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碗居飯館內。

古色古香的裝潢透著一股子老BJ韻味。

紅木雕花窗欞間透進來的陽光，斑駁陸離地灑在3號桌上。

王保強笑著跟李吉講述自己的北漂經歷：

“老板，你知道不，別看我年齡小，其實已經北漂好幾年了?！?

“第一次來燕京，感覺首都真大！”

“人真多。”

“剛走出火車站，就有攬客的大姐?！薄?

“問我住不住宿？說燕京最便宜的賓館也要一百多！我說咋那么貴！”

“大姐說燕京都這個價......”

剛說了沒幾句。

一個十七八歲的微胖服務員探著一個大腦袋湊過來，手里還拿著點菜本子：

“二位爺，今兒個想吃點啥？”

“咱這兒的招牌菜可不少，有紅燒獅子頭、炸醬面、還有那宮保雞丁，都是一絕！”

大腦袋服務員刻意學說標準京片子話，李吉卻聽出一股河南胡辣湯味。

接過服務員的菜單，李吉利利索索的點了幾個菜，全是葷的。

王保強還從未來過這么高檔次的飯店。

見服務員都穿著對襟開衫、圓口布鞋，一嘴的京片子，當即有些拘謹，憨笑道：

“老板，就咱們倆人，能吃得完嗎？”

李吉擺擺手：

“要相信你的肚皮，多久沒沾油水了？”

王保強不好意思的撓撓頭：“一個多星期沒開葷了?！?

“那不就結了，今天好好補補！”

說著，李吉又對大腦袋服務員吩咐道：

“再加兩碗炸醬面，記得多放肉醬！”

服務員一聽這話，臉上當即笑開了花，用夾雜著胡辣湯味兒的京片子口音大喊：

“得嘞，您請好吧，保證讓您二位吃得倍兒滿意！”

突然的一嗓子嚇了李吉一跳：“好家伙，嗓門夠亮的?。　?

服務員笑笑：“喊習慣了，您多擔待。”

服務員走后。

李吉示意王保強繼續剛才的北漂話題。

多了解一下王保強的過去，有助于拉進兩人關系。

“那你就給她了？”

王保強搖頭撇嘴：“沒有?！?

“一百多塊錢，我哪給得起？差點兒沒嚇跑?！?

“后來那大姐松口了，說二十一晚，但得住地下室?！?

“還是和七八個人擠一間，還要交一百塊錢的被子抵押費。”

“為了省錢，我說我不需要被子，裹著衣服睡就行?！?

“最后就給了她二十塊錢。”

李吉笑道：“那也不便宜啊，住宿環境怎么樣？”

“咳，老板，您就別提了。”

王保強一臉的后悔：“上大當了！”

“那旅館上頭，塑料瓶子，臭水，塑料袋什么都有?！?

“我感覺全燕京的垃圾都堆那兒了。”

“到了第二天，我和其他五個群演就換了個瓦房，一個月才二十快錢?！?

“這才知道上當了。”

“昨天一晚上竟然花了一個月的錢住店，我都恨死那個攬客的大姐了?！?

見王保強至今還咬牙切齒，李吉便笑著寬慰：

“人家那是看你年紀小，面善老實，才敢這么坑你。”

“不過，事兒已經過去了，也別太往心里去。”

王保強郁悶的點點頭：

“我就是恨自己太傻了。”

李吉輕輕拍了拍保強肩膀，勸道：

“保強，你得記住，這世道就是這樣。”

“有時候你得學會保護自己，別讓人輕易騙了?！?

“找旅館是這樣，找老婆更要擦亮眼睛?！?

王保強一愣，憨笑道：

“老板，俺還小，沒想過找媳婦呢。”

李吉逗他：

“那等你成了大明星，掙大錢了，想找一個什么樣的老婆？”

王保強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

“俺沒啥文化，吃了不少虧。”

“等俺真有錢了，就找一個漂亮的女大學生！”

“讓她管賬，俺只要在外面拍戲掙錢就行啦！”

李吉聞言，嘴角抽了抽：“你這個想法很危險。”

“怎么危險啦？”

王保強很不理解：

“男主外女主內嘛，在俺老家很多人都是媳婦管錢。”

李吉突然不知道該怎么跟他解釋了：

“嗯，道理是這么個道理，但是吧...也不絕對。”

“現在說這些還太早，等你真有喜歡的人后，我幫你參謀參謀。”

王保強紅著臉，聲音如蚊子：

“老板，俺就是那么一說，俺一個跑龍套的窮光蛋，誰會愿意嫁給俺??！”

李吉呵呵一笑，有些人啊喜歡的是你的錢，說這些尚早，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后來呢？”

“你真去做了群演？”

王保強輕輕點頭，眼神里閃過回憶：

“嗯，每天早上，我就去北影廠門口等活兒。”

“心里頭那個期待啊，就希望能有機會演戲?！?

“等了有半個來月，終于，接到了第一個活兒。”

想起往事，王保強很激動：

“那是一部清朝戲?！?

“我穿上領來的衣服，心里頭那個忐忑啊，就想著，演什么？怎么演??？”

“跑去問群頭，結果群頭眼睛一瞪，別人做什么，你跟著做就是了?！?

“于是我就跟著一群人，從街這頭走到街那頭，又從街那頭走回來，然后，就結束了。”

“雖然戲份不多，但回到住處，我就開始念叨，這劇什么時候播出？”

“我看在電視上能不能找到我?！?

“結果室友們一片嘲笑，可我真的想在電視上看見我啊。”

王保強一臉認真：

“哪個北漂的不想成功呢？”

李吉突然插話：“那你認為的成功是什么？”

王保強咧著嘴，露出標志性傻笑：

“成功在我眼里就是，在電視上看到自己露臉了，趕緊去上廁所，上趟廁所回來還能看到自己，那就算成功了?！?

李吉聞言不由得失笑，多么淳樸的想法啊！

“那你覺得做群演容易嗎？”

“當然不容易啦！”

王保強想了想，舉了個例子：

“我記得有次演一個逃荒的難民?！?

“劇情是被軍官一腳踹倒，連人帶筐翻到溝里去?！?

“我本以為只是做做樣子，可沒想到那軍官竟然真踹。”

“大頭皮鞋一腳踹在我腰眼上，疼得我蜷成了蝦米，于是翻溝動作做得不連貫?！?

“導演很不滿意，要求重來?！?

“又是重重一腳，我忍著疼，往溝里一滾?！?

“結果導演還是不滿意，還大罵我，這人誰找的？找個傻子來干嘛？”

“于是再拍第三遍。”

“第三遍，終于過了?！?

說到這里，王保強苦笑一下：

“我的腰上，過了一禮拜，還有青紫的鞋印子呢。”

李吉有些心疼：

“那你還做群演？找個其他活計不行?。俊?

王保強搖搖頭，眼神里充滿堅定：

“因為我喜歡干這個。”

“別的活計都是為了溫飽，演戲是為了夢想?！?

“雖然很難，但誰又容易呢？”

“我想著，人這一輩子吧，苦難都是有定數的，早把苦難吃完，就早享福唄。”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讓李吉很是觸動。

“所以，你覺得，吃完所有的苦后，就一定能混出頭？”

“對啊！”

王保強眼神清澈，一臉認真：

“我不貪心的，只要有戲給我演，就很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