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川省,誰要是沒操過袍哥,說明這人根本不入流。
成渝地區袍哥堂口,先論“兄弟道”。
以五倫: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八德孝、弟、忠、信、禮、義、廉、恥為信條。
聚集點最初叫山頭或香堂,隨著操袍哥的人日益增多,將山頭、香堂改為碼頭,對外稱公口、社。
碼頭分五個堂口:仁、義、禮、智、信也稱威、德、福、智、宣。
各堂口對參加的人有限制:打仁字旗的是川渝有地位的人物。
義字旗是有錢的士紳商家。
禮字旗是小手工業勞動無產者。
簡單概括:仁字講頂子,義字講銀子,禮字講刀子...
至于智、信兩堂口,主要是從事體力勞動的人...
智、信字號分兩種,走正道養家糊口的稱清水袍哥,打家劫舍綁票勒索走歪門邪道的稱渾水袍哥。
禮字堂口販鹽、酒,實際上已經超出活動范圍。
相當于搶義字旗的飯碗。
但又有說法,如果販的鹽、酒等貨物自產自銷,義字旗卻不能干涉。
換句話說,只要哪個堂口運送自己堂口所有的酒廠的貨時,義字旗就不能動手,如果有違反,需挨三刀六洞的懲罰。
這中間有漏洞,比如某個堂口想販點什么貨,到產地入股生產廠家然后走貨,義字堂只能干瞪眼!
這時候,就算有意見,也只能請德高望總的舵爺出面協調。
不能私自動手。
十幾年連續的戰亂,造成非常嚴重社會問題,百姓有事不找官,大多都是私下解決。
加之民囯不禁槍,誰的人槍多,誰就是話事人。
在軍閥混戰時代,川省的社會秩序沒有崩塌,袍哥會功不可沒。
李川想著心事。
從學校回到酒坊的時候,剛好遇到找房子回來的范不器。
“都打聽到了,河邊那個院子掛在中介行,戶主兒子在上海做生意,據說虧了錢不得不賣掉房子,要價六百大洋。”
“黌門街那個院子,要價九百大洋,戶主兒子在重慶找了份事做,那邊要買房子結婚所以才賣,只要交錢,隨時可以過戶。”范不器沒想過李川能不能拿得出這么大一筆錢。
又要一千五?
李川無奈點頭:“這事你跟蔣勇聯系,陪我一起保你出來的那位,他會安排。”
他很清楚,幫劉三爺跑一趟瀘州,無論事情成不成,報酬都不會少于一千五百大洋。
算起來,跑一趟比百樂門的頭牌出場睡一覺要價五千大洋苦逼多了。
酒坊生意出奇的好。
李川在店里沒坐多久。
已經賣出去上百斤酒。
鄧家兩兄妹在門口小聲嘀咕。
兩人話題圍繞著現在酒坊已經易主,接下來該作何打算。
生意興隆也愁,因為鋪子現在成了別人家的。
是繼續留下,還是北上陜北去尋找母親,兩人一時也拿不定主意。
李川接手酒坊卻沒有趕走自己兄妹,只是在后院要了間臥房。
兄妹倆更是覺得心里忐忑。
第二天一早。
西順城街,禮賢公口。
劉三爺早已等候多時。
李川也挺守時,一身黑衣黑褲打扮。
天下禮賢公口是一家,劉三爺沒有客套,指著坐在旁邊壯漢介紹:“老幺楊小天,這次去瀘州,由他帶隊!”
老幺排行末尾,即排十,相當于公口的打手。
李川跟楊小天一起舉茶杯對飲,按規矩簡單客套了幾句。
都是爺字輩,第一次見面,也稱認門。
即使李川看起來比自己年輕,楊小天也沒敢輕視。
堂口來了猛龍,他自然要親自看看。
能在魚龍混雜的朝天門混到堂口排六巡風,實力絕對不用質疑。
楊小天沒有多話,開始介紹情況。
這次見面是昨天跟劉三爺約好,準備動手的前奏。
“六爺半個月前出發去瀘州,明暗里帶了二十幾個兄弟,兄弟們全都帶了家伙,據沿途分堂傳回消息,六哥出了隆昌后再沒有人看到他們,似乎在路上憑空消失,多方打聽沒有任何消息。”
“也就是說,在隆昌到瀘州的路上出了事?”李川皺眉。
“附近其他堂口的袍哥們也都問過,全都說沒見過六爺。”
“隆昌附近有哪些渾水袍哥?”李川問,渾水袍哥其實就是土匪,跟城鎮里的干正行的清水袍哥們關系復雜。
土匪搶東西劫貨需要出手變現,不可能搶了上萬斤酒全留著自己喝。
楊小天掏出一本冊子遞給李川:“都記在這上邊。”
禮賢公堂口在蓉城,各個鄉鎮也有分堂,打聽這些消息并不難。
六排巡風負責打探消息,李川在渝城禮賢公口只是掛名,對渝城附近情況都不大了解,更別說蓉城。
而禮賢公這次被劫貨的地方,同樣發生在隆昌城外。
見李川看完冊子上沿途各方勢力情況,跟著解釋了一句:“這批酒是我們自產自銷...我們目前猜測應該是義字堂慫恿信字號土匪們干的,只是沒證據!”
看完冊子捋清這些復雜關系后,李川沒有推辭。
從瀘州往外運的酒都要交過路費。
社會形勢復雜,明面上駐軍收捐,政收稅,袍哥暗地里收費。
甚至,軍政稅務輯查站跟袍哥收費處設在同一個地方,有點囯地稅外加個事業搭車收費模樣。
他覺得瀘州義字旗應該不會干這事,因為,義字旗根本不是禮賢公的對手。
李川將目光放在隆昌土匪身上。
江湖行事講規矩,先禮后兵,過去踩一踩盤子必須要做。
一批酒被劫的事不大,輪不到劉三爺親自下場。
如果由他出面,反而會墜了禮賢公的名聲。
要不然,失去一員大將的堂口名下的各種買賣都會受到其他堂口排擠。
分堂那邊至今沒有消息傳回來,分堂也有可能也出了問題。
分堂口與總堂口并不是隸屬關系,說白了,大家打著同一塊招牌,各干各的。
這事很麻煩。
但六爺失蹤事大,又不能對外泄露,所以自己確實是最好的人選。
李川從楊小天的煙盒里抽出一支,叼在嘴上,順手摸過火柴點燃。
深深吸了一口:“給我找兩個跑腿的兄弟...”
楊小天點頭:“沒問題,蔣勇隨你調遣,再給你安排一個手藝過得去的兄弟陪同。”
手藝過得去,自然是拳腳功夫與槍法都不錯的兄弟。
至始至終,劉三爺沒有插話。
只是在送李川離開時拍了拍李川的肩膀:“有些事我不方便出面,多謝!”
李川愿意做這些雞毛蒜皮事,發展更多的人加入組織,本身是他的工作,甚至隱隱有些期待,通過這件事,為做袍哥會工作的川省地下組織打個基礎。
以袍哥會堂口的能力,要找到組織很容易。
行動組全員檔案空白,而且檔案絕密。
要洗脫自己身上的嫌疑,很難。
回歸的路很艱難。
回不了就自己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