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陽鎮通往谷靈居所的青石路，在她住進來之前特地進行過修整，非常平整光潔，平時里有專人負責打掃。

車行平穩安靜，幾乎感覺不到一點顛簸和雜音。

車廂坐板下面暗藏暖玉，坐在車上如沐春風。

車頂鑲嵌著一顆龍眼大的夜明珠，將淡淡的光明灑遍車內每一個角落，明亮而不刺眼。

車廂的正中固定著一個小巧的銅香爐，提神醒腦的檀香從香爐周身的孔洞飄散而出。

車廂的壁板更是有鋼板夾層，防止遠程箭雨的突襲。

至于干果點心，美酒果汁更是隨手可取。

和幾個知心朋友坐在這車里，天南地北閑聊，時間不知不覺就過去了。

在車內諸人享受美酒糕點之時，只有跟著車后獨自騎馬的趙胖子灌了一肚子冷風。

不過他也因此看到一些不同尋常之處，一路上他們至少穿過了兩條封鎖線，每到一條封鎖線前面，黑衣車夫便打了一個手勢，遠處還以一聲鳥鳴。

這個手勢大概是示意一切安全……或者是示意車后這個胖子沒有威脅？

趙胖子暗暗祈禱這個黑衣車夫千萬不要突然腦癱，比劃錯了手勢，那估計自己一瞬間就變成胖刺猬了。

一路上行，地勢逐漸走高。

“怪不得離著那么遠就能看見滿香樓前的戰斗，原來這里是個小山丘。”趙胖子心想。

不一會兒，前方峰回路轉，閃出一個獨門院落，周圍蒼松翠柏，好生幽靜。

院內可以看到一幢二層小樓，就是站在滿香樓前就能看到的那個樓。

眾人帶著瓜果飄香的氣味下車，趙胖子也下馬，黑衣車夫將車馬趕去馬廄，說等他們離開時再將兵刃還給他們。

眾人遠來是客，也不好多說什么，反正都不是什么值錢的兵器，就算丟了大不了再買。

谷靈當先而行，其余人跟在后面跨進院子。

“哇！好美的梅花！”蔣蘭蘭忍不住贊嘆。

這個小院從面看上去不太大，實則縱深很寬，院內曲徑通幽，一條鵝卵石鋪成的小路在淡薄的霧氣中蜿蜒通向二層小樓。

小路的兩側點綴著數株臘梅，白花紅蕊，在初冬的寒風怒放，滿院飄香。

蔣蘭蘭熟知草藥特性，對植物也是見多識廣，一眼就認出這些臘梅不是本地品種，而是產自北方雪山之中的雪梅，長途跋涉運到這里。

程成是將軍府出生，蔣家兄妹來自的藥王谷更是不凡，幾人中只有趙胖子是平民出身，看著這個精致幽雅的小院，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這個小院處處透著一種低調奢華的貴氣，俗話說，三代為官，方知穿衣吃飯，絕對不是那種暴發戶般到處鑲金嵌銀的庭院可比的。

程成的注意力卻放在彌漫在四周的迷蒙霧氣上，隱約能感知到其中異樣的天地元氣。

“這個陣法大概就是保護這幢小樓的最后一道防線吧。”

進入小院之后，谷靈的雙目一直注視著程成，見他嗅了嗅霧氣，又伸出手來在霧中劃了幾下，知道他已經看出了霧中有陣，微笑著說道：

“程公子，覺得這陣法如何？”

“感受不到殺氣，似乎也沒有幻意，莫非這陣法是用來示警的？”程成皺著眉，用前世考試時慣用的排除法說道。

“不錯，程公子好眼力。這個陣法是我布置的，因為水平有限，只能在陌生人進入陣中時向小樓示警，遠遠達不到萬刀迷蹤陣那種幻陣的地步。”

谷靈的眼神中流露出欽佩之色，心想，這程成果然是天才，對于陣法的基礎知識幾乎為零，就能一眼這個陣法的功用。

“我也只是猜的。姑娘年紀輕輕就能自己布陣，遠勝我等。”程成說道。

“可惜，這個陣法作用有限，不能讓入陣者產生幻覺，如果敵人身法奇快，示警的同時對方可能已經一招攻過來了。”谷靈略有遺憾地說道。

“谷姑娘，你把這些告訴我們，不怕我們泄露出去么？”程成問道。

“老大，你這就錯了，這說明谷妹妹不把我們當外人，隨時歡迎我們拜訪！谷妹妹，你說是嗎？”趙胖子一路凍得夠嗆，邊搓手邊說道。

幾人已經習慣了趙胖子的厚臉皮，也不以為意。

“如果我猜得沒錯，布成這個陣法的時間，應該是半年多以前吧？谷姑娘你當時還是煉體境，尚不可操縱天地元氣，就能如同盲人摸象單憑想象布出陣法，已經是無比的驚才絕艷了。”

