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川設秘書省，省下一眾校書郎，入各司各府，撰寫文書，修正典籍，以輔佐公卿大夫。這一官職，雖說乃從九品，但為報效朝廷之開始，是故，賢達才子趨之若鶩。然秘書省近來卻出一樁奇事，傳遍了整個帝京官場。

“裴大人聽說了嗎？秘書省可是出了一位女校書。”

“當然啦，這女校書啊，好像是洛宮宮女出身。”

“先前是宮女，后來升了女史，還是個掌事呢。這是孫某在洛州任司馬的同窗告之于我的，她呀，在洛州也算有點名氣。”

“是嗎？看來，還是孫大人消息靈通啊。唉，我等在帝京，是無緣會上一會女校書了。”

“會上一會？裴大人，太子的人，你也敢會？”

帝京秘書省，兩位大人正在議論女校書之事，要問這女校書乃何方神圣，那自然是上官掌事了。

“上官掌事，恭喜您啦，女官改任秘書省校書，您可是本朝第一例啊。”

“是啊，上官掌事，還是跟隨太子殿下，前途無量！”

“上官掌事，您此去卡城，衣物得多備些啊，塞外寒涼。還有，那卡城妖姬甚多，上官掌事可得防著點啊。”

自蔡文興宣旨，上官賦被任命為太子校書后，前來恭喜拍馬的，可謂是絡繹不絕，有大加贊賞的，有奉承吹捧的，也有關心起居，假扮知心之類的，真是什么人都有。

不過，這些宮人們離開掌事司后，又是另一副嘴臉。

“瞧瞧，有什么好得意的，還不是因攀附上了太子殿下。聽說，圣上大婚那日，有人可是瞧見她與殿下摟抱在一起呢。”

“摟抱在一起？如此彪悍灑脫？”

“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她自青州而來，青州民風素來彪悍不羈！”

“哦，如此說來，名為太子校書，實乃太子侍妾，對吧？”

“誒，你們說，她會不會沖著太子妃之位而去呢？”

“太子妃之位？她也配？青州孤女出生，要不是搭上了章延齡，她連掌事都當不成呢，太子不過就是圖個新鮮。”

嚼舌根的，總是不顧及四周，這些宮人們議論正歡，竟未瞧見向青瑤站在她們身后。

“你們在說什么？”

“哦，青瑤啊，我。。。我們就是沒事閑聊，閑聊而已。”

“既然你們閑得慌，那我自當請上官掌事給你們多安排些活計，可好？”

原本，青瑤在掌事司是春風得意的，可上官賦要走的消息傳出，青瑤便失了勢。

“青瑤妹子，陛下已經下詔，上官掌事不日便要隨太子赴卡城，洛宮的事，她得放下啦。”

“放下？我姐姐現在還是洛宮第一掌事呢！”

“唉，青瑤，你也只能狐假虎威這幾日了，等你姐姐一走，你在洛宮呀，還是個小宮女，回常蘭院去吧。”

“你們！”

青瑤說不過那群愛嚼舌根的老宮人，只得氣呼呼地去找她的姐姐了。

“姐姐，你這一走，青瑤可怎么辦呀？青瑤要隨姐姐一起！”

“隨我一起？青瑤，殿下似乎對你印象不佳，不知可否。。。”

“難不成，姐姐是要拋下青瑤嗎？”

“當然不是，只是卡城苦寒，青瑤真要與我同往嗎？”

對于赴卡城之事，上官賦亦是百般無奈，可一想到要和景蘭分開，她也只得接受了。

“姐姐，自此你搭救我于勾欄，青瑤就認定此生一定要跟著姐姐，姐姐去哪兒，青瑤就去哪兒！”

“可是青瑤，在洛宮，我們已攢下不少銀錢，還有甚多寶物，你不是想返鄉嘛，帶上這些，在你所說的湘湖邊上，置產成家，豈不更好？”

“難道姐姐愿同我一道返鄉？”

“不是，青瑤，你誤會了。陛下已然下詔，姐姐必須得去卡城，但青瑤你不一樣，你可以帶上銀錢寶物返鄉啊，我同章統領說一聲，他定會念你這些時日的鞍前馬后，出洛宮不是問題。”

“說來說去，姐姐還是要拋下青瑤？”

“青瑤，我是為了你好啊！”

