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藍色瞳孔亮起的時候李牧就知道章虎已經被人種邪成功了。

左眼卻看不出來他現在是什么邪物。

這和謝家大宅遇到的那些猿妖一樣，只有章虎在化作邪祟的時候才能看透真身。

“這位大人倒是來的勤，也守約些，不過今日您打算問奴家些什么呢？”

章虎雄壯的身體加上渾厚的聲線，卻說出來這樣的話語，李牧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于庶一副司空見慣的樣子，看來已經和邪物章虎有過多次交流了。

他拍拍李牧肩膀示意讓個位置，走進牢房，在門口席地而坐，也不往深處去，和章虎之間隔著七八步遠。

“呵呵~”章虎笑起來，做著小女兒的姿態：“大人怎么這么生疏啊，前些日子不還和奴家秉燭夜談，你儂我儂嘛。”

他藍色眸子往李牧身上看來，后調笑道：“這小哥是哪位官差啊，是個生面孔，沒見過，過來跟奴家玩啊。”

章虎右手猛地一拽，鎖鏈立刻嘩啦啦響。

于庶瞇著眼睛看章虎艱難地伸出右手，對著李牧勾勾手指。

于庶：“今天沒給你帶酒，實在抱歉。”

“無妨，大人肯來看奴家就是奴家的幸事。”

不止言語，章虎現在的音行舉止都像是女性。

于庶指著李牧說道：“這位是我太史局官差李牧，正是他救了你。”

藍色瞳孔立刻閃出些喜愛：“原來是大人救了昏倒在路旁的小女子啊！多謝大人，若不是您，我怕不是得被那群山匪糟蹋了去。”

李牧湊到嚴庶耳邊說道：“嚴老大，這是什么情況。”

嚴庶小聲：“別想他相貌，把他當個女子對待。”

李牧雖不知為什么，但仍起身對章虎抱拳道：“正是在下，姑娘不必客氣，職責所在。”

章虎眼神中的欣賞溢于言表，就差撲上來和李牧有個親密接觸。

他說道：“大人何不靠近點讓奴家看看？”

李牧心中可沒這種想法，一陣惡寒。

他正不知如何回復，于庶接過話：“姑娘，這位官差實在想知道你那日所說的觀想禮該如何參加。”

“哦？”章虎發出疑問：“這位大人也想去參加觀想禮？”

于庶：“自然。”

說罷他轉頭示意李牧靠近：“答應她，一切等離開這里再說。”

李牧會意，雖然不知道這觀想禮是什么，但是都這么說了，應該是某種盛典。

他沖著章虎點點頭：“傾慕已久，可惜尋不到門道，也沒有請柬一類的。”

章虎：“呵~這是自然。”

他停頓片刻，言笑晏晏：“那觀想禮，可不是為活人準備的。”

“若想去參加那位大人的觀想禮，可就得往死地一行，去見見那位老爺子，才能摸到門口。”

于庶這時松了口氣，他之前跟面前這邪物磨了好些日子，它都沒把這事情說出來。

今天就帶了李牧，反而這么輕易就說了。

他背著李牧，在其看不見的角度臉色變得沒那么好看，他確實對李牧有些起疑。

而且剛剛李牧見辛久手信時愣了一瞬間，讓自己捕捉到了。

但他明明把全部事情都跟太史局做了預警，若真是那邊的人，也太可怕些…

于庶站起身拍拍身上塵土，對章虎躬身道：“多謝姑娘。”

“這就走了？不來坐坐？”章虎回道。

于庶搖搖頭，轉身拽住李牧，頭也不回地離開。

那扇大門在靜止一會后緩慢閉合，也沒發出太大聲響，一切如故。

章虎閉上雙眼，臉上一會皺眉一會展顏而笑。

半晌，他才開口說道：“閉嘴，蠢豬，老娘在幫你！你沒看出來嗎？”

“邪物，從我身子里滾出去。”

“呵，若不是你還有點用，你以為這太史局會留你這么個寄宿我的人？”

“不過是死，堂堂盛天縣令，哪個怕死？若能護百姓周全，我甘愿赴死。”

“不開竅的混蛋，好死不如賴活著，要不然你以為老娘能讓那小兔子裝瓶子里那么久？”

“呵，巧奪名目，你食人魂魄多少？”

“老娘跟說過多少次！媽的我不吃人，老娘是精怪。”

“死來！”

“我倒要看看那群太史局的把你捆成這樣你要怎么求死，來給我看看！”

“你個蠢豬直接去撞那十燈修士的直劍好了！”

一時監牢內無聲響，章虎又言語，有些結巴。

“十…十燈？誰？”

“就那判史身后的小官差。”

“李牧？你怎么知道？”

“不知道叫啥，我親眼所見，差點被他挖出來！”

……

“老大，章縣令他？”