程成真誠地說道，對于谷靈這種不惜壓制境界也要探究萬刀迷蹤陣奧秘的天才，他可一點兒不敢輕視。

這個推測很簡單，這個小院是谷靈的居住，這個陣法必是谷靈加入云水宗之前就布好的，谷靈參加過半年前的上屆萬刀堂試煉，也就是說，這個陣法至少是半年前布置的。

這半年的時間，谷靈對陣法的領悟又進步到什么地步了呢？

而且這也說明一個問題，就是谷靈在加入云水宗之前就已經有了非常高明的師承。

程成對這點心知肚明，但沒有開口點破。

谷靈加入云水宗的意圖是什么，與他毫無關系，他已經前后兩次承了谷靈的情，如果將來谷靈需要在云水宗里圖謀什么，只要不是傷天害理之事，他也不介意助上一臂之力。

谷靈籠在水袖中的右手暗捏手訣，當先而行，薄霧還未接觸到她的身體，便像有靈性一般分開。

小樓的門開著，兩位丫環左右侍立，看見谷靈后面還跟著一行人，不由面露驚訝之色，心中暗暗嘀咕，小姐在這里住了半年多，這還是第一次有正式客人拜訪。

在此之前的拜訪者，要么是寶親王派來探視的，要么是有公干的，要么是賣情報的，反正就是沒有真正的朋友。

這一行人中，尤其引人注目的是那位全身是血的俊俏公子，兩個丫環平時隨侍小姐，幾乎不出院門一步，等閑難得看見年輕男子，此時見到程成，小臉俱是一紅，心中默默祈禱俊俏公子衣服上的血是別人的……

“吩咐廚房燒水，這幾位朋友要在此梳洗一下，換身衣服。”谷靈對兩個丫環之一說道。

“去準備上好的茶點，端入樓里。”又對另一個丫環說道。

“是，小姐。”兩個丫環齊聲應道，然后各自離開。

“請，大家隨便坐吧。”谷靈將身后一行人讓進屋內。

小樓內布置更是異常雅致，與谷靈的氣質非常般配。

小樓的整個一層全是會客廳，墻壁上掛滿名人字畫，這些字畫里以詠梅畫梅的居多，字如鐵劃銀鉤，畫如玉肌冰骨，極為傳神。

“這谷靈到底是多喜歡梅花啊。”程成心想。

幾把香藤木椅隨意擺放在廳內，多一把則有些雜亂，少一把則顯得寥寥。

香藤木極為名貴，自帶幽香，經久不衰，是初云國首都興云府的搶手貨，像這種成套的更是價值千金以上，青陽鎮這種小地方根本沒的賣。

趙胖子最把自己不當外人，他也看不出這椅子的好壞，一屁股就坐了上去，還嚷嚷硌得屁股疼。

其他人根本不理他，分賓主落坐，吃著精美的糕點閑談，趙胖子顧不上談，拿起糕點一口一個，看得丫環捂嘴偷笑，程成他們都裝作不認識他。

不一會兒，另一個丫環過來說熱水已經燒好，請眾人分別沐浴更衣。

小樓外的廂房里，連浴室都有好幾間，程成被帶入最頭上一間，里面放著大木桶，里面盛滿熱水，水中點綴著各色花瓣，異常清香，仔細聞聞，其中還混雜著一絲草藥的味道。

浴室里熱氣騰騰，領他進來的丫環紅著臉，捧著一套干凈的衣服，說道：

“公子，我們這里沒有男人的衣服，這是向外面的劍衛借來的，您湊合著穿吧。”

程成接過衣服，大概比劃了一下，差不了多少，點頭道謝。

這個丫環大概從來沒聽說主人向仆人道謝的，驚訝地睜大眼睛。

“好了，我這里沒事了，你先出去吧。”

丫環行禮，走出室外，隨手關上門。

程成脫下衣服，發現連內衣都被血浸透了，今天的失血量估計至少有半升了。

左腿小腿肚上，一道青紫色的痕跡觸目驚心，這是齊永昌最后那一掌劈的，要是力量再加幾分，估計腿骨都要裂了。

程成跨入浴桶，毛孔受熱張開，體內的寒氣被激，通過毛孔逸散而出。

大概是谷靈特意吩咐過，桶里的水加入了活血化淤的藥材，等程成洗完澡，腿上那道傷痕已經消退少許，痛感也多少減輕一些。

洗干身體，穿好衣服，程成覺得神清氣爽，恍若兩世為人。

丫環拿給他的是一身黑色勁裝，和剛才車夫的黑衣同款式，胸前用黑線繡著一把利劍，只有很近的距離才能看出來。

程成走出浴室，等在外面的丫環眼前一亮，與剛才青色的云水宗弟子袍相比，此時一襲黑色勁裝的程成少了幾絲儒雅，多了幾分英氣。

程成正要走回小樓的一層，丫環連忙說道：

“程公子，小姐在二樓等你，請你上樓一敘。”

說完，當前引路，在一層玄關處推開一道不起眼的暗門，眼前現出一條樓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