見了她,便倉惶地把這亂草垛似的腦袋縮回到門框里面去了。
我終于看清丫丫了。剛才這個頭發(fā)臟亂的家伙就是丫丫。她比他媽這個矮老太婆的身量長得更矮,臉相更讓人惡心;豁呲著大翻嘴唇,小三角兒的凹癟眼兒,沒有鼻梁骨的凹塌鼻子,臉上數(shù)不清的雀斑······她上身穿小碎花灰斑點兒土色長袖上衣,下身著一條老煙色的像她母親穿的那種粗布寬襠長褲;哎喲!我最討厭這種老煙色衣褲了,看見它,我全身心都涌上來一種催我衰老、哀喪、甚至是窒息的感覺。可她們母女倆卻偏愛這種顏色,這一對讓魔鬼給悟了的母女呀?我萬般驚恐地閉上眼睛,想張開嘴巴透喘一口氣來,又瞥見,丫丫那深凹進塌鼻子兩側的三角眼睛竟兇狠地白了我一下,然后,邁開她的粗冬瓜腿,咚咚地走了。
“我不同意!”回到家,我沖母親說:“我長得已經(jīng)沒有辦法了,再娶一個豬八戒進家,我的后代就更沒有人樣兒了。”
母親說;“咋叫人家豬八戒???”
我說:“我丈母娘是豬八戒他媽,閨女是豬八戒!”
“別不說人話了!”我媽說:“你總得成家???人家不要彩禮,不要房,不嫌棄咱們,你三十了,錯過這個機會就不好找了。再說,你在咱家是個大的,有些事情得給弟弟們著想啊!”
在我們這一帶,有這么一種風俗,如果家中有弟兄幾個,當老大的尋不上婆娘,下面的弟弟算是倒大霉了;娶不上媳婦也就罷了,都抱著桿子睡吧?可背后你這個家庭就不是人家了。第一,人家說你家里窮,娶不起婆娘,不但外人瞧不起你,就連左鄰右舍也躲著你走,就好像你要從他們家里借錢似的;第二呢,又有人說你家的人性臭,沒有媒婆給你家捧場,誰家的大黃花閨女往窮坑里跳?往不是人的人家里走呢?日子久了,不但有人說你家里有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還有人偷偷窺探你家人的行蹤,比如:是否大腦袋傻?小手指長?或許是屁股上的事情不干凈?更嚴重的是,就連親戚朋友也躲你八丈遠。大家都怕你家的窮氣撲了他們的鼻子,怕你求他借他騷擾他,要不,誰個好人家的兒子不都早早尋上婆娘了呢?再說,當哥哥的尋不上女人,像一根電線桿子似的大光棍兒在前頭戳著,擋著,媒人們還咋為下面的弟弟們張羅呢?
“我看不上她,長的矮······沒人情,不識字!”我沖母親說。
“你識字有啥用???”早就瞪紅了眼睛的二弟已經(jīng)沖我吼起來了:“有人給你張羅就不錯了,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幾塊豆腐高???身子也直溜?”
我啞然了,我不敢跟弟弟們吵。古人說:家和萬事興。自己家里窮,爸媽孩子們多,辛勞一生飽受煎熬。我當長子的,理應有出息,應該比弟妹們更懂事;可總想出人頭地身體又遭累成這樣;我愿意自己的長相不好嗎?我愿意自己沒有出息嗎?就算我有理想有內(nèi)秀有野心,我想有出息就有出息嗎?我想出人頭地就能出人頭地嗎?我的長相不好,這已經(jīng)是一個很內(nèi)疚的缺陷了,可作為一奶同胞的親弟弟這樣吼叫我,鄙視我,我的心能好受嗎?是的,自己的爸媽沒權沒勢沒房沒糧沒有富足的日子,我呢?沒錢沒貌沒工作沒本事,我是尋不到好的漂亮的婆娘的;可大胖媽給我介紹的這個叫丫丫的姑娘,我實在是跟她沒有緣分???再說,這個叫丫丫的姑娘也沒有說要嫁給我呀?
