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斜照,將長河鎮(zhèn)染上一片紅暈。
陸念安三人回到鎮(zhèn)上時,已近黃昏。
街道上行人匆匆,一些攤販也早早收了場,比之往日,少了幾分熱鬧。
陸念安打量周遭,眉頭不自覺一跳。
不少人臉上愁云密布,如喪考妣。
他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煩躁,連忙加快腳步。
片刻,熟悉的茅屋出現(xiàn)在他眼前。
可陸念安心中的不安感,卻越發(fā)凝實。
按照母親的習(xí)慣,這時間本應(yīng)該升起炊煙。
可面前的茅屋安靜坐落,毫無生氣,院落內(nèi)更是一片死寂。
難道說……
陸念安腳步沉重,手掌顫抖著推開門扉。
霎時間。
陸念安瞳孔縮成針尖,一股駭人的殺氣自他體內(nèi)迸發(fā)而出。
屋內(nèi)一片狼藉,座椅倒在一旁,被褥也被掀翻在地。
幸運的是,雖然并沒有趙敏兒的蹤跡,但墻壁地面亦沒有血跡殘留。
“陳!富!貴!”
陸念安牙齒咬的咯咯作響,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來。
話音未落,陸念安身如離弦之箭,向著陳府方向暴射而出。
歐陽瑾兩人本在院外等候,等陸念安化作風(fēng)一般消失后,頓時面面相覷。
“怎么會這樣?”
吳狄走進房間,臉上帶著驚愕。
歐陽瑾亦是黛眉微蹙,沉聲問道:“知道他往哪里去了嗎?”
吳狄思索片刻,肯定道:“看少爺那震怒的模樣,他要去的地方就只有一處。”
陸念安提腿快速疾沖,腳下風(fēng)聲呼呼作響。
他太大意了!
竟然連這種事情都沒有考慮到。
他們?yōu)榱吮苊夂涂癃{幫的正面沖突,從另一個出口傳送出仙墳。
但也導(dǎo)致了,‘此次仙墳無人生還’的謠言傳出。
而陳富貴當(dāng)時留著陸念安母子的根本原因,就是為了讓他從仙墳內(nèi)帶出鎮(zhèn)魂幡。
如今察覺到計劃失敗,自然會把怒氣撒在陸念安母親身上。
陸念安有些心神不定。
現(xiàn)在只有祈禱,趙敏兒當(dāng)初的言語震懾猶在。
陳富貴當(dāng)年不敢納她為妾,今時應(yīng)當(dāng)照樣不敢動手殺她。
轟!
朱紅色的大門被直接撞碎,陸念安現(xiàn)身前庭,眸中噴射怒火,朗喝一聲。
“陳富貴何在!”
聲震如雷,院中的竹木皆晃。
然而,并沒有任何回應(yīng)傳來。
陸念安臉色微變,身形在屋舍間不斷穿梭。
少傾。
歐陽瑾兩人終于趕到。
他們看到的,是一個頹敗的身影呆坐在門檻之上。
歐陽瑾發(fā)聲詢問道:“陸少俠,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陸念安抬起頭來,眼眶泛紅。
“我母親失蹤了……”
歐陽瑾安慰道:“陸少俠不用心急,一個大活人肯定不會莫名其妙的消失,不如我們先去周遭打探一番,看看有無知情之人。”
話音未落,街道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
踏踏踏——
一個瘦弱的小黑丫頭喘著粗氣,看見陸念安后,眸中一喜。
“陸哥哥,真的是你,你終于回來了!”
陸念安聞聲一震,抬眼看向來人。
“月月,你怎么來了?”
月月?lián)崃藫嵝乜冢瑝合麓ⅰ?
“陸哥哥,你是在找趙嬸嬸吧……”
聽到這話,陸念安陰沉的臉上,頓時綻出一抹期頤。
……
一炷香后。
聽完月月的描述,陸念安神色莫名。
“你是說,我母親如今在甘露寺?”
月月肯定的點頭:“嗯呢,昨日我從寺里回來時,還與趙嬸嬸談到了你。”
聽到母親沒事,陸念安終于長舒了口氣,臉上都恢復(fù)了光彩。
不過他依舊有些疑惑:“對了,月月,你知道這陳府為何空無一人嗎?”
聽到這話,月月的小臉露出一絲驚恐,糯糯的不敢開口。
陸念安摸了摸她的腦袋,語調(diào)柔和。
“月月莫怕,有陸哥哥在,誰也傷害不了你。”
月月瞥了眼碎成殘渣的陳府大門,咕嚕一聲咽下一口唾沫。
“陸哥哥,這也是我偷偷聽大人們說的,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她眼睛滴溜溜的轉(zhuǎn)著,向陸念安附耳低聲道:“陳老爺,是個吃人的妖魔!”
陸念安眸光一綻,和歐陽瑾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到疑惑。
歐陽瑾露出燦笑:“小月月,你跟姐姐說說,是誰告訴你,陳老爺會吃人的?”
