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測儀的電子音像把鈍刀,一下下刮著路明非的太陽穴。他睜開眼時最先看到的是輸液管里倒流的血,暗紅色液體在透明軟管里凝成血珠,像串破碎的瑪瑙。
還是脫力暈過去了嗎……
“醒了?”
蘇曉檣的聲音從陰影里浮出來。她坐在窗邊的陪護椅上,黑色鉛筆裙在暮色里洇開冷硬的輪廓,削到一半的蘋果在指間轉出銀亮弧光。
“曉…小天女,這么巧啊?”
路明非下意識想說些白爛話搪塞過去,但瞥到蘇曉檣的視線卻一下子萎靡了。
“是啊,要不是陳雯雯碰巧在醫院遇到師兄,你是不是又要瞞下去?”
床頭柜上的百合花簌簌顫動。路明非盯著她眼下的青影,那些淤積的黑色素在冷白皮膚上格外刺眼。
“沒有啊……什么瞞不瞞的,學校的科研事故,早知道有風險說什么我都不報名。”路明非撓了撓后腦勺,打了個哈哈。
“那就當是科研事故,”蘇曉檣把削好的蘋果擺在冰冷的玻璃盤上,果皮堆積在另一邊,完整地環切一層有一層,藕斷絲又連。
“真是科研事故……”他試著撐起身子,后背剛離開床墊三寸就被按了回去。
“你向我解釋什么?我只是怕少一個小弟,你高中這么慫。”
蘇曉檣一副嗤笑的表情,給路明非的心臟仿佛受到了冰冷的抨擊,就像是,叮叮咚,叮咚。里面裝了什么,卻又很空的容器。
早在半年前,自己就對蘇曉檣使用了言靈赫爾墨斯……自己,著什么急嘛。
“老大這么講義氣,小弟我不能搪塞啊……”路明非白爛話信手捏來,可蘇曉檣不吃這一套。
水果刀落在玻璃盤上的聲音很輕,又很通明,兩個人都聽的清。
“想起來我還有點事。”
床頭柜上的百合花簌簌顫動。
蘇曉檣轉身要走了,路明非不知道為什么左手抬起來想要挽留。
明明之前這么久都能保持理智,可是現在卻抑制不住。或許在死亡邊緣又走了一趟,心更軟了。
懸在空中的手,蘇曉檣半轉的身影。
場景僵住像一副劣質的畫作。
雨聲忽然大了起來。
“我吃個蘋果,你削都削好了……”路明非眼疾手快,抓起蘋果往嘴里塞了一口。
“我去叫楚子航學長給你削幾個蘋果,下次再見。”蘇曉檣徹底轉身,她抓起外套,羊絨料子擦過他手背時帶起細小的靜電。
路明非望著她高跟鞋碾碎地磚上的雨影。
門把手關緊前,一句“別忘了欠我一頓在濱海的飯”溜進門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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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正在融化。
愛絲娜跪坐在飄窗邊,看著最后一縷金紅滲入青灰色地磚。
水晶風鈴在她耳畔輕晃,折射的光斑掠過脖頸處。
閣樓里飄著鐵觀音的沉香,夏彌最愛的鑄鐵茶壺在爐上嗚咽。
酒德麻衣握著戰術匕首削蘋果,刀刃切入果肉的聲音清脆得令人心慌。
忍者靴邊放著黑色琴盒,里面本該存放狙擊槍的位置塞滿了毛絨玩具——全是愛絲娜這些天在電玩城抓來的戰利品。
“路明非有事來不了了,但他說,許下了諾言就得去執行,讓我送你回去。”
酒德麻衣有些不耐,這種帶小孩的感覺……
愛絲娜輕輕抓住麻衣的皮衣下擺,布料在掌心皺成一團,一張至少呈現在麻衣眼前:
“那個...路明非真的不會來嗎?”
“不會來就是不會來,再不走姐姐我可要生氣了。”麻衣努力瞪眼撅嘴,裝作十分生氣來嚇小姑娘。
作為忍者,卻要帶小孩,兩代老板梅姨閣詩人啊!
“好吧。”
小紙片有些無力地舉起。
“東西我都收好了。”酒德麻衣說。
愛絲娜在帝都就那幾件衣服,也沒什么多余的東西,其余的生活用品也是一次性的。
“等等!”
新的紙片上有一個大大的感嘆號。似乎是怕麻衣看不到。
愛絲娜把裝著布偶娃娃的箱子打開,挑了幾個娃娃出來,她眼里都扒拉著舍不得,動作卻絲毫沒有猶豫。
“留給路明非的!能不能告訴他。”
麻衣低頭看到這句話,有些愣神。
仿佛是一潭死水中蕩起了波瀾,她的心思很細膩,能夠覺察到女孩懵懂的心思。
“好,我會告訴他。”
愛絲娜聽到麻衣的保證。小眼睛瞇了起來,身體呆呆地搖啊搖,仿佛諾言是世界上最可靠的東西。
也或許是因為路明非這樣和她說過,約定好了他就一定會做到。
……
小巷子里。
一群黑袍人罵罵咧咧地,身上的袍子有一股焦味。
“不帶著圣子大人,我都沒有臉回去了。”阿蘭抹了抹臉上的灰。
打的好好的,一個傻波一一樣的德國人揮著唐刀就把隧道劈開了,把他們一群人埋在隧道里面……
“是啊是啊……”
一眾手下附和。
夜幕將至,眼前一晃,穿著公主裙的愛絲娜出現在了巷口。
阿蘭有些愣神了。
圣子大人,有些不一樣了……她,很開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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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德麻衣一屁股坐在高樓的邊沿,隨手甩了甩高馬尾。
“小老板真該死啊……”
小老板要辜負幾個好女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