剛出大牢，李牧迫不及待問道。

于庶無奈說道：“收到你示警后，章虎的床邊日夜有官差守著，可惜還是出了事。”

“一天上午他突然醒來，剛好和來接班的兄弟錯過，差點跑出去。”

李牧：“被抓回來了？”

“剛好碰上從公主府回來，一夜未休息的安大人。”

李牧腦中立刻出現那副場景，本就怨氣沖沖的安行行撞見了正在太史局里上躥下跳的邪物。

是個人都會發怒！

“要按照靈臺郎的意思，直接把這章虎打斷手腳扔回慶陽州得了，哪怕是一縣縣令，成了邪物也要依太史局的發落。”于庶說道。

李牧：“那為何還在寧安？”

“本來安大人已經要這么做了，但章虎嘴里冒出個詞，差點讓安大人修士之心崩壞。”

什么詞有這么大威力？

于庶一字一句地說：“他說，這寧安有人在度觀想，請整個盛天的好友來此觀禮。”

說他緊緊盯著李牧雙眼，卻一絲怪異神色都沒看出來。

李牧只是一愣。

觀想，這個詞小月嘴里曾說出來過。

本來想去瑤華公主那里問一問，結果耳朵里聽了一堆不想知道的東西，正事反而忘了問。

“老大，何是觀想？”他真誠問道。

真不知道？于庶心里無法辨別。

實在是李牧自出現以來，所有邪事都與他有關，不得不讓于庶多想。

今日也同樣，雖是李牧主動提起見章虎，但于庶心中也藏著試探的心思。

猶豫片刻，他還是說道：“你知魄燈該如何點吧，二十七條命途，除了神仙與佛祖，其他都需要在自身命途深耕長久。”

這事韓一全跟自己說過，但并未聊得太深入，自己只知二十七命途。

現在倒是省了去研究自己是哪命途的過程。

他回復于庶道：“略有耳聞。”

于庶：“魄燈好點，像是上九的官老爺，做的官越大，點燈越通暢，有的三品大員眨眼入七燈。”

“像我，就是中九流的皮影師，主操控，幫助安大人做些職務之行也是為了修行點燈，可惜才疏學淺，才四燈而已。”

“你是哪條命途？”于庶以往皆是猜測，但從未真正問過李牧命途。

自然不能說自己是神仙命途的。

按這么說…李牧想想想，開口道：“我能點燈還是當收尸匠，招魂的時候偶有所悟，大概是屬于下九流的巫命途。”

“巫啊…哪怕在下九流都是極難命途。”于庶說道：“不過你頗有些特殊，點一燈的，我還沒見過如你這般的修士，一般一燈也就和凡人沒什么區別。”

李牧笑笑，并未作答。

于庶也不在意，接著說：“這盛天境內所有修士，絕大部分會被卡在七燈。”

“為何？”

“因為每點一盞魂燈，需有一次觀想，每條命途的每一次觀想都是秘密，哪怕有人到了七燈，不知如何觀想也無法點八燈。”

那自己該如何點魂燈？

李牧第一時間想到，這世上本來連神仙命途都沒有，更別說會有神仙命途觀想的線索了。

轉瞬他就釋然，這自己也就一盞魄燈，等著點魂燈不知道猴年馬月了，說不定都不會有這機會。

但他又突然倒吸口冷氣：“這些邪物都是來參加觀想禮的，那豈不是說…”

于庶接過話：“沒錯，這些邪物精怪串在一起，那身后之人，并非是邪物，而是個起碼七燈的大修士點魂燈，甚至有可能是八升九的觀想。”

他自己短暫成為過十燈修士，那是何等偉力。

立于天地間，世界一切皆于我掌心。

哪怕是個八燈，恐怕也不是現在寧安府太史局能對付的。

他皺眉問道：“安大人現在？”

于庶：“安大人出身皇都，上九流點五燈，但還是太年輕。”

“但也并不是沒法子，觀想即成，一切無法改變，但觀想若被打斷…就還有余地。”

于庶再盯李牧雙眸，這回他眉頭蹙起，似是在認真思考。

半晌，李牧問道：“所以老大你和靈臺郎想從章虎附身的邪物那里得知觀想禮的具體地點，以推算這觀想內容并將其破壞？”

于庶緩緩承認：“有此意，但那邪物一直沒說，直到今天它見你反而說的痛快。”

李牧也有些摸不著頭腦，照理說自己連見都沒見過邪物章虎。

李牧：“那這死地一行該往哪去？”

于庶焦慮地捏了捏眉心：“知道是知道了，這個地方可有點麻煩。”

“少不了得走一段黃泉路。”

“讓誰去呢？”

于庶低頭沉思，偶有掃過李牧。

李牧心中驟然一涼。

“老大那我先走了。”

“且慢！”

于庶朗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