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它是一枚再普通不過的鵝卵石。世上的鵝卵石以百萬、千萬計，可能躺在世界各地的海灘上，被海水來回沖刷；可能與其他石頭堆在一起，懶懶地在河岸上曬太陽；也可能正巧被用來鋪設你家的花園小徑。它只是其中渺小的一枚。但它也是一枚有著厚重故事的鵝卵石，就和其他所有的鵝卵石一樣。數不清的故事塞在這樣一個堅硬的結構里，比那裝滿了沙丁魚的罐頭的密度都要大得多。

鵝卵石的大小可能會騙過你，讓你覺得它承載的故事也不過爾爾。但它們的故事極其宏偉，所涉及的領域遠超人類的想象與經驗。它們的歷史可以追溯到地球的形成——甚至更遠，還要追溯到遠古恒星的誕生與死亡。在鵝卵石光滑的外表之下，我們也可以一窺地球的未來。鵝卵石里有戰斗、謀殺與突然的消亡，當然也有寧靜的歲月，還有讓魔術師都嘆為觀止的分子級別的魔術表演。這里有極度的寒冷，也有遠超太陽中心溫度的酷熱。

人類喜歡講故事。我們可以由任何日常物品展開想象，編織出關于精靈、公主、巫師、妖精與失落帝國的傳說。我們天生就是講故事的人，而且很有可能在神秘的史前時期就已經是這樣了。

而在這里，我想講述的故事來自研究者的發現，它們同樣吸引人，還能帶我們領略地球及周圍宇宙的真實面貌。它們不是對地球過往的天馬行空的想象，而是通過觀察、測量、探測、分析、比較等方法所得的證據推導出的產物。

這些故事與虛構的傳說一樣精妙絕倫，令人不住稱奇。不同之處在于，它們有相關證據支持，這些證據的獲得往往得益于創造力、耐心與純粹的堅持，有時也蘊含著機緣巧合。這些故事中不能含有在講故事時已被證偽的內容。這并不是說我們描繪的過往世界就是完全真實的；它只是我們目前能做出的最合理的詮釋，可能會與實際情況有些出入，具體取決于證據自身的力度。

我們并不是只會講故事。人類掌握了精湛的技術，并設計出了各種在我看來近乎奇跡的檢測、分析、測量手段。把技術支持和敘事能力結合起來，就能讓遙遠過往得以栩栩如生地重現。我們可以利用機器，把一枚鵝卵石放大到一座山那么大（或更大）來觀察，尋找其中通向地球之謎的無數道路，每條路都通往那些早已消逝在時光里的地球（或宇宙）景觀。

大多數故事如今都被埋藏在圖書館里堆積如山的紙質書籍的某處，現在也有更多匯入了龐大的在線信息流。

一枚鵝卵石當中，有13條通向地球之謎的道路，我將分13個章節一一講述。為什么是13？因為這個數字剛好可以把那些故事組成一個閉環，或者至少是一條完整的故事鏈，由遙遠的過去延伸到遙遠的未來。還有一個理由是，我是一位英國地質學家，而英國（也可以說是世界范圍內）第一個有組織的地質學會是1807年11月13日（星期五）在林肯律師協會廣場大皇后街的一個酒館里誕生的，該學會最初的成員也是13人。雖然很多人都會避開13這個數字，但我總覺得13是科學發展過程中的幸運數字，就當我是反過來迷信吧。

那么，我們該從哪里拾起鵝卵石，又該選擇哪一枚呢？如果是在一座荒島上，我會撿起哪枚鵝卵石作為飾品與紀念品，將它和美麗的貝殼、木雕與椰殼放在一起呢？我想，我會撿起威爾士海灘上的一枚灰色板巖鵝卵石，它可能來自威爾士西海岸的阿伯里斯特威斯、克拉拉奇或博斯等地，也可能來自內陸的阿斯特威斯河、賴多爾河或克萊爾文河等礫石遍布的河岸。我與威爾士峭壁、懸崖和山坡上的巖石相伴度過了大半生，一直致力于探尋石頭中的遠古歷史。海灘和河岸上的礫石主要來自懸崖上受侵蝕的巖石，通常呈圓盤狀，可以被放入手中把玩，或被海浪拋起，在水面上彈跳滑過。

在潮濕的日子里，或者把這些鵝卵石浸入水中，它們就會顯現出深淺不一的灰色和藍灰色，通常還會呈現出精致的條紋。有的石頭表面被細細的白線橫切，就像冰凍的閃電；有的石頭上還有金色或紅色的斑紋。這些形狀、紋理和顏色都有自己的故事。

是時候選一枚好鵝卵石了。不如……就拿那枚吧！我們就從這里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