我是多么希望這個叫丫丫的女孩,跟我沒有任何關系,跟我沒有任何姻緣,跟我無緣無識,絕不要同意這門親事呀?我是多么希望這個叫丫丫的、千萬不要嫁到我家里來呀?我是多么擔憂因為我不同意這門親事,千萬別耽誤了弟弟們的婚姻大事啊?我是多么害怕因為我不同意這門婚姻,就把我家以后的平安日子給攪毀了呀?憂愁?。∽鳛榧依锩娴拈L子,從小苦餓在先,當今身弓背駝,有誰能為我設身處地的想一想呢?二弟嵌著惡毒的小眼睛恫嚇我說:“你如果不同意這門親事,我說了就算,以后家里絕不會再給你尋婆娘了!”二妹也在她二哥面前,輕蔑的憤憤地向全家人報怨:“當老大的不愿尋婆娘就算了,給他尋他不要,尋不上怪他自己沒本事!以后有好的,先給我二哥尋!”
我從來窩囊,我生來就是一個弱者。平時看了一些閑書,受仁義禮智信的毒害,對于各方面的打擊,總是一笑視之;我逆來順受,我祈求平安,我默默做著從不打擾別人的事情。我總在想:藝不壓身,德高眾望,等自己長本事了,將來出人頭地光宗耀祖了,自己這種受侮辱受排斥的境遇一定會好起來的!可是,我什么時候能德高眾望呢?我什么時候能光宗耀祖呢?我什么時候能從這種受屈辱受排斥的境地里走出來呢?我······我絕望中又充滿著幻想。
我多么希望那個叫丫丫的女孩,因為和我的約會,而在我家掀起的風波無聲無息地平息下去?。课叶嗝聪M麖拇笈謰尩淖炖飩鱽碓拑赫f:那個叫丫丫的女孩根本就看不上我,根本就不同意這門親事??!
可是,終于有一天,這個大肥豬,就是大胖他媽,還是坐到我家里面來了。她堆滿了我家的半邊炕,像一尊大胖菩薩似的瞇起大肉包子眼,顫動著一身的肥肉輕松著臃白的肥臉,語氣高高的又像是必須讓我聽到似的一個字一個字的對我母親說:“丫丫讓他到她家里面去約會!”我馬上在屋門外的腳地上跳了起來,嗓音高高的:“上次·····上次不是約會了么?······不是都說不同意么?”
大胖媽翻轉起白眼多黑眼大的眼球兒,歪起腦袋揚起嗓音沖我說:“我咋就沒有聽到你們倆誰說不同意呀?那邊兒的丫頭敢說不同意?她不嫁人啦?誰養(yǎng)活她啊?她往后在哪兒住?。俊彼稚斐雠质种笖?shù)落我說:“你更不能說不同意!你摟著光棍兒睡一輩子覺?。磕愕艿軅冞€討婆娘不?你弟弟們還活不活?你爹媽給你們操碎一輩子心哪?”
我哆嗦起來:“上一次······上一次約會,誰都沒有說同意啊?”
“上一次是她爹媽相中你看中你啦!這一次是丫丫提出要和你約會!”
天哪!這可真是要我的命了!我真的不同意這門親事??!我真的看不上丫丫??!聽大胖媽說,丫丫有哥弟幾個,她大哥也是尋不上婆娘,姑娘們嫌他家屋子太舊太窄,又蓋不起新的房子;丫丫大了,又沒有長相,媒婆給約會幾個都沒有成功。她嫁不出去,總不能在家里住著而耽誤大哥的婚事吧?總不能破壞哥哥弟弟們的幸福生活而影響傳宗接代吧?總不能和爹媽兄弟在一間屋子里橫躺豎臥地擠著住一輩子吧?
