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挺直背脊，大步走進廳中。

柳如安臉色蒼白地給他磕頭：「伯父大人，請恕晚輩之罪。」

我爹冷笑：「柳公子何罪之有？快請起來！」

柳如安跪著不動。

我爹握住他的胳膊，強行把他攙起來：「既然你知道自己是晚輩，就不要讓長輩一直重復同一句話。讓你起來就起來。否則，旁人還以為你柳家的家教不行，把嫡親的兒子教的耳聾眼瞎。」

柳如安面紅耳赤。

我爹又道：「再者，你要退婚退就是，我上官家的女兒又不是上趕著要嫁給你，不勞你惺惺作態(tài)。要是傳出去，旁人還以為是我家高攀你家，舍不得跟你家退婚。婚配之事，難道只看門第高低？我看品行也很要緊，就算你家不提退婚，我家也定要退的。」

我放開拳頭，悄悄松一口氣。

我跟柳如安是平輩，又是女兒身，說話太難聽會惹人非議。

但我爹是長輩，沒有那么多顧忌。

我爹回來之后，柳如安再不敢說半句車轱轆話，老老實實地簽好婚書就告辭。

我目送他離去，我爹摸摸我的腦袋，憐愛地看著我。

不知怎的，淚意忽然涌上來，濕了我的眼眶。

我爹輕輕拍我的背：「微微莫哭，他不是良人，能盡早退婚好事，你將來定會有好福氣。」

我含淚點頭。

雖然此番遭到退婚，外頭肯定會傳閑話，但我是家中獨女，幾個表姐早已出嫁，并無待嫁的姊妹受我牽連，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正當我以為此事告一段落，柳如安的母親李氏卻突然登上門來。

方一進門，她便用帕拭淚，哭哭啼啼道：

「親家，我那不孝子昏頭呆腦，一時糊涂，這門婚事萬萬不能退啊。」

彩云攙扶著我娘出來。

看到李氏這般模樣，她愈發(fā)怒氣上頭：

「你們柳家當我女兒是什么？當兒子的說不要就不要，當娘的說要就要？我勸你清醒些，就算不顧自己的體面，也要顧著宮里那位的體面。」

柳如安的庶姐柳如意是皇上的寵妃。

眼下選秀在即，她還能受寵多久是個未知數(shù)。

柳家的人要是太過猖狂，對他們家的這位娘娘可沒有好處。

李氏嘴笨，聽我娘這樣懟她，急得直跺腳：「微微這樣的好姑娘，必定會是個好兒媳，我當心肝一樣疼她，這叫我怎么舍得？」

我娘冷笑道：「好兒媳是要有好兒子去配的，你兒子著急忙慌地來退婚，連個由頭都不敢說。我看你還是快回吧，好歹顧惜顧惜你自己的臉面。我們還要忙著做準備，招待接下來幾天進京的各路親朋，實在沒有精力再招待你，請回吧。」

李氏無奈離開。

她剛走，我娘就抱著我大哭起來：「李氏仗著自家出了寵妃，竟連句人話都不會說！欺人太甚！」

我爹冷冷道：「我倒要好好查一查，他柳如安為什么敢退婚。」

不出五日，我被退婚之事遍傳整個京城。

而柳如安退婚的緣由，也輾轉傳到我的耳中。

我萬萬沒有想到，他是因為心里裝著另外一個女子

——公主華裳。

我曾瞻仰過公主的畫像。

她的美貌確實不負「天下第一美人」的盛名。

半月前，華裳偷跑出宮，在郊外游玩，柳如安就是在那里邂逅她的。

華裳傾國容貌，柳如安一見傾心，當場卸下素日扮丑的偽裝，用俊美的真容與她坦誠相見。

柳如安曾經(jīng)對我說過，他最喜歡我不會以貌取人的品格。

他說，他想娶我，不是因為我的家世，不是因為我的外貌，而是因為我能看到他諸多優(yōu)點，與他在精神上相契合。

那個聲稱自己最討厭以貌取人的人，因為傾慕一個更美的女子，義無反顧地毀棄婚約。

何其諷刺。

更諷刺的是，丫鬟們陪我出門散心，偏巧就撞上那天仙一般的華裳。

偏巧就讓我看見，身著青色錦袍，頭戴精致玉冠的柳如安陪伴在她左右。

他曾跟我說，他不喜奢靡，平素只愛干凈簡單的衣服，束發(fā)只需一根木簪。

原來他是會打扮的。

只是不會打扮給我看。

我欲回頭，卻和華裳對上視線。

滿街的行人都在看她，她卻在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