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圖謀
- 山海九圣錄
- 劉義武
- 3747字
- 2024-06-17 09:48:05
登州白元宗門,白崇一挑著燈線,眉宇間氣定神閑,好一副慈父良師的面相。他向身邊人問道:“長老們都休息了嗎?”那人答道:“除三長老外,其他八位長老都睡下了。”白崇一應一聲“哦!”頓一頓又吩咐道:“把白衣、白魅叫來?!?
不一時,白衣、白魅兩大護法輕飄飄地到了,頷首立在門口,等著白崇一吩咐。
白崇一看了一眼二人,道:“進來!”又吩咐身邊人,“都出去吧?!?
二人進了房間,仍是頷首站著。
白崇一問道:“近來在忙些什么?”
白衣說道:“教眾弟子修習功法。”白魅答道:“我去刺探了古月的消息,初步查明他并沒有離開察燕,應該是躲在海上的小島了。我想再多派些人手,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來?!?
白崇一打斷她,說道:“先不要管他的死活了?!卑作忍痤^來看著白崇一,問道:“那白影、白鶴就這么枉死了嗎?”
白崇一看了一眼白魅,見她眸子里閃著的淚光,便放輕了語氣:“我知道你與她們素來交好,但眼下形勢嚴峻,已經失去了兩只手臂,你二人是我的心腹,若是再出什么差池,就真淪落成孤家寡人了。”白魅低下頭,不再說話。
“壑南諸州大勢初定……”白崇一頓一頓接著道:“這都是你們的功勞?。∥译m不說,心里卻如明鏡一般,你們的大功足以載入史冊,百年之后也定會入主宗祠。然而!”白崇一話鋒一轉,從深情變得慷慨,“反觀壑北,察燕大半土地、大半黎民仍身處亂世之中,黑剎、黨項、沙河,如今又多了個什么晉王,彼此勾連、互搏,攪得天昏地暗、民不聊生,我們哪里敢有絲毫懈怠,哪里敢棄眾生于不顧!”
白衣、白魅兩人低頭不語,等著白崇一的安排。
白崇一又道:“我的意思是,你二人把手里的事先放一放,各領幾個得力的弟子,去北方各州探探虛實。一旦時機成熟,我們便揮師北上,解救蒼生于水火?!?
白衣道:“我們該怎么做?請宗主明示?!?
白崇一看了一眼白衣,又看了一眼默不作聲的白魅,道:“你們各挑出三五十個弟子,分成兩路,一路安插到各門派,一路去深山大川、沿海各地繪制詳盡的地形圖。注意,這件事一定不能宣揚出去,所選弟子也一定出自內院,切記!”
白衣、白魅二人出去。
白崇一陷入深思。自己雖大幫首腦,也被世人推崇為“救世主”,但,內心深處卻有著強烈的危機感,總覺得會有什么意外發生,也總害怕自己處事唐突,有什么疏漏,因此他事事謹慎、處處小心,唯恐有什么閃失,愧對了祖宗,這大概是每一位處身高位者都會有的感覺,害怕得不到更多,又害怕丟掉手里的。
修真煉道者快把《玄天決》用爛了,你會的我也會,我會的你也精通,各門派間比得是誰更精妙,比得是誰人數更多,比得是誰的天賦更好。各方勢力就像搭臺唱戲的,同一場戲,你唱罷我登場,比嗓音、調門、唱腔、氣息和身段,但輪番登臺,誰又敢說自己就是那絕對的主角。
白崇一之所以有如此之深的恐懼感,是因為霍盧國的遭遇,是因為壑南十一州接二連三的小股勢力抬頭,還因為自己手底下九個實力強勁的長老,最主要的還是外面日漸盛行的傳說。傳說末世圣皇普一放出消息,舊皇都有著皇家絕密,能夠讓人有機會飛升仙境,就像曾經的圣皇武工那樣。
在此之前,他已經派了幾個長老以游歷之名,潛去晉王派舊皇都探訪,但都無功而返。他擔心這等寶貝早晚會落入他人之手,所以,他要抓緊時間,在水落石出之前,將其握在自己手中。到那時,統一察燕國、稱霸九山九海、坐擁天下就不不再只是夢境了。
白衣、白魅站在山巔月下,被月光照得朦朧朧的,看不真切。“我總覺得宗主有什么心事?!卑作日f道。
“這不是我們該操心的?!卑滓麓鸬?,“安排我們做什么我們做什么就是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別陷得太深。”
“這怎么講?”
“我總覺得宗主不是過去的宗主了?!卑滓滦α诵φf,“或許我們都變了。”
白魅抬頭看著圓月,感嘆道:“真懷念我們四個人一起闖蕩的日子,北伐時雖然歷經生死,卻暢快淋漓。只可惜……”轉頭看了看白衣道:“他們兩個就該聽我的勸告,隨便找個借口,何必去惹什么古月呢?也不至落得這般下場,平白丟了性命不說,還要被冠以殺人師父的名頭。我之所以恨古月,就在于此,敢做不敢當,算什么丈夫?”
白衣打斷她道:“別想了,過去的總歸要過去,該來的總會來的,誰也保不住昨天的還會不會重現?!彪S即又忽從感慨中抽離,說道:“我們還是說些正事吧?!笨窗作赛c了點頭,繼續道,“相比于探路,到各派系臥底更加危險。我的想法是,我挑一些精明強干的弟子安排到各門派去,你帶一些弟子分頭行動,去各處繪圖?!?
“萬萬不可!”白魅搶著道。
“聽我的吧,已經初步查明了古月老賊就在藏在某個島上,也方便你手刃仇人。再說,你為人剛正,眼里揉不進沙子,到各門派臥底,須面對各種質疑,必要時還要使一些陰招,還是我更合適一些?!?