我呢?三十開外的人了,窮著倆手丫子,人不壓茬貌不壓眾的,就算我心比天高,可命比紙??!如果祖墳上不冒青煙,是沒有什么好姻緣來和我相會了。我就打一輩子光棍兒睡涼炕吧!我就當一輩子騾子雞巴廢物肉吧!我就一輩子連女人是什么樣兒都沒有見著摸著,白來一趟吧!最可怕的是我必須受弟弟妹妹們?nèi)缋撬苹⒌暮鸾泻退阂О?!可我若同意了這門婚事,雙方的身體缺陷,雙方溝壑不平的智商怎么糾正?萬一我時來運轉了,萬一有婀娜多姿有品位有文化有素質(zhì)的姑娘來追求我了,我對丫丫怎么處理?我對這個比豬八戒還要丑的女孩該怎么安排?為了丫丫,我雖然看不上丫丫,可我必須對丫丫負責!我不能等丫丫和我結婚生孩子了,過日子七老八十了,再與她離婚。丫丫也是人!為了丫丫好,為了我好,為了她媽媽和我媽媽好,為了兩個家庭都好,我從心底里哀求丫丫:丫丫,你千萬不要說嫁給我呀?我真的看不上你呀?從心里說,我真的想約會一個年輕的,漂亮的,有文化的,一個溫良恭儉讓的賢惠的美女來和我結婚呀!
讓我憂愁的正式約會的日子終于來到了。丫丫沒有再換別的衣服,她穿的還是那件碎花灰斑點兒的土黃色上衣,下身還是那條老煙色的肥襠布褲。我走進了她家的屋子,她獨自坐在土炕上,抹搭的眼皮翻了一下,象草雞窩似的蓬亂腦袋扭向一邊,眼睛望著窗外。
他爸爸沒有在家,也許是去地里干活兒去了。她矮矮的母親和肥壯的大胖媽坐在門口的板凳上為我倆望風,說些雞貓狗或者關于丫丫的話。
聽丫丫媽也就是我未來的丈母娘對大胖媽說:“有人給她哥介紹了對象,約會見面。家里實在是沒有住處啊?不能再等了!愁??!丫丫也是二十七八的人了,嫁不出去······她哥就結不了婚······再說,老二老三肩挨肩,家里沒房沒錢,可真是要了我的老命了······里里外外還得求你多多美言,丫丫要是先嫁出去了,我給你雙倍的媒喜錢······還求你多寬容我?guī)滋臁ぁぁぁぁぁぁ?
我瞥見大胖媽的眼珠兒在肉包子眼皮里面轉動著,長長的嗓音從打著嗝兒的嘴巴里抻出來:“哦,忙······一定是要幫的,低頭不見抬頭見的?錢呢,快幾天好,因為我也有······著急的用處!日子呢······今天就讓他倆定了?!?
“女婿他······他同意啦?”我聽丫丫媽既高興又吃驚的話語高了起來。
“我說行他就行!”大胖媽驕傲的輕蔑的語調(diào)升高了許多,她接著說:“他不同意就得從他那個家里面消失,幾個弟弟早就等的不耐煩了,都著急尋婆娘了,他敢擋道?不把他吃了?”
我不想聽兩個老婦人在背后議論我,我更不愿看丫丫那張讓我惡心的臉;可丫丫根本就不看我。是生下來像她媽媽一樣不懂說話?還是因為自己那一張見不得人的臉面害羞、而不敢看我???我怨恨自己!我為啥要跟大胖媽到丫丫家里來約會啊?我恨自己是一個窩囊廢!我恨自己沒有本事,我恨大胖媽為啥不給我尋一個好的姑娘,而尋找這樣一個丑八怪?弄得我全家人心惶惶!我甚至懷疑大胖媽是否在蓄意陷害我?陷害我的人生?陷害我的后代?我沒有什么話可以說了,我是決不能同意這門親事的!我馬上走!我必須離開這個讓我氣憤又讓我心驚肉跳的地方。
正當我轉過身體準備邁開大步走開的時候,呆坐在土炕上的丫丫突然跳下炕來,她一步竄到我的面前,瞪著吃人的小三角眼睛兇狠地沖我吼叫道:“我不想結婚啊!我······看不上你呀!”
