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到這份上，就算楊捕頭是傻子，也聽出谷靈是站在程成那邊的，就算他再不服，也知道今天必須得認栽了。

他不恨谷靈，也不敢恨谷靈，只是更加痛恨程成……你為什么不早說你認識立雪郡主？

你要是早說，今天這事至于鬧成這樣嗎？

不過，既然已經得罪了谷靈和程成，那不如干脆得罪到底！

他一咬牙站起來，黑衣車夫踏前一步，戒備他狗急跳墻，意圖傷害郡主。

既然谷郡主你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架勢，那我也就來個公事公辦！

“谷郡主，卑職斗膽請問，您說您是人證，那么事件發生時，您身在何處？”

楊捕頭可沒有狗急跳墻的勇氣，他相信自己的眼睛，剛才自己帶隊過來的時候，谷靈的馬車不在這里，如果谷靈給不出讓人信服的回答，那今天他就翻臉不認人了。

“我當然在我的住處。”谷靈好像早料到他有一問，想也沒想就回答道。

“那么您何以目擊此事？”楊捕頭追問。

“很簡單，你來看。”

谷靈來到滿香樓的樓下，剛才戰斗最激烈的地方，沖楊捕頭招招手，示意他過來。

楊捕頭大著膽子來到谷靈身邊，順著她玉蔥般的手指一看，從他們所站的位置遠眺，可以看到青陽鎮的邊緣有一棟二層小樓，站在這里，勉強能看到小樓二層的窗戶。

此時，小樓二層的窗邊站著一位年輕女子，沖著他們揮了揮手，然后就走進屋子。

“那是我的貼身侍女萍兒。剛才我遠遠聽到這邊有打斗聲，推開窗戶，正好目睹了整個事件的經過……不僅是我，連我的幾個丫環也都目睹了。請問，楊捕頭，我這個人證可當得？”

楊捕頭徹底沒話說了，他當然知道那個小樓就是郡主的居所，平時他和手下夜以繼日在小樓周圍一里外巡邏，生怕郡主發生危險。

他千算萬算，也沒想到郡主恰好目睹了這件事。

他看了程成一眼，心想這小子真是福大命大，有郡主在這橫插一道，于公于私自己都拿這小子沒辦法了。

“卑職職責所在，多有失禮，請郡主海涵。”

好漢不吃眼前虧，楊捕頭馬上抱拳施禮道歉。

“楊捕頭盡職盡責，何談失禮。那么，誤會既然已經解開，程成他們就可以走了吧？”

楊捕頭心有不甘，但是沒辦法，對手下使個眼色，十二個衙役默默撤開包圍圈，收刀入鞘，排成兩隊。

“如果郡主沒別的事，卑職就告辭了。”

也不等谷靈回答，楊捕頭大步走回馬旁，翻身上馬，對著十二個衙役沒好氣地喝道：

“走，撤隊回府！”

敢幫著外人說話，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收拾你們一頓，他心想。

“站住！”

一個人扯著公鴨嗓子喊道，眾人轉目一看，原來是趙胖子。

趙胖子慣會見風使舵，見此時危險已過，谷靈搖身一變成為郡主，馬上拽起來了。

他挺著大肚子走過來，哼哼著說道：

“打完人，就這么走了？”

“你待怎樣？”楊捕頭咬著牙問道。

“不怎么樣！我們老大被你打傷，全身是血，這醫藥費，誰出？”

楊捕頭看了一眼谷靈，見谷靈沒有反對意見，只是看著他如何處理。

他從懷里掏出所有的銀子，總共大概兩百兩，扔給趙胖子。

“這總夠了吧。”

趙胖子接住掂了掂，笑逐顏開，說道：

“嗯，勉強湊合吧。還有一件事，我們老大這么重的傷，走不了路，我看你這匹馬不錯，我們老大將就一點就笑納了。”

程成他們站在一邊不說話，就看趙胖子演獨角戲。

“真是惡人自有惡人磨，楊捕頭遇到趙胖子，算是倒了八輩子霉。”程成心想，也沒計較趙胖子老大長老大短地說個沒完。

楊捕頭強行壓制住幾起幾落的怒火，翻身下馬，一拍馬臀，黃馬慢悠悠走到趙胖子身前，趙胖子一把牽住韁繩，說道：

“嗯，馬屁拍得不錯。”

“現在可以走了吧？”

“這倆貨怎么辦？”趙胖子指著張左成和李冰天的尸體。

楊捕頭沒說話，四個衙役過去，把張左成和李冰天已經凍得有些僵硬的尸體強行分開，短刀和匕首也沒拔出來，就這樣兩人抬一個。

“嗯，走吧，趁本大爺沒有改變主意之前。”趙胖子擺擺手，像趕狗一樣。

楊捕頭一跺腳，帶著十二名衙役和兩具尸體像喪家之犬般灰溜溜地離開。

等楊捕頭走遠，趙胖子立刻換了一張臉，跑到程成旁邊揉肩捶背，噓寒問暖：

“老大，你沒事吧？看我表現如何？”