白魅還想再爭,白衣搶先道:“我知道你的心思,已失去了他們不想再失去我?!倍藢σ?,“我又何嘗不是呢?!?
白魅默許!
第二日,白元宗門里發出布告,四大護法之一的白衣帶著幾十名弟子叛逃了,宗主白崇一怒不可遏,勢要將其捉拿歸案。
沒幾日,便傳言白衣已加入黑剎族。要知道,黑剎族可是入侵的外邦,白衣此舉,不僅是自絕于白元,更是自絕于察燕各幫各派。后又傳出跟隨白衣出逃的弟子,因不滿白衣投敵而決裂,又不能重回白元派,進退無門間,向各派系尋求接納庇佑。不一時,近五十個弟子就紛紛投在各門派中了。與此同時,白魅帶著幾十人,避開各方勢力,在邊際上穿梭,當然,最先繪制的,還是近海的各島嶼的地圖,試圖借機找到古月的下落。
白元宗主殿上,白崇一端坐在主位,九位長老兩邊列坐,各堂主一排排站立在大廳里,儼然一副朝堂氣象。
白崇一朗聲開場:“難得今天眾長老都在,近日各堂也報了些新的情況,我們一起議一議。此外,主要還是想同諸位商量一下門派的大計,未來向何處去。”九位長老和眾堂主各懷心事,卻是不言,等著白崇一的安排。
藥堂堂主抱撲子奏說今年的藥價比往年又漲了一倍,且常用藥材供量不足,稀世珍藥幾乎絕跡。他提議以采代買,選拔門里丹成的弟子去拉瓦深溝采藥,一來能夠縮減開支,二來也能借此機會歷練弟子。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議論了半天,最終都表示同意。于是白崇一敲定:“請三長老做主,抱樸子安排吧?!比L老白楨點頭答應著。
第二件事,是青苗堂的單喬呈議的,他說今年招弟子不容易了,一來是民眾的興致不高,都愿安穩度日,不愿讓子孫后代打打殺殺的冒險,二來是北方幾個幫派暗中摻和,以高價或者許愿封官,挖了白元的墻角。他提議,一方面提高招弟子的價碼,另一方面加強戒嚴,一旦發現外幫派在壑南活動便要嚴加審訊。
看了一眼眾人,白崇一先表了態:“對于戒嚴一事,我深表贊同,至于提高價碼,大長老,這事是你代領的,你怎么看?”
大長老白霖欠了欠身,道:“竊以為單喬堂主做事向來公正無私,他下定論前一定是做足了功課的,我同意他的提議?!?
白崇一沉吟了片刻,拍板道:“那就按照大長老的意思辦吧。”
“該議的事就這些,接下來,我們聊一些有用的閑話,說一說未來的去向?!卑壮缫荒抗庖灰粧哌^,卻沒等來回應。于是他只能拋磚引玉,“那我先說吧?!?
“三十年前,白元以皇族不仁,發動白元起義將其推翻。但,終因我們勢力不濟,加上黑剎橫插一杠,從中作梗,使得我們前后掣肘,周轉不靈,致使北方大半國土得而復失,后數番北伐也都是雷聲大雨點小,到最后無疾而終。經過這些年的苦心經營,我們已在壑南站穩了腳跟,卻還要眼看著沙河、黨項、偽皇族蠶食國土而安然自得,為之奈何?唯有望洋興嘆!”
眾人還是不作聲。白崇一繼續道:“現在,我們培養出了萬千出類拔萃的子弟,又改良了波月陣,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也是時候與他們較一較長短了,該清算的清算,該償還的償還,該承擔的承擔,畢竟,我們是以天下為己任的。”
各長老仍是不作聲。白崇一等著,等著。終究沒讓他失望,等來了一個聲音,英武堂主德父站出來洪聲說道:“宗主說的極是,我們要人有人,要陣法有陣法,要財力有財力,要民聲有民聲,收復山河,沒什么好顧慮的?!?
白崇一大喜,面上卻不帶一絲表情,點點頭,微笑著看向他們說道:“眾位長老,你們覺得呢?”
大長老白霖看了看二長老白松,二長老白松看看三長老白楨,三長老白楨看看四長老白榆,四長老白榆看看五長老白靈兒,白靈兒是晚輩,父親早年戰死,家里又沒有男子,長老位子傳給了她。白靈兒沒有再往下傳遞眼神,直截了當地說道:“無論是出于國仇還是家恨,我都極力贊成,不殺了黨項的花黎子,我沒辦法向家父在天之靈交代。”
大長老白霖看了看后面幾位長老,說道:“此事關系重大,成則登堂入室,敗則萬劫不復。前車之鑒不可不察啊。要想北伐,偽皇族是躲不過去的,三十年來我們一直鉆研如何破解黑剎族的噬靈陣,卻沒有半點進展,現在出動,恐怕又要重蹈覆轍?!?
三長老白楨和七長老白梧附和道:“說得是,該從長計議!”
六長老也是晚輩,喚作白無雙,向來與白靈兒交好,他雖然沒有大胸懷,也沒見識過噬靈陣的威力,但有一副追隨白靈兒的心腸,附和著白崇一的主張。
八長老白茹和九長老白蕙都是女輩,也不是積極冒進的性子,一心求穩,不愿再起殺戮,所以附和著大長老白霖的主張。一時間僵在那里。
白崇一眼看著這些修為高深的長老,有一些是從開始就追隨自己,幾十年的交情,從兄弟姐妹變成了君父臣子。他無奈地搖搖頭,妥協道:“這也不是什么急差事,也不是非要在今日決出定論,既然沒有達成一致,那就改日再議吧,散了吧!”白霖等人起身,頭也不回地出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