月月瞥了陸念安一眼兒,見他點頭,于是開口回應(yīng)道。
“他們都這么說。”
月月娓娓道來。
原來,自陸念安去白石城后,長河鎮(zhèn)突然開始每日都有人失蹤,攪得大家人心惶惶。
于是眾鄉(xiāng)親就去衙門里找朱志海幫忙,朱志海起初還不同意,直到趙敏兒開口,他才應(yīng)承下來。
衙門里派出十幾個捕快,鎮(zhèn)上也組織了幾十名青壯,日夜輪守,企圖查出是誰在背后搞鬼。
某天深夜,巡邏隊其中一人尿急,想找了個僻巷釋放,湊巧看到陳家家仆鬼鬼祟祟的扛著一個大布包,從陳府側(cè)門溜了進去。
他看的仔細,那布包足有六七尺長,被三名家仆頂在頭頂,似乎裝著貨物,不時扭動。
可礙于陳家勢大,這件事他反而不敢伸張,默默壓在了心底。
直到三天后,他二弟也莫名其妙的失蹤了。
他二弟雖腿有頑疾,但為人忠厚,踏實肯干,從未聽過有什么仇家。
所以他的失蹤,必定和這個‘吃人魔’脫不了干系。
他的父母早逝,他與二弟相依為命。
此時二弟失蹤,他終于沖破對陳府的恐懼,將此事與眾人言明。
奈何,長河鎮(zhèn)終究是陳富貴的長河鎮(zhèn)。
知道他可能就是‘吃人魔’后,余下眾人反而打起退堂鼓。
他氣不過,跑到陳府門前大聲咒罵。
結(jié)果可想而知,陳府二管家——陳進寶,當(dāng)著眾人的面,直接將他吸成了人干。
自此,陳家不再遮掩自己吃人的惡行,反而大張旗鼓的要求每門每戶進貢一人,才可保家庭安穩(wěn)。
縱是如此,長河鎮(zhèn)鎮(zhèn)民卻敢怒不敢言,大多數(shù)人家,都將家中老幼獻出一人。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xù)到一周以前。
陳府后院突然傳出一聲暴喝,半個長河鎮(zhèn)都聽得清楚。
隨即,陳府眾人浩浩蕩蕩的向趙敏兒所在茅屋聚集。
但奇怪的是,屋子里出來的卻不是趙敏兒,而是長河縣令朱志海。
從屋內(nèi)出來的朱志海,一改往日懦弱的形象,對陳富貴破口大罵。
起初,陳富貴只是黑著臉在一旁聽著,并無動作。
直到朱志海說出,趙敏兒已經(jīng)被他安置在甘露寺后,陳富貴突然暴怒,竟然當(dāng)場將朱志海的腦袋擰了下來。
在場眾人皆是被嚇得亡魂皆冒,以為此后永無寧日。
可奇怪的是,自那日后,陳府突然人去樓空,沒人知道他們?nèi)チ四睦铩?
在月月描述的時候,歐陽瑾不時提出幾個問題。
有些小女孩能答得上來,有些她卻一臉茫然。
等到她描述完畢,歐陽瑾的臉上露出一絲明悟。
“長河鎮(zhèn),甘露寺,我知道我為何會覺得熟悉了,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甘露寺前任主持,在二十年前就已經(jīng)是先天武者了!”
陸念安神色一震,實在沒想到一個小小的長河鎮(zhèn),竟然還藏有先天強者。
難怪甘露寺香火鼎盛,原來的確藏有“真佛”。
他如今已有了解。
武達先天,返璞歸真。
甚至可以做到返老還童!
踏入此境,就可以感知到凡俗界淡薄的靈氣,以氣滋養(yǎng)內(nèi)臟,擁有翻江倒海、摧山斷岳之偉力。
若是更進一步,即可稱仙!
“不過,這個陳富貴消失,或許并不是顧及甘露寺的大師,而是因為,他在大庭廣眾之下,殺死了一位朝廷命官。”
歐陽瑾開口解釋。
“雖然如今皇權(quán)勢微,但終究還沒到支離破碎的地步。
一鎮(zhèn)縣令被當(dāng)街襲殺,這相當(dāng)于是在打皇帝的臉。
若是對這種事也無作為,【鎮(zhèn)武司】也就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聽到這里,陸念安突然想起在白石城知州府見到的那名【鎮(zhèn)武司】總旗,眉頭微皺。
大周鎮(zhèn)武司,是直屬于皇權(quán)的軍事機構(gòu)。
鼎盛時期。
除去常鎮(zhèn)京都的指揮使五人,鎮(zhèn)撫使十八人外。
下設(shè)四十九城千戶,每位千戶統(tǒng)兵八百以上。
分立大周麾下四十九城,震懾江湖武人,庇護百姓。
而如今。
偌大的白石城,只余一位總旗鎮(zhèn)守,下屬【鎮(zhèn)武衛(wèi)】亦不過一手之?dāng)?shù)。
以此可見,大周國運衰敗至何等境地。
歐陽瑾又道:“不過可疑的是,白石城‘吃人魔’只挑選青年精壯,可這陳富貴似乎葷素不忌,連老弱病殘都不放過,似乎……”
說到這里,她看向陸念安。
“陸少俠,不知道你先前可有看到屋內(nèi)尸骸?”
陸念安聞言一愣,思索道:“聽你這么一說,我才想起,那內(nèi)院里有個房間,屋內(nèi)昏暗,伸手不見五指,似有血腥氣殘留,只是察覺不到生氣。”
歐陽瑾眸光一閃,道:“帶我去看看。”
陸念安點了點頭,見天色不早,與月月道了聲謝,差遣吳狄送他回家,隨即帶著歐陽瑾來到陳府內(nèi)院。
“就是這個房間了。”
面前,一間屋舍大門敞開,明明還有些天光,可屋內(nèi)卻是昏暗一片。
見此情形,歐陽瑾眼神微凝。
“這股氣息,好生古怪。”
“有什么說法嗎?”
歐陽瑾回過神來,臉上依舊帶著疑惑。
“這陳富貴究竟是何許人也,怎么會通玄之術(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