程成早已對他無語，沒有理他，徑自走過去扶起趙掌柜，說道：

“趙掌柜，您老受驚了。”

趙掌柜驚魂未定，看著谷靈不知道如何是好。

蔣洪義跑到程成旁邊，扶住程成，上下打量。

“程兄弟，你……你沒受重傷嗎？剛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蔣蘭蘭也跑過來，掏出手帕，心疼地給程成拭去臉上的血漬，也附和道：

“是呀，程大哥，剛才我們都嚇壞了，以為你……以為你……”

蔣蘭蘭想起剛才的險狀，激靈靈打了個冷顫，后怕不已。

程成其實也不太清楚，回想起剛才的事，只有一個大概的模糊印象，含混地說道：

“我也不知道，記憶十分模糊，可能是那個楊捕頭境界不穩定，也可能是他手下留情，沒有重傷于我……”

蔣蘭蘭撅起嘴，不滿意地說道：

“才不是，我們在旁邊看得清清楚楚，那個楊捕頭存心置你于死地。”

蔣洪義知道這里人多眼雜，非講話之所，怕程成有什么難言之隱，連忙岔開話題：

“妹妹，程兄弟傷勢嚴重，有話，等他傷好以后再問。”

蔣蘭蘭一想，確實是這個道理，也不再糾纏這個話題。

三人沉默下來，所有人的眼光一致投向谷靈。

谷靈苦笑一下，知道她此時給出一些解釋了。

“我確實沒有說謊，剛才那場戰斗，我在居所里從頭看到尾……”

蔣蘭蘭忍不住插話：

“那你為何不早來幫忙？”

谷靈燦然一笑，如同梅花盛開，明艷不可直視，說道：

“我來幫忙？幫哪一方呢？”

蔣蘭蘭啞然，是呀，人家與自己并無瓜葛，為何要過來幫自己？

“開個玩笑。我確實想過來幫你們，不過你也知道，那場戰斗結束得太快，我根本來不及過來。后來戰斗結束，我以為事情已了，沒必要過來了，沒想到憑空冒出個楊捕頭。我在小樓上聽不到這里的聲音，起初以為沒事，后來看到你們的表情，發覺事情不對，這才匆忙趕過來。小妹妹，滿意了嗎？”

蔣蘭蘭突然想起對方的郡主身份，別說自己，就算藥王谷的谷主，也要讓谷靈三分，心中忐忑，輕輕點點頭，藏到哥哥身后。

程成聽谷靈解釋了來龍去脈，心中也很是感激。

自己在萬刀堂試煉中擊敗了她，迫使她被萬刀迷蹤陣傳送出去，程成一直覺得谷靈也許會心懷芥蒂。

關于念力，程成有許多疑問，不知道應該向誰問，在萬刀堂里他與谷靈的一席交談，發現她對念力有著遠勝于自己的了解，所以他曾經向藏書閣長老顧命書打聽谷靈的居所，想試著拜訪谷靈，只是因為拿不準對方的態度，所以一直未能成行。

沒想到在這危急時刻，谷靈卻突然出現，給他們解了圍。

剛才自己雖然以那種莫名其妙的方式幸存下來并逼退楊捕頭，但如果真刀真槍干起來，自己這撥人難逃全滅的節奏。

他根本不了解剛才心中那一道光劍到底是什么、它的運行原理是什么，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再次激發光劍，楊捕頭墜馬滾地嚎哭之時，他在心中反復尋找光劍的蛛絲馬跡，那道光劍卻像完全煙消云散一般，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沒有找到光劍，蔣家兄妹還在十二個衙役的樸刀下，投鼠忌器，程成就不敢輕舉妄動。

如果只有他自己，他倒真可能趁楊捕頭墜馬之時搏命一擊。

不過，后來谷靈的馬車突然出現，還有那高深莫測的黑衣車夫，程成知道變數來了，楊捕頭已經不可能殺人滅口，于是樂得靜觀其變。

“谷小姐，我是應該叫你谷小姐，還是立雪郡主？”

程前走上前，對谷靈拱手致謝，他不知道自己與谷靈入宗門時間誰早誰晚，更不知道年齡誰大誰小，所以不敢貿然用師姐或者師妹相稱。

“都不用，還是叫我谷靈就好了。我在這里和你們一樣，都是云水宗的弟子，你們無須考慮我的另一個身份。”谷靈說道。

“這就顯得見外了，我還是就叫你谷妹妹吧……”趙胖子腆著臉說道，卻被谷靈一瞪眼。

趙胖子是能拉關系就拉，不能拉創造條件也要拉，谷靈這根大腿可比程成粗多了。

“既然如此，那就多謝谷靈姑娘仗義相救！”

程成畢竟是從一個人人平等的世界里穿越過來的，信奉的是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他可不認為皇家血脈就天生高貴，谷靈的平易近人，讓他也頗有好感。

像那楊捕頭，放到前世也就相當于一個村民兵隊長，就敢在那里作威作福，要是一朝小人得志，還不得翻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