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了楊康!殺了楊康!!殺了楊康!!!”
穆念慈猛地睜開眼,身上已經布滿了冷汗,臉上也早已淚流滿面。又是這個夢。自從和干爹來到京都之后,幾乎每晚穆念慈都會做同樣的一個夢。
夢中,一個身著白衣的男子站在刑場上,周圍都是看熱鬧的百姓,所有的人都在尖叫、吶喊著同一句話,“殺了楊康!”但是男子好像沒有受到任何的影響,只是靜靜地站在那兒,明明看不到他的臉,但穆念慈卻覺得他的視線穿過了夢的屏障,緊緊地盯著自己,嘴里好像在說著什么。旁邊的劊子手手拿大刀,用腳狠狠踢向男子的膝窩,試圖讓他跪下,卻只是徒勞。旁邊的士兵走上刑場,用力按住男子想讓他跪下,一個、兩個、三個、四個,整整上來四個,才算是堪堪折了他的膝彎。劊子手手起刀落,一陣寒光閃過,穆念慈便驚醒了。
屋外的麻雀還在嬉鬧著,穆念慈卻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懨懨地趴在枕上。她懷疑過自己是不是中邪了,前段日子還特意去京都最有名的寺廟求了一張平安符,但是回來之后做夢的頻率反而更多了。甚至有時候青天白日,都能聽到耳旁有人說話,但是問干爹卻說什么都沒聽到。
思及此,門外傳來了敲門聲,“丫頭,該出門了。”穆念慈連忙翻身下床,走到鏡前梳洗并整理自己的著裝,鏡中的女子一雙桃花眼,但是眼下若隱若現一片青黑,屬實影響了美感。等到穆念慈走出房門,熱氣騰騰的早飯已經擺在了桌上,楊鐵心則是在一旁耍起了長槍。穆念慈在桌邊坐下,填飽肚子的同時又開始思索要怎么辦,她不敢和干爹楊鐵心說,上次說自己聽到有人說話,楊鐵心便去請了郎中來,開了一堆的安神茶,如今兩人在寸土寸金的京都,已是步履維艱,萬萬不可再亂花錢了。
一旁的楊鐵心打量著穆念慈,“丫頭昨日又沒有休息好嗎?”穆念慈抬頭,隨意找了個借口敷衍過去:“我只是在想最近路上的難民好像更多了。”楊鐵心一愣,心中不住感嘆,亂世都是百姓遭殃啊!
北燕位于太行山以北,和大昭相鄰,近年來兩國常有戰事發生,百姓民不聊生,楊鐵心和穆念慈的故鄉楊家村也早已荒廢,兩人只能到處賣藝,勉強度日。
等到穆念慈吃完飯,算算時間也差不多要出發了。兩人賣藝的道具很簡單,堪堪只有一個繡球和一把長槍,加上一對鑼。多的也不必多帶,也不敢多帶。
二人居住在城郊的一個茅草屋,走在官道上,離京都越近,難民就越多。老少婦孺個個瘦骨嶙峋,見到個穿著好點的,便蜂擁而上,妄圖討點吃的。如若是對方野蠻點,可能討到的就是一頓毒打。楊鐵心低著頭往前走著,仿佛只要看不見,這一切就沒有發生。他們不是沒有幫過,在剛出楊家村沒多久的時候,也是遇到一伙難民,穆念慈于心不忍,在楊鐵心的同意下給了其中一個小孩一點吃的。可是等他們再次返回時,看到的是那孩子獨自一人瑟縮在角落,渾身青紫還不住發抖,人也已經癡傻了。周圍的人或同情、或漠視,但是沒有人上前,甚至在穆念慈走近時,還想搶奪她身上的包裹。
“吁”
伴隨著馬蹄聲,不遠處一架馬車停了下來。車身布滿了各式各樣的彩繪,車輪和車廂側板甚至還用了金花裝飾。車后跟著兩列守衛,看穿著不像是大昭的士兵,一名小廝從車后繞到車窗處,將手中的布袋呈上。只見車窗的帷幔被人漫不經心的挑開,車內的人手指上帶著一枚玉扳指,將布袋里一個個饅頭扔向難民,一時之間場面無比混亂,最中間的人被壓倒在地,死死護著懷中的饅頭。就在下一個饅頭被扔出的時候,穆念慈看見一個八九歲模樣的小男孩被撞到在地,眼瞅著他快要被周遭的人踩中,穆念慈飛身上前將小男孩提起,護在了身后。
像是注意到這邊的動靜,車內人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周圍的難民還在瘋搶,顯得馬車附近十分的安靜。楊鐵心這時走上前來,向著馬車拜了拜,便想拉著穆念慈走。車內人卻開口說話了:“你,不要嗎?”
男人的聲音低沉而又嘹亮,宛若深夜的鐘聲。見穆念慈愣在與原地沒有反應,他又重新開口:“你,不要嗎?”明明是一樣的話,但是穆念慈卻仿佛聽到了一絲戲謔,穆念慈想要拒絕,但是身后的小男孩拉了拉她的衣袖,略一思索,便說:“謝貴人賞賜。”伸手作出要接的樣子,但是車內的男子卻是不打算再扔了,還是用著之前的腔調說:“自己來拿。”穆念慈看向楊鐵心,后者雖皺著眉,但也沒說什么。等到穆念慈緩步靠近馬車,就聞到了一股若有如無的香氣,不像是熏香,倒像是車內人身上自帶的。
一旁的小廝將布袋遞到穆念慈面前,先是拿了一個,復又小心的再拿了一個,見小廝還是雙手捧著布袋,沒有任何反應,穆念慈干脆將布袋整個都拿了過來。一聲極低的笑聲從馬車內傳來,玩味而又蠱惑。帷幔輕垂,許久不動的馬車緩緩前行,穆念慈朝著馬車一拜,“多謝貴人!”回應她的只有馬蹄聲,穆念慈轉身走向小男孩,剛剛的動靜已經吸引了很多難民的注意,不少難民看向這邊的眼神里透露著貪婪。楊鐵心與穆念慈對視一眼,帶著男孩躲到了一個僻靜的地方。
一坐下來,小男孩就狼吞虎咽的開始吃起來,一個接著一個塞進嘴里,看得穆念慈一陣心驚,連連拍著男孩的背,讓他慢點吃。一旁的楊鐵心倒是坐立不安,見男孩吃的差不多了,就開口問道:“孩子,你爹娘呢?”男孩原本就差最后一口,聽到這句話愣是停下了咀嚼的動作,慢慢低下頭來。對這情形,穆念慈心里也猜的差不多了,頓時感覺同病相憐。
原本以為短暫的休戰,一切都會好起來。但是誰又能想到尸橫遍野的家園,給幸存者帶來的是一場突如其來的瘟疫。穆念慈的父母已經離開她很久了,久到只在記憶深處留下了一個模糊的影子。
“他不能回去了。”楊鐵心緩緩開口說,男孩的眼睛清澈而又真摯,像是不明白這句話的含義,但是穆念慈和楊鐵心很清楚,若是放任男孩回到難民那,就像是羊入虎口,只會得到長期的針對。穆念慈剛要說話,就感覺旁邊草叢里有物體快速朝他襲來,只能一個閃身躲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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