“???”我像半截木頭似的直戳在地上,無名的火氣終于在我胸膛里爆炸開來,我想象不出這個矮腳怪怎么會吼叫出這么讓人想像不到的話來。
“你看不上我,為啥要我到你家里來啊?”我發(fā)作了。
“是我家硬逼迫我同意呀!”她尖叫著撲向我的胸,兩短手用力阻住我胸口上的衣服,呲牙咧嘴地喊叫道:“我不想和你約會!我不想和你結婚呀!啊······嘔嘔······”
媽呀!我怒火燃燒的軀體,好像被尖刀捅了一下子似的暴跳起來。我不知怎么發(fā)狠地甩開她那緊緊抓住我胸口衣服上的短手,然后是竭斯底里的嚎叫著跳起來:“我跟你一樣?。课乙膊幌敫慵s會!我也不想和你結婚哪!”
我看見,她僵硬的矬墩墩圓咕嚕的身體,像被電流擊中似的呆立在哪里,她傻子樣的凝望著我,歪斜的小眼睛里灌滿了淚,然后,咚地一聲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我終于看清丫丫的猙獰面目了。我雙手緊抱住自己由于驚恐而幾乎要炸裂的腦袋,彎著腰身的軀體踉踉蹌蹌地撲向門外。門口外面,滿面微笑來不及躲閃的丫丫媽,被我撞出去好遠,她凸起十分驚恐又十分惱怒的老眼怒視著我:“你······你干啥······你到底干啥?哎呦呦······”她一邊掙扎著想從地上爬起來,一面滿臉鐵青的轉過腦袋、著急去看正在屋里和新郎約會的寶貝閨女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而像一尊大菩薩似的大胖媽,被我的腿腳碰撞的干脆就從她端坐的板凳上滾了出去,她像一頭四腳拉叉的大象仰倒在地上,更像一匹被人們用力推倒的不倒翁,占整個身體百分之五十以上的那盤巨大的屁股,也仰面朝天地曬了太陽;從她的腿叉望去,她那鼓鼓的肚皮,她那五官扭歪的肥臉,大片嘴唇撇呲著:“哎喲喲······我的媽呀······哼哼哼······這可要了我的命了······哼哼哼······我可不管你們這種逼事了······哼哼哼······”她眼睛瞪得好大。
我早就忘記了還有誰擋坐在門口,逃命似地抓起了我放在院子里的自行車;像一個犯罪分子似的倉惶地逃跑了,跑出村外,丟下自行車,像死了親娘似的大哭起來;我哭什么呢?我哭自己要打一輩子光棍兒度日月了,我哭自己再沒有第二個女人來和我約會了······我哭······我不哭了,我想,在我面臨的這個環(huán)境,我應該出走!我該怎樣盡快的從家里面出走呢?我出走去哪兒能生存呢?我身上沒有一分錢······
終于,我沒有出走。我盡了長子的責任。我不讓父母親操心,我為弟弟們著想,我更為我的母親分憂。如果我出走了,我的媽媽該受到怎樣的心靈打擊?我不能做不忠不孝的事;再說,從見了丫丫的面,我又可憐丫丫了。丫丫不要房,不要錢,不要衣服,不要被褥,丫丫就是長得丑,長得矮,長得臟,不識字,沒禮貌······如果丫丫不和我這樣又窮又矮又羅鍋兒的人結婚,誰又能和我約會結婚呢?如果我不娶丫丫,丫丫嫁不出去,丫丫一個人的生活往后該怎么過呢?誰又能一輩子來照顧她呢?
