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輪到道衍吃驚了，

雖然他已經極力的掩飾了，可朱棣還是從他的眼神里察覺出了一絲端倪。

“此人可曾來過王府？”

“不曾，這點，本王可以保證。因為七品的知縣，在一般情況下，根本就沒有資格來本王的王府。”朱棣十分確定。

“那就奇怪了，此人是從何處得知，又是如何推斷出來的？”道衍也是有些想不通了，

沉默良久，這才和朱棣同時在對方的眼中看出了恐懼，

“難道是？”

兩人竟然同時開口，

道衍右手虛抬，“王爺請先說。”

“不，大師請先說。”朱棣想到了一種最壞的可能，但卻實在不敢相信。

道衍明白燕王的顧慮，

“王爺，此人如果真的能猜出您是裝瘋，無非有兩種可能：一種是此人天資極為聰慧，乃諸葛孔明一般的人物，具有鬼神不測之術，另一種......”

他頓了頓，看了燕王一眼后，還是緊皺眉頭的繼續開口道，

“另一種可能就是此人是朝廷鷹犬，并且在王府中有朝廷的密探，已經發現了問題。那么朝廷的嚴旨應該已經在路上了！”

朱棣被道衍的話，嚇的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他已經好幾天沒有好好吃頓飯和睡個囫圇覺了，一方面是為了演戲逼真，哪有瘋子吃睡很安生的？另一方面也是壓力很大，是真的吃不下睡不好。

“王爺！”

道衍手疾眼快，一把就拽住了朱棣，

“王爺保重，您是燕王府上下的主心骨，絕對不能倒下去！”

朱棣此刻有些亂了方寸，如果朝廷真派了人過來，自己還沒有動作，到時候就真的要坐以待斃了。

“大師，可有良策？”

望著憔悴的燕王殿下，道衍知道他為之苦心經營了十七載的造反大業，終于快要開花了。

“現有上中下三策，”他還故意賣個關子。

朱棣此刻哪還有心情猜謎語，迫不及待的開口道，“大師請指教。”

“上策是密令丘福、朱能、張玉等人，在朝廷旨意到來之前率精銳奪取北平城防，起兵！”

“中策是趕緊搞清楚方銳那邊到底是怎么回事，朝廷到底有沒有識破王爺的計策。再作打算！”

“下策是自縛向朝廷告罪，祈求建文帝寬恕，當然，最好的結局也就是被廢為庶民。”

朱棣聽后，眉頭緊鎖，這下策說了等于沒說，自己要是甘心放棄一切，還不如起兵搏一把呢。

“這上策太急，北平城內，張昺謝貴能掌握的兵馬足有三萬人，而咱們僅有八百精銳，實力差距過大；下策太過悲觀，而且這么做再也沒有回頭路了。”

“中策不急不緩，只是我們要怎么去搞清楚方銳那邊的情況呢？”朱棣也是犯了難。

雖然這方銳被關進了大牢，但自己這邊反而更不容易見到他，

“解鈴還須系鈴人，以貧僧愚見，不如就讓張玉去解決這個問題，不過張玉是不會去大牢的，如果貧僧猜的不錯，多半是他的兒子張輔去的。”

道衍的推算能力確實一流，只是寥寥數語便分析出來了事情大概的脈絡。

“要么還是勞煩大師跑一趟，去跟張輔說說？”

朱棣也是實在沒辦法了，道衍畢竟是一寺之主，去牢里肯定不合適。

“貧僧愿去聯系張輔，只是倘若那方銳真是朝廷鷹犬，王爺會怎么處理？要不要把他......”道衍做了個下劈的動作，燕王手下有一支精銳的暗殺小隊，就掌握在他的手里。

“嗯，如果真是，那就一不做二不休，當然，要做的干凈點。”屋內因為有爐火，溫度極高，但朱棣的語氣卻十分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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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張輔被道衍約見時，他的心情是十分忐忑的。

因為道衍雖然名義上是大慶壽寺的住持，實際上等同于燕王殿下的首席謀士，被他約見，說明事關重大。

道衍高唱一聲佛號，跟張輔寒暄客套了幾句，就開始進入了正題。

這時候張輔才明白了道衍的意圖，居然認為方銳是南邊派來的臥底，

當即把那天兩人在牢里的對話一五一十的悉數說了出來，

當道衍聽到方銳提出來的朝廷“十必敗”論斷后，不禁為之拍案叫絕。

這樣的人才會是密探？

只有腦子被驢踢了的人才舍得讓這樣的人深入敵后犯險啊！

能把南北力量對比分析的如此透徹，這樣的人確實可以通過一些蛛絲馬跡猜出燕王殿下到底是真瘋還是假瘋，而且這只是猜測。

善謀者，本身就擅長猜測和推理，自己不也是如此嗎？

想通了這些，他很快就回王府去面見燕王，并且把自己的判斷講給燕王聽。

朱棣聽后也呆立當場。

“貧僧以為，此人之才學，在同齡人中絕對算得上是翹楚，咱們為了成就大業，如此大才怎么能不收入帳下？”

他見燕王似乎還在猶豫，又趕緊補充道，“此人若是為建文帝重用，則我燕軍危矣！”

其實朱棣考慮的是另一層面的問題，他在感慨道衍的人品確實沒話說。

因為一般性的謀士遇到了比自己更高明，或者接近自己的同行，都會嫉賢妒能，比如周瑜對諸葛亮。

畢竟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

但道衍卻是真的不遺余力的向自己推薦，足見他是真的想造反，哦不，是真的想助本王成事。

“但他被關在大牢里，咱們怎么得到他？而且，他未必愿意跟著咱們干啊！”

朱棣也是真的發愁，自己不是劉備，劉備當初雖然起于微末，但好歹當時的形勢是群雄并起，錯綜復雜。

如今他要是起兵，甭管啥“十必敗”還是“百必敗”，他終究是以一隅敵全國。

更不用說現在連一隅都還沒搞定，能說了算數的地方，只有這燕王府。

這......完全就是一條賊船啊。

如果換位思考，他朱棣是方銳的話，自己擁有如此才華，為何要跟著自己干？

道衍此時哈哈一笑，“王爺多慮了，要讓此人歸心不難。貧僧已經查清楚了，此人是個孤兒，所以沒有后顧之憂。”

然后他靠近燕王的耳根邊，輕聲說道，“至于要讓他心甘情愿投靠咱們，只需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