向青瑤不愿獨留洛宮，亦不愿獨自返鄉，可上官賦自圣上大婚那日見過景蘭太子，之后，太子再未入洛宮，而青瑤之事，太子未允，上官賦又豈敢擅作主張。

“姐姐，青瑤不想孤苦伶仃地返鄉，即使帶著再多銀錢又如何？沒了姐姐，青瑤恐再遭人欺負。”

賦兒看著青瑤，腦海中閃過一個法子，她摸了摸青瑤的發梢，道：“這樣，只要木已成舟，太子便不好拒絕。”

說到太子，那久未露面的太子殿下如今又身在何方呢？

“袁將軍赤膽忠心，我皇兄果然沒看錯人！”

“太子殿下，杜陵軍整日操勞，從未懈怠，只等圣上一聲令下，末將便率部入帝京，將馬氏賊人，一舉殲滅！”

“袁將軍勿急，我皇兄的意思是，要讓汝陽馬氏登上高臺，然后，再從高臺上摔下來。”

“登極高而終其壽？”

杜陵軍上將袁牧摸了摸胡須，繼續道：“圣上英明！馬賊若敢稱帝，那各地的節度使定會四起，待他們擁兵入帝京，與馬賊相斗之際，吾等便可將那群不忠不臣之徒全數剿滅！”

“將軍明白就好。所以，皇兄待在洛州反倒是安全的。屆時，本太子將率穆氏大軍趕至杜陵，與將軍會合，一同入帝京剿賊！”

太子赴卡城前，至杜陵，與景曦之親信——杜陵軍上將袁牧會面，但對外，太子只道，塞外苦寒，回一趟中原不易，須得游歷一番，杜陵素有百花盛景，佳人無數，故，不去是為可惜。

對于景蘭太子留戀花叢之舉，馬世沖甚是滿意，返京途中，他亦路過杜陵，但未入城，只是在城外安營扎寨。

“公孫，你瞧瞧，還是太子會享受啊。”

“大人，聽說，杜陵教坊，美嬌娘甚多，太子恐怕得待上十天半個月了。這太子啊，花名在外，來一地，便領略一地的女子，連在洛宮時都拐走了一位掌事呢。”

“哦，本將也聽說了，還封了一個什么‘女校書’的官銜，掩人耳目罷了。天下誰人不知，太子，花花公子是也。”

馬世沖摸了摸胡須，露出輕蔑之態。

“大人，先前，派去卡城的眼線來報，太子在卡城還有一座清河坊，其間，歌姬舞娘數不勝數，堪比后宮，這逍遙日子，著實讓人羨慕啊。”

公孫飄渺順勢繼續貶損了太子幾句，引得馬世沖愈發得意。

“羨慕他？羨慕他無君王之命嗎？欲成大事者，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他昏庸無能，只知享樂，失了江山，亦是自然。而我等，可不能貪圖享樂啊，在城外安營扎寨，為的就是磨練心性，日后真正登臨皇極！”

馬世沖之野心，如虎狼般，醉香酒，他不喝，美嬌娘，他不欲，為的就是稱帝，真正登臨皇極。

“不過，真是可惜了，若按原定計劃，姝雅嫁于景蘭，從他手中取得帝位，可要容易許多啊。而景曦就不同了，貌似軟弱，但眼神中的那股子狠勁是藏都藏不住，想讓他乖乖聽話，得費一番功夫啊。”

“大人勿憂，待姝雅小姐，哦，是皇后娘娘誕下龍子，那圣上于大人而言，就無用啦。”

公孫飄渺很懂馬世沖的心思，馬世沖怎會滿足于柱國大將軍之位？

“也是，不管是女婿讓位于國丈，還是孫輩讓位于阿公，我馬世沖終會得‘名正言順’這四個字。”

說來，這馬世沖實為反賊，可卻甚是在意“名正言順”這幾字，究其原因，或與他幼年庶出的身份有關，庶子不受人待見，做什么都被指“名不正言不順”，故而，他不惜放棄優渥生活，入伍成為一名下階軍士，而后便開啟了腹黑庶子謀天下的故事。

“景蘭在卡城，景曦在洛州，而本將在帝京，哈哈哈。天下歸誰，世人皆知啊！”

從初入帝京的多加掩飾，到如今的毫不掩飾，馬世沖已然自認為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