在我結婚的那天,丫丫死活不肯走進我的屋里,她哭著,像一個圓刺猬似的滾倒在我家的院子里,嚎啕大哭著。
也就是從結婚的時候起,我不會哭了,我只是笑。我嘿嘿地笑著,傻了吧唧的笑著,我走里走外的笑著。直笑的讓所有參加婚禮的人們都目瞪口呆,都驚慌失措。大家都以為我瘋了;我那長得比豬八戒還要丑陋的矮腳丫丫、也就是我剛剛娶進門的新婆娘丫丫,她是悲憤地哭著:她是拱地大哭,她是拍著倆短巴掌大哭,她是撇扯著兩片大翻嘴唇兒大哭,她是不停的撕心裂肺地哇哇地大哭:“媽呀!······我恨死你啦!我罵你們八輩兒祖宗啊······”
我笑什么呢?我笑忙里忙外喜笑眉開鄉(xiāng)親們,我笑瘋顛欲絕的丫丫,我笑傻乎乎忠厚無用的自己······我突然想起了在我心中時常唱起的兒歌:“找啊,找啊,找朋友,找到一個好朋友,行個禮呀,握握手,找到一個好朋友······”先前,我聽媽媽講:女愁哭,男愁唱?,F(xiàn)在,我是一個男人,我不應該傻啦吧唧的笑,我必須振作起來,丫丫這個樣子,我不能哭更不應該笑!在我的心目中,我摯愛的媽媽永遠是我的心靈大師;只要親愛的媽媽在,只要媽媽的心靈在,我永遠做她堂堂正正的兒子!今天,我不能讓鄉(xiāng)親們看出來、我的神經(jīng)受了刺激,我不能給我摯愛的媽媽。給我的家庭帶來任何絲毫不好的影響,那是丟人的一輩子也挽回不來被鄉(xiāng)村人所永遠恥笑的笑料!在我神情木然渾渾噩噩的眼神中,我看見媽媽滿眼的淚,她轉過臉去,正在擦試滾落在臉上的淚水,我媽媽······她哭了······她哭,我心里也在哭。
這哭······這笑……這一家人······這一對新郎新娘?他······她們?怎么啦?
什么怎么啦?什么新郎新娘怎么啦······?該哭就哭、該笑就笑唄!圣人云:五十知天命,六十耳順。看著婚禮中的哭號、繁忙中的散漫、熱烈中的呆板、喜慶中的憂郁,不用活到六十,我現(xiàn)在就耳順了;從三十歲起我就耳順吧!不用幻想著我和漂亮的姑娘結婚了,不用想入非非在啥時候出人頭地了,我順應老天爺吧,我順應大環(huán)境吧!我不是金子,更不會發(fā)光。我既然娶了丫丫,就必須對丫丫一輩子負責!我活著就是這個命了,我就認命吧。
許多年過去了,我看見過許許多多在街道旁、在小河邊、在紅花叢、在亮月下、在電影電視電腦手機、在所有視頻屏幕上男女約會的情景;那溫溫的柔情,喃喃的細語,那親吻、那纏綿、那嘰嘰嘎嘎的情趣,銷魂放浪的肢體······令我追求,令我神往。
我沒有他們這樣好的福氣,也從沒有遇見過似她們這般癡情、美好、嬌淑、文靜、輕盈、夢幻、妖柔和嫵媚的姑娘······
真的,我不知道她們在表露什么山盟海誓,也不清楚她們在傾訴什么密語衷腸;但我敢說,在全世界雌雄生物的追逐中,在全地球男女公民的約會中,從約會到結婚,從來沒有一個女孩子能像我這個豬八戒似的矮腳丫丫那樣,扭歪著她那讓妖精悟了的臉,大瞪著癟凹下去的小三角眼睛,倆短手緊緊扯住新郎胸口上的衣服,竭斯底里地大叫著:“我不想和你約會!我不想和你結婚呀!”
也從來沒有什么頭腦健全的丈夫,在他約會的姑娘面前,就像被毒蛇咬了似的暴跳,瘋了似的大喊:“我也不想和你約會!我也不想和你結婚呀!”
可是,就是這樣的一對沒有緣分的男女,誰也看不上誰的男女,誰也不想和對方約會的男女,到底還是在一起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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