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可能，蘇曉檣也希望自己是看錯了，可是縱使思戀會作怪，眼睛卻騙不得人。
不知怎么她已經坐在了座位上，但目光所及還能見到路明非，以及他對面坐著的風采卓絕的女子。
對面的“優秀青年”正談吐不凡地展示著自己相親的“容錯率”。
拋開沒看清的人品不談，單單表面上的功夫，這名蘇曉檣沒有興趣認識的“優秀青年”倒也值得托付。
只是不適合她。
菜單在桌面與服務員的手中來回蹦噠了幾次，像是芭蕾舞秀的舞娘，餐品的名稱充滿了吸引力，可蘇曉檣卻因為漫不經心而不怎么在乎。
她本就只打算做表面功夫，見到了路明非才想著多坐一會。
蘇曉檣的指尖在玫瑰金手包上反復摩挲，金屬鏈條在五月陽光里折射出細碎的星芒。
她第三次調整珍珠耳釘的角度時，視線依舊被玻璃幕墻上的倒影牢牢釘住——那個穿著挺括的銀灰色西裝的男兒，后頸碎發卻還保留著少年時代翹起的弧度。
“路明非。”這個名字在唇齒間無聲滾過，像含著一顆過期的水果糖。
她看著他在第七張藤編椅侃侃而談，孔雀藍屏風在他們之間劃出五米的銀河。服務生捧著的藍山咖啡騰起白霧，模糊了記憶里穿校服的少年——那個只會說白爛話討好她且貪生怕死的男生。
水晶吊燈忽然晃出一片碎鉆般的光斑，雕花銅門再次旋開。
蘇曉檣看見鏡面玻璃里映出羊脂玉般的手腕，葉瀾月白色旗袍上的蘇繡曇花正在綻放。
葉瀾似乎有些事到了外面一趟。
蘇曉檣低頭看著自己香檳色裙擺的蕾絲鑲邊，突然發現玻璃幕墻竟是個巧妙的光學魔術——折射角度讓相隔五米的兩張桌子，在特定位置能看見彼此的倒影。
路明非的袖扣在斜照里閃了閃，是梵克雅寶今年新出的四葉草系列。蘇曉檣想起今晨特意戴上的同品牌項鏈，冰涼的寶石此刻貼著鎖骨發燙。
不知不覺間那個情商感人的少年也學會了高檔穿著……
蘇曉檣不會知道是凱撒暗中指導。
“您的冰滴咖啡。“服務生的聲音驚散記憶的蝶群。蘇曉檣盯著杯中緩慢旋轉的冰塊，突然想起這段感情一直沒有得到充分的發展，一直在二人有意無意的“推脫”中像過家家游戲。
葉瀾的珍珠手包忽然滑落在地毯上，路明非幾乎同步彎腰。兩個身影在玻璃幕墻里交疊成虛幻的重影，蘇曉檣的指甲深深陷進掌心。當男人后頸那道熟悉的發旋再次抬起時，她猛地抓起桌角的檸檬水杯，卻碰倒了插著白玫瑰的水晶瓶。
透明液體漫過亞麻桌布的瞬間，蘇曉檣終于看清另一個真相——陽光在雙層玻璃間制造了鏡像陷阱，真正的路明非其實背對著她。那些令她心悸的溫柔目光，不過是光線折射的虛影。
而另一邊的路明非其實還是二不嘻嘻的樣子。
“凱撒老大，A級混血種還會抓不住手包嗎？”路明非略顯無語。
“我早就想問了，為什么你總叫我老大？”
“別問，問就是愛好。”
“那你愛好挺獨特。”凱撒揶揄一聲，接著解釋了一下：
“那女的是在做戲，她似乎看到了什么你沒看到。要么，就是對你有意思。”
“啊？”
路明非左顧右盼，腦門上飄起幾個大大滴問號。
“我覺得前者可能性更大，”
在路明非轉頭的瞬間，蘇曉檣已經在服務員的幫助下去洗手間處理被弄濕的禮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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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葉瀾再度回來，身上還提著一個合金箱。
“看來今天的約會沒開始就要結束了。”葉瀾瞇起那美死人不償命眼睛，笑道。
“出事了？”路明非問。
“人多眼雜，有混血種監督我們。”葉瀾坐了下來，拉住路明非的手掌寫著字，身子前傾過去，像情人在曖昧似的。
當蘇曉檣從洗手間回來時，剛好看到這一幕，身形不禁一顫。
