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張什么？”石嬤嬤啐道，“平日教你的規矩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那小廝挨了訓斥，跑到跟前雙膝一軟跪在地下:“夫人，夫人少爺……”

話剛出口，就聽外頭一個尖刻的聲音由遠及近:“哎呦，我說這在屋子里聽著外頭怎么這么熱鬧……”

凌姨娘撥拉開那些下人擠進屋來，一眼認出這是一貫跟著顧子深左右的小廝富貴:“富貴，你不跟著少爺來這做什么？”

富貴嘴咧得跟八萬似的，哭腔上揚:“夫人，凌姨娘，快去救救少爺吧！”

“左城府威軍剛抓了少爺，已經送進虎威司了！”

什么！

一句話都沒來得說，劉鳳云直挺挺就躺了下去。

這回任由人如何搶救，也沒有轉醒的跡象。

這凌姨娘本是在屋里頭聽見外頭的動靜，以為是新來的媳婦不受管束鬧了起來，正尋思出來瞧瞧劉鳳云吃癟，好出一出悶氣。

誰想吃到這樣一個大瓜！

自己入府二十年，一直被這劉鳳云壓著欺負，不就是因為沒能生個一兒半女？

這下好了，她這唯一的寶貝疙瘩也出事了，瞧她今后還猖狂不猖狂！

她只顧著頭上烏云散，可從沒想過這一支若是沒了子嗣，將要任旁支的人如何打壓！

王思雨眼看著一屋子的人像群沒頭的蒼蠅似的亂撞，趕緊喚人:“把夫人抬回房去！”

“去請最好的大夫來，多請幾個，快去！”

眾人連忙搬抬著主母往屋子里去，凌姨娘往后退了退，用手帕掩住口鼻，假惺惺向王思雨道:“思雨啊，你婆婆病下了，今后府里的事情可就要你多擔待了。”

她一個姨娘，以后是要在人家手底下討生活的，場面話還是得說兩句。

隨后一抬眼看見了供桌上那金燦燦的金牌。

“這是什么寶貝，怎么從沒聽人提過？”

王思雨扔下一句:“免死金牌。”隨后拉起富貴往劉鳳云的臥室走去。

凌姨娘嗤笑一聲:“這老毒婦真是心窄量淺，有這免死金牌，他兒子犯了什么錯不都能毫發無傷么？”

隨后喜滋滋地走到近前:“讓我看看這寶貝……”

等她看清金牌上就剩了“死金牌”三個字，想到損壞御賜之物無異于欺君，頓時覺得自己脖子上一涼。

哐當一聲扔在了地上。

鶯歌“哎呀“一聲大叫，忙呼喚道:“快來人吶！姨娘昏倒啦！”

委實不枉她的名字，聲音高亢嘹亮恨不能鉆出二里地去。

王思雨在前頭正聽富貴給她講前因后果，就聽見鶯歌一嗓子嚎起來。

她無奈地吩咐翠翹:“待會兒也派個大夫給凌姨娘。”

原來顧子深一大早就出了顧府，在路上遇到了一直想要找他辦事的許金華。

這許金華是個商販，買賣上多有涉獵，為人也貪得無厭。

近來風聲緊得很，說是朝廷要稽查鹽、銅、砂、鐵。

他手上有一筆黃銅的買賣，就想尋個庇護。

上次顧子深的原身在泰興樓醉酒，和人吹起家中有一面免死金牌，家中如何受皇室的眷顧。

許金華聽了就想著找顧家這棵大樹靠一靠，等風聲過去了，無非就是舍下一點散碎銀兩。

顧家這樣的書香世家是不屑占他便宜的，簡直是最合適不過。

說來也巧，許金華今天一出門就瞧見了顧子深的馬車，跟著走了半晌，才得以見面。

愁容滿面、哭慘賣愁、大恩當報、重禮相謝使了一遍，他沒想到對面坐的這個顧子深只是個詩禮傳家的殼子，內里比他還是個奸商。

沒想到早前準備的仁義禮智還沒用上，對面已經答應了。

這可讓許金華喜出望外，趕緊一頓吹捧，找人抓緊辦事。

顧子深則是沒想到一出門就天上掉餡餅。

他臨出門前問了賬房，得知自己看起來偌大一個家業，其實早就內里虛空。

加上婚事上的花銷，又兼宮里太后的壽禮，早都快吃不上飯了。

活著的時候賣房賣地？

那是對他顧子深的侮辱！

作為一個坐擁萬億的頂級霸總，他的字典里從來就沒有窮、賠等一眾字眼。

只要給他本金，就沒有他賺不到的錢！

然后顧霸總就打臉了。

他剛跟許金華過了文書，不消一頓飯的功夫，那邊就案發了。

一隊威風凜凜的軍士沖進泰興樓，把正在吃蟹黃包子的顧子深綁成了螃蟹。

王思雨聽罷，先是震驚于顧府的入不敷出，本以為自己可以在這做做老本行，換一個免費的大宅住，實在出不去就玩一把也不虧。

即便日子不好過，以后還可以再想辦法，沒想到竟然是個要倒閉的東家。

可世界雖然是虛擬的，日子卻是真實在過的。

她曾想顧子深都跟著過來了，那裴憫之是不是也跟過來了？

裴憫之既然能送自己過來，就能帶自己回去。

既然之前說了是老鄉，她就不能扔下顧子深自己一個人回家去。

救！

還是得救。

大夫前前后后來了六個，個個都是搖著頭出去的。

“少夫人，夫人這是痰迷心竅，加上舊疾，實在是……哎。”

“說句犯忌諱的話，快叫少爺回來吧，不過就是這一兩天的事了。”

王思雨呆呆地坐在廊下，她知道顧子深對這個劉鳳云是沒有感情的。

回不回來奔喪吊孝，不過就是給這個世界的外人看的。

可顧子深確實現在也回不來。

“少夫人，夫人醒了！”王思雨只道是這個世界的醫療不太發達，總有誤診的情況。

走到窗前，只見劉鳳云不似之前臉色慘白，雙頰上倒有些紅暈了，顯得人也榮光煥發了些。

她大概是中風，嘴角有些不受控制的垂著，但一根手指尚且能動。

石嬤嬤在一旁抹著眼淚，低聲道:“夫人，少夫人來了。”

劉鳳云聞言緩緩睜開眼睛，卻說不出話，喉嚨里發出費力的喘息聲。

隨著“嘩啦嘩啦”的輕響，王思雨看見她用僅能微微動彈的一根手指在晃著一串鑰匙。

她一邊撥弄鑰匙，一邊看向王思雨。

石嬤嬤在旁問:“夫人，您是想把內庫的鑰匙給少夫人掌管嗎？”

劉鳳云艱難地閉了閉眼。

石嬤嬤把一串鑰匙交到王思雨手上，復又看向劉鳳云，只見她留戀的目光掃過屋內的布置，隨后瞧向了王思雨。

王思雨腦中一片空白，她機械地說出了曾經說過無數次的話:“我會做好分內的職責，請夫人放心。”

得到這個回答，劉鳳云深深地盯了她一眼，目光最終落在了鑰匙上。

然后緩緩閉上了眼睛，再次陷入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