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算什么,更厲害的在后頭。”真真似乎沒有察覺我的意圖。
“幾點了?你不用干活了?今天不是重要的日子嗎?”
真真名如其人,是個率真的女孩。似乎今日得到允許,迫切地想跟我分享這里的一切。說實話,我不想給她惹麻煩,更不希望她有麻煩。
就憑今日我去提的那些亮瞎眼的玫瑰——紅粉藍白黃金紫,我就該想到,這公司有“深度”。真真從頭到尾都沒告訴我,她定了七種顏色的玫瑰,這于我們這樣平凡人家的孩子來說,太不真實。可見,保密協議在改變著真真。
越有“深度”的公司,越不可深探。我不過是個外人,老總懟著面的一句客套話,我不能不懂規矩。真真是簽了保密協議的,一時忘形的傾訴,很難把握度,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
不去知曉不相干的秘密。
真真一怔,“還真是,一時興奮,差點把正事兒忘了。”
“去忙吧,不必管我。電腦的事我自己解決。”
正值此時,姜總出現在了食堂門口,“真真小姐,你的部長正在找你。”
“好的姜總。”童真真朝我做了個無聲的嘴型“有事Call我”,而后快步離開了食堂。
姜召丘朝我擺手,示意出門說話。我們一前一后,一直走到后庭入口處,“布依小姐,電腦確實有些麻煩,需要新的配件,不過你放心,已經去找了。只是修好怕是要到下午了。”
一杯帶糖帶奶的濃咖啡,足夠讓筆記本承受它不該承受的磨難,還是在它的垂暮之年。
“早知這樣,拿外頭修了。實在給你們添麻煩了。”
“不麻煩,幫布依小姐修電腦本就是我提議的。”
這人真會聊天,我弱弱地問,“高人能修好嗎?”
“他說能。”
聽到這三個字,我心里安定了些,“請問,壞的什么配件?得多少錢?”
“這個。。。我不太清楚。”姜召丘停頓一會兒,“布依小姐可以親自去問問。”
親自去問?問幫我修電腦的人?我還在發愣,姜召丘卻已給我指路。
“往后走,走過蓮花池,你會看見一條石子鋪的小路,但,不要走那條路。在它右邊十三米遠的地方,有一快黑色的石頭,踩著石頭走,會找到你要找的人。”
我順著他的指尖,看向通往后庭的廊道,那廊道遠遠看著狹長幽靜,上面裹著葡萄藤,綠茵茵地擋著視線,“高人怎么稱呼?”
一扭頭,姜召丘已經邊接電話邊疾步走遠了。剛才安靜的前院現在已喧鬧起來,有人在鋪地毯,有人在擺藤椅、太陽傘,有人在搭支架。。。就我貌似閑人。
沒有過多猶豫,我徑直穿過了廊道。在我走到廊道盡頭的時候,奇異的七彩光線瞬間射進了我的眼簾,那一刻,我暈眩,心驚肉跳!
整個后庭都鋪滿了草坪,像一塊巨大的翡翠,一條白色的地毯直通到不遠處的玄色蓮池,地毯兩旁鋪滿了玫瑰,那正是我送來的七色玫瑰,紅粉藍白黃金紫,她們被除掉了包裝,驕傲地恣意地浴在陽光里,美得讓人心醉。我像個沒見過世面的人,看著那些玫瑰,瞪眼,張嘴,傻笑。我拿出手機,以花為背景,對著自己一通狂拍。這是任何時候都可以拿出來炫的照片。
站在廊道盡頭,我遲遲不敢踩上白色地毯。可廊道與花道無縫對接,除了往前走,無路可踏。我低頭看見了自己腳上的小白鞋已經變成小灰鞋,鞋上是一條破洞牛仔,這樣的腳和這樣的腿,走在如此美麗的花道上,簡直是對玫瑰的不尊重。
我脫掉了鞋,拎在手里,穿著襪子小心翼翼走在地毯上,心里贊許著,白配七色,正解。若是紅地毯,就俗了。一邊想,一邊懟著玫瑰繼續拍。這時,腦子里忽然閃出一個念頭,若是“翎光”在,他會怎樣構圖?
翎光,我的新歡。新晉攝影大師,前年和去年兩屆世界地理雜志攝影大賽金獎得主。今年攝影展還未開始,我希望金獎得主依然是他。
翎光的攝影作品是我見過的最有靈性的作品。他拍風景、拍植物、拍飛鳥魚蟲走獸,就是不拍人。他的鏡頭里,能看到與人類共存生命的憨態,能感受到生靈的呼吸,自然界的悲或喜,哪怕是一顆孤獨的崖邊松,一粒渺小海邊沙,一個失去母親的奶熊。。。讓我共情,也生出歡喜或者悲憫之心。沒人見過翎光的模樣,也不知道他的真實姓名,就算有自拍照,也是離鏡頭極遠的一個背影。他不接受任何形式的采訪,他的個人介紹里只有一句話,“九州之靈語即吾言”。
雖然我有生之年不太可能認識他,但我可以做到收集他的每一幅作品,做他的忠粉,我床腳地板上的攝影雜志已經堆得比床還高了。
花道與白色地毯的終點是碩大的蓮池。蓮池由玄色大理石筑成,池中開著蓮花,我很驚訝,這里的蓮花潔白如雪,沒有一絲雜色。她們挑逗似地橫臥在碧葉之上,猶如嬌羞的小娘子,墨盛明綠翠捧白,我忽然能深刻理解“我見猶憐”的意境了。
古人說,“翠盤影里呈妍白,恨煞詩人玉有香。”好一個“玉有香”,輕風拂面,空氣蕩漾著花香,不知是玫瑰還是蓮花,我貪婪地深吸,這到底是什么神仙地!
若不是惦記著論文,我能在這里發呆一整日。
蓮池邊連著一條石子鋪陳的小路,彎彎曲曲,在后庭中畫著曲線。我穿好了鞋,按姜召丘的說的,往小路右邊橫跨了十三步,果然在小草堆里發現了一塊隱藏的黑色石頭,那石頭如墨如碧,僅一個掌心大小,無棱無角,顯然是打磨過。我蹲下身,仔細察看周圍,這才發現附近草坪里有不少圓滑的石頭,貌似鵝卵石。三兩個、五六個地堆在一起,像是隨意,又像是故意。若不是姜召丘的提示,我壓根不會去關注這些石頭。
可是,路在哪里?
我想起姜召丘說“踩著石頭走”,于是嘗試著踩了一腳,意想不到的事又出現了!兩步開外的草坪里居然冒出了第二塊同樣的石頭,這里,竟然,有機關!
我曾去過一些云集著古老建筑的地方,那些老宅里,或多或少都藏有機關。這里也是老宅,可這些機關“老”嗎?
我帶著無與倫比的好奇,一塊一塊地踩下去,新的石頭一塊一塊地冒出來,直到走到了一堵墻邊,最后一個石頭踩下去,墻竟然從中間分開,向兩邊移動,露出了一個小院,小院里,有樹,有木屋。
我驀然緊張起來,偌大的后庭,此時除了我,似乎沒有其他人。堂堂一個現代的文化傳媒公司,有必要弄機關?該不是有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吧?我握緊了手機,準備隨時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