這時那名“優秀青年”連忙拉著蘇曉檣坐好來，菜品已經齊全了。
“曉檣，你來試試這個。”
青年努力要拉進關系，可蘇曉檣的注意力始終沒有留在他的身上過。
而另一邊，葉瀾的翡翠耳墜第六次擦過路明非的西裝領口。
蘇曉檣在上次濱海的危機解除后，身體在集中注意力時就會有變化，就比如視力的增幅。
好比現在，蘇曉檣的直覺告訴她事實可能并非她想的那樣，月白色旗袍美人每次傾身的幅度都精確到厘米，與路明非始終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像在跳一支排練過千百次的探戈，步伐精確無比。
“目標正在我的六點鐘方向？”路明非分析出葉瀾的舉動內涵，心中暗道。
他并不認為自己魅力這么大，讓這位從見面起自己就心悸的帶刺玫瑰對自己曖昧。
蘇曉檣默默看著玻璃幕墻上交疊的身影，冰滴咖啡里的球形冰塊已經融化得只剩核桃大小。她不知道葉瀾在和路明非秘密溝通，只看得見兩人的“曖昧”。
葉瀾微微頷首，帶有紫羅蘭幽香的卷發拂過路明非的脖頸。
“戒色別搞。”
脖子癢癢的，害的路明非撓了撓。
雖說是在秘密交流，但有些不必要的舉動葉瀾還是做了，她有什么意圖嗎？
“你知道嗎，從見面起我就覺得你這個挺奇怪的。”葉瀾突然轉變了話題。
“你今天也很奇怪，雖然之前沒見過面，但直覺告訴我你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我很惱火。”
路明非暴力地抓住葉瀾的手腕，一字一句吐出。
心中燃起了無名的火，直覺在告訴她他不這么做會后悔。
“被發現了我也不遮遮掩掩了，我進來就察覺了有人刻意把目光留在這里，我還以為是境外間諜，結果嘛……不知道怎么形容。我之前有暗中調查你，順便，認識了那個女孩。”葉瀾計謀得逞似的吐了吐舌頭，路明非一時認不出眼前的人是不是那個冷冰冰的葉家大小姐了。
聽到“女孩”的瞬間，路明非像是受傷的獅子，兇狠地瞪著葉瀾：“別把她牽扯進來。”
“我可沒有這個打算，陰謀詭計挺沒意思的，我只想和你正大光明的較量較量，誰才是混血種年輕一代最強還尚未可知。”
路明非也不知道葉瀾哪來的自信，沒有多講，反而抓過葉瀾的手，寫下幾個字，外人眼里就好像兩人在秀恩愛。
兩人的目光相借，營造出恩愛的假象，注意力卻集中在了手掌的觸感上。
兩人在手掌上輪換著寫著字。
“你用的是我在執行部的暗號，學院和葉家交接了？”
“帝都的尼伯龍根打開了，我們要去進行探查任務。”
“你說的六點鐘方向有人是什么意思？”
“境外勢力滲透，像來帝都分一杯羹，其實幾天前就因為龍的痕跡疑似暴露而引來了很多莫名其妙的人。”
路明非記得上一世都華國沒有阻止境外人員入場。
“也不是非攔截不可吧。”
“自然是有道理的，但這又涉及到另一個組織了。還有，你不怕她吃醋嗎？”
話題轉變之快，路明非差點沒反應過來。
“你之前這樣做就為了尋我開心？”
“本來以為你是個難纏的人，見面了才發現，你也挺普通的。據說血統越高的混血種精神也不正常。”
“那你也是個精神病。”
“謬贊。”葉瀾不惱，反而蔥指在路明非路明非手心畫了畫。
“什么時候出發。”路明非不想和葉瀾繼續這個話題。
“隨你咯，看你解決問題的速度。”
“什么意思……”路明非字還沒寫完，身后的倩影便出了聲。
“路明非……”
是蘇曉檣。
吐出這個名字，蘇曉檣也不知該說些什么了，空白的語言框仿佛懸浮在二人之間，只要路明非隨便填充幾句話，蘇曉檣就會跟著他接下去，但路明非沒有。
“小天女啊，”路明非撓了撓后腦勺，“好久不見，你也來帝都了。”
看到蘇曉檣起身，有志青年面子上掛不去，便起身追了上來。
“曉檣，怎么了嗎？”青年壓制住內心的火氣。
好好的一次相親，就光自己在開口，女方不僅不聞不問，還當面離開，他怎么可能無動于衷。
“哦，看見一個熟人，想來確認一下，好久沒見了。”蘇曉檣隨口道。
