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八房俱在金陵,除了幾房人口凋零的,剩下的族人都領著皇商的差事,有的幫著搜羅海外珍品,有的負責后宮女眷的胭脂水粉,有的則是專管生鮮海貨。
這些人的差事,自然都是靠薛老太爺和薛父得來的,總管這些的也是薛父這一房的人。從前旁支們自是以薛父馬首是瞻。
誰知薛父一步棋走錯,失了圣心。薛父又沒幾年便故去了。這些旁支便沒從前那么聽話了,過來打秋風、死皮賴臉要錢的那些人且不提,有些變著法想把他們這一房的生意分出去,甚至勾結鋪子上的掌柜、莊子里的莊頭,暗中撈銀子。
薛王氏在王家嬌生慣養,哪兒經歷過這些,守寡后遇上這些親戚,吃了不少虧,后來才慢慢學了些手腕。
這些事寶釵都看在眼里,近一兩年也能幫薛王氏出出主意了。
這薛家三叔父親早亡,寡母帶著他過活。薛父見他可憐,時常救濟,后來薛家在蘇州那邊開了幾間瓷器鋪子,便派薛愷過去盯著。
薛愷在蘇州一呆就是十年,把那邊管的妥妥帖帖。
薛父去世,他回金陵奔喪,路上不甚落馬,瘸了條腿。薛王氏便讓他留在金陵養傷,派其他族人去了蘇州。
這些年族里人鬧事,他從來不摻和,還經常讓夫人帶著女兒到薛王氏這邊來坐著說笑,卻從不提要幫忙的事兒。
寶釵猜測他們唯一所求便是以后女兒出嫁了,寶釵和薛蟠能多照應著點兒。
這本就是他們兄妹分內的事情,讓薛蟠去請教薛愷生意上的問題,對方也定然不會糊弄敷衍。
在原身的印象里,薛愷每次見了他就是恨鐵不成鋼地說教。原身很不耐煩見此人,但如今的薛蟠正需要這樣的人。
薛蟠當即決定次日一早就去見三叔薛愷。
寶釵笑道:“哥可別說什么做夢的事兒,怪嚇人的。”
薛蟠點頭,寶釵又道:“對了,我昨晚就覺英蓮這名字不太好,不如改成香菱,哥哥以為如何?”
“英蓮”等于“應憐”,確實不好,還是香菱聽著習慣。薛蟠便答應道:“香菱好,明兒你和她說。那丫頭心思重得很,妹妹若有空多教教她。”
若是普通丫鬟,自有大丫鬟調教。但香菱身份有些特殊,又已經知道人家是鄉紳家的小姐,薛家不好真把人家當丫鬟使喚。這分寸還真挺難掌握的。
寶釵想了想,哥哥如此眷顧香菱,應是真上了心的,早晚會收到房中。既如此,便把她當半個主子一樣對待吧。
來到紅樓世界的第一天就這樣忙忙碌碌地過了,薛蟠晚上躺在床上已經沒多少不適應,很快就睡了過去。
次日他吃了早飯,便拿著賬冊去見薛愷。
薛家八房在金陵并不住在一處,薛愷住在城東的一個小園子里。
薛蟠去時,薛愷正拄著拐杖在園中散步。聽說薛蟠來了,薛愷有些意外,忙回到書房待客。
薛愷的妻子前兩年亡故,如今家里只有兩名妾室,薛蟠不必去行禮。見了薛愷就開門見山地拿出賬冊。
“三叔,你們整天勸我學生意上的事情,我實在是沒這個耐性,但若一竅不通,又恐被人蒙騙。”薛蟠無奈道:“只好請您大概給我說說這里面的門道。”
薛愷十分意外,哼了聲道:“看來京城那邊亂得不成樣子了,連你都著急起來。”
薛蟠他們這次進京,檢查那邊的生意也是一個原因。但按原書里的劇情,薛蟠到京城頭幾年也沒怎么干正事,還是賈敬去世那年,薛蟠才跟著家下人接觸這些。
“我可不是著急嗎?人沒銀子花自然要急。”薛蟠道:“京城是第一等繁華富貴之地,我可不想被那些表哥表弟的比下去。”
薛愷皺眉,“賺銀子是為了跟人攀比?你這孩子……”他說著不由嘆氣,不管因為什么,愿意學就是好事。
薛愷道:“其實這賬冊并不難明白,難弄明白的是人心。”
薛蟠點頭,這年頭各種規章制度都不明晰,家里的奴才關系盤根錯節,想人為做點手腳十分容易,賬冊能反映出來的只是很小一部分。
薛愷翻了翻薛蟠帶過來的賬冊,“這間首飾鋪子的問題是最小的,老盧這人還算正,對下面人管束的也比較嚴。”
“可惜盧叔要跟我去京城了,他推薦的新掌柜我有點信不過,如果他想做手腳,會從哪些方面下手呢?”薛蟠問道。
薛愷便指著賬冊上一處給薛蟠講起來,“珍珠這一項上門道就多了……”
這是材料上的門道,還有做工上的門道,打首飾的匠人也是固定和薛家合作的。根據這些匠人的手藝不同,首飾的價格也不同。首飾鋪子經常會拿一些學徒打的首飾來賣高價。
第三則是在運輸上做文章,這些首飾運到店里經常有個磕了碰了,鋪子上便把責任推給運貨的小廝,其實早已偷換了東西,把完好無損的拿去私下賣了。
薛愷后來在蘇州管的可不只是瓷器鋪子,首飾、胭脂、西洋玩意兒的鋪子他都管過,因此每一樣都能說出不少門道。
薛蟠總結下來就是從材料到做工再到運輸和包裝都能做文章,薛愷舉的例子,之前有鋪子光包裝瓷器的木箱子都能擠出來好大的水分,撈了不少銀子。
“那三叔當時是用什么辦法避免這些事情的?”薛蟠笑瞇瞇道:“您教教我唄。”
已經好些年沒有晚輩來請教生意上的問題了,薛愷差點就忘了自己曾經也是管著所有蘇州生意的人。
薛愷自是愿意把自己所知全部交給薛蟠,但這孩子從前幾乎沒接觸過這些,性子又急。薛愷只能斟酌著說了幾個易學的辦法,其中最重要的便是互相牽制,互相監督。
薛家這些鋪子上的掌柜也是有陣營的,有的是薛老太爺時就在府上伺候的老人,有的則是老太太、太太帶過來的陪房。
薛蟠一聽就明白了,哪怕是做生意,也要分權,互相制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