“是你的高中同學嗎？”青年看了看路明非，熱情地伸出手，“我是曉檣的相親對象，你好。”
宣示主權？
路明非眉頭一跳，身旁的葉瀾揶揄似的挑了挑眉，像是在和路明非眉目傳情似的。
這一幕也落入了青年眼中，這讓他松了一口氣。
路明非看上去對他挺有威脅的，裝扮不到樣貌也不差還有一層同學關系。
“我是小天女的高中同學路明非，你好。”
路明非輕輕一握，隨后便退了回去，猶豫了會，還是看向蘇曉檣，“聽說帝都前些時候有地震，你還是快回濱海吧。”
“這不就不勞煩你費心了，我家正好是搞基建的，帝都的情況我還能不清楚。”青年看出蘇曉檣對路明非有些不對勁，趕忙展示“容錯率”讓路明非知難而退。
“近期還是少出門的好。”路明非看都不看青年一眼，囑咐了最后一句便作勢要走了。
“那就，再見了。”路明非輕輕說。
“這么快？”蘇曉檣不禁向前走了一小步。
“有點事……”路明非想斷的利落，卻狠不下心，“下次見面再……”
話還未完，葉瀾卻挽住了路明非的胳膊，“還見不見我爸爸了？”
路明非微不可查地愣了愣，隨后和蘇曉檣擺了擺手，“再見。”
葉瀾則悄咪咪觀察蘇曉檣的反應。
蘇曉檣說不出什么挽留的話，只好也擺了擺手。
擺手的瞬間，路明非看見蘇曉檣左手臂內側的月牙形疤痕——蘇曉檣被諾倫救活了之后還是留下來幾個細小疤痕，這讓路明非始終忘不掉那天朝蘇曉檣射去的死亡之槍。
路明非睫毛顫了顫，松開了葉瀾的手，從西服內側口袋取出一對櫻花耳環，取代了蘇曉檣的耳墜。
“這一次走的匆忙，下次去濱海請你吃飯。”路明非訕訕一笑，眼底閃過一絲莫名的情緒。
他挽住了葉瀾的手臂，并肩離去。
蘇曉檣看著路明非離開的方向，玉指輕輕撫了撫櫻花耳環，生怕它壞了似的。
耳環的金屬托座內面藏著微型發信器，聯通路明非的手機，這樣子路明非可以掌握蘇曉檣的動向，如果她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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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明非的定制皮鞋碾過地毯上裝飾用的珍珠，鞋跟藏著微型煉金矩陣正在發燙，釋放出的鐮鼬正在尋找窺視者的位置。
似乎是心有靈犀，路明非最后轉過身來，看向了玻璃幕墻。
蘇曉檣正在往烈焰紅唇上補色，Dior999的猩紅色在鏡面留下半個殘缺的吻痕。這個畫面將永遠烙在路明非的虹膜上，比任何龍文的刻痕都刻骨銘心。
蘇曉檣無聲地張著嘴，路明非鬼使神差地與她演繹默劇，等到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和葉瀾走出了餐廳。
自動門閉合的瞬間，葉瀾突然伸手摘掉他領口沾著的長發——那是蘇曉檣轉身時被風揚起的發絲，在水晶吊燈下泛著昂貴的摩洛哥護理油光澤。
“別讓溫柔成為弱點。“她恢復了那副冰冷的樣子，讓人摸不清她真實的個性。
路明非看著腕表表盤浮現出蘇曉檣此刻的定位紅點。
帝都喧囂的風里，他聽見自己骨骼發出龍化前的脆響。
……
“目標離開了監視范圍，請求轉移方位。”
話音剛落，路明非的小太刀已經摸過了他的脖子，冰冷的黃金瞳在黑暗中烙出深色的光軌。
“不留著問話？”葉瀾從身后走出。
“問了也沒用。”
“我挺好奇，你怎么找到他們所有人的位置的。你的言靈據說不是用于解析和預測的鏡瞳嗎？”葉瀾用手帕抹去刀口上的血跡，儼然剛結束了目標過來的。
“葉大小姐，沒人告訴過你不要過問別人的秘密嗎？”
路明非冷冷地撇過一眼。
“我可以先透露我的言靈，怎么樣，要不要交換？”
“不怎樣。”路明非把小太刀藏進袖口，頭也不回地走入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