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時候該放下這段糟糕的戀情了,馬圣楠重振旗鼓,在想自己暑期實習到底去哪呢?家里父母也指不上,此時此刻有一個國字號施工單位伸出了橄欖枝,暑期可以去他們公司實習,但前提是畢業后必須到他們公司工作。馬圣楠最忍不了的就是被以條件脅迫,越是這樣,他偏不就范。最后實在沒辦法了,他請求了班主任,班主任給他推薦了一個學校當地的私營企業,叫裕隆工程建設有限公司,公司規模不大,這幾年頹勢明顯,巔峰時期員工3000多人,如今員工只剩150人,經營范圍也就在本市,不過在本市也算是施工單位當中的龍頭了,渤寧工程大學的教學樓和學生宿舍就是裕隆建的,馬圣楠覺得這也算是跟他有個緣分,索性就接受了,不接受也不行了,實在沒地方去了,畢竟他覺得,一方面,需要在正式工作之前,體驗一下施工單位的工作內容及工作環境,自己能否堅持接受,另一方面,就是拿到單位的實習證明。
跟馬圣楠一起的,還有隔壁寢室的同班同學劉征及張深。劉征屬于性格開朗的交際花,一看就是在社會上很能吃得開的那種人,張深是那種踏實肯干,吃苦耐勞,為人正直,因經常在家干農活,動手能力很強,但因為休學兩年,所以比他倆年紀都大。
第一天,先被車送到裕隆公司的總部大樓,公司副總經理接見了他們。“你們好你們好,情況呢你們班主任都跟我說了,你們班主任我們都認識,熟的很呢。”
閑聊了沒多久,公司的總經理也進來了,發現這個公司幾乎都姓馬,明白了,家族企業嘛,很正常,不過馬圣楠除外哈,他不算,此馬非彼馬。“你們這一代孩子啊,啥都不懂,早就缺少了我們當年艱苦奮斗的精神了,我相信你們也很少有愛看建筑方面的書籍的,當年我,天天埋頭苦讀在這里面,才能有今天的成就呀,梁思成老婆你們知道是誰嗎?”“林徽因啊。”馬圣楠平靜地回答道。“啊,你還知道呀,我以為你們不知道呢。行吧,那就今天回去收拾收拾行李,明天開始正式上班,就自己帶盆和洗漱用品就行,被子枕頭之類的不用拿,我們提供,電褥子這些都不用拿,我們有。到了現場,你們先進測量班組,我跟你們說,搞測量那絕對是門兒手藝,不是誰都能干的,如果你會測量,你就餓不死,因為任何一個工地都需要測量員,實在不行畢了業就跟著我干,你們可以問問,就我們那些人,跟著我混這么多年的,都買房買車了,你們可以考慮一下,至于實習工資嘛,每個人一個月1000元,可別嫌少,之前實習生在我們公司干,我們都不給錢。”總經理說到。馬圣楠心想“電褥子?這不是夏天嗎?工地,夏天,電褥子?這三個詞無法組成一句話啊。似乎白干活不給錢天經地義一樣,好像今天給一個月1000元的工資我們還要感恩戴德嗎?”先干著試試看吧。
學校文件要求的是,實習時間至少4周以上。馬圣楠心想,四七二十八天,多一天都不干。面包車司機邊開著邊介紹:“你們前方一眼望去,只要能看得見的,都是我們公司的工地。”可是車越開越偏僻,馬上就到那種荒郊野外了,周圍全都是化工廠,算是當地的一個化工廠聚集區,空氣中彌漫著各種各樣奇怪的味道,有香芋味,有臭雞蛋味,還有松花蛋味,總之這種味道在化工廠聚集區出現,就都不是什么好味道。據說這周圍全都是化工廠,當地有一條規定:想進這些化工廠工作的前提是,必須結過婚生過子,否則不予錄用。
車開到一處廢棄的二層樓,周圍除了化工廠什么都沒有,馬路上沒有熙熙攘攘的人群和車流,紅綠燈照常閃爍,但路上幾乎看不到一輛車,平時上班除了這三個人沒有其他人。可以毫不夸張地說,那種死寂感是一個常住一線城市的人永遠無法體會的,半夜如果在馬路中間睡一覺,都不會出車禍的那種,因為根本就沒有車。
“你們好,你們先住這個屋吧,你們先來一下我屋,跟你們簡單講講。”李磊說到。李磊是一個測量員,35歲左右,到現在還沒成家,問他為什么不成家,他就說不愛找,多年以后馬圣楠才理解,也許這就是工地帶給一個男人最大的傷害之處,那就是你的周圍日日夜夜都是老爺們兒,早已經對女人這個生物提不起興趣了。但在當時,馬圣楠他們仨,還不理解。
“在工地,最重要的就是安全,一個是注意腳下,另一個是注意頭頂。腳下,很容易扎釘子,包括在高處作業,失足墜落這些事情都極易發生,如果真的扎了釘子,第一時間把鞋和襪子脫了,不停地拍打,讓血液流出來,要不然釘子上的鐵銹很容易流進體內,然后感染中風。頭頂就不多說了,安全帽一定要戴好,尤其是下頜帶一定系牢固,否則磚頭掉下來砸到頭時,把安全帽砸掉了,萬一上面再有墜落物的話,那就壞事了,所以帽子一定帶好。其他的,就是一些稱呼問題了,就叫某哥就行,工地嘛,一般就立哥就行了,除非像咱們工地有個姓佟的歲數實在太大了的,60多歲了,就叫聲‘佟叔’就行了,其余的都叫哥就行。行了,沒啥了,就這些,有什么問題隨時找我。”李磊說到。他們三個就都回到宿舍了。
第二天,去了工地,算是正式上班的第一天,剛進到工地里,就有一種莫名的壓迫感和窒息感,一排排腳手架,飛揚的塵土,殘敗不堪隨風飄蕩的綠色密目網,各類機械的轟鳴聲,以及烈日炎炎似火燒的氣候,還有隨時而來的危險,有可能是頭上,也有可能是腳下,不過第一天還好,沒有安排多少任務,僅僅是以熟悉現場環境為主。
他們三個先進到現場辦公室,現場辦公室就是一排活動板房,十分陳舊,感覺經歷了九個項目都信。板房的墻又臟又破,臨時休息區只有一間房,一個用鐵架子和廢模板搭起來的那種平臺,平臺上用一些被褥鋪著,說白了就是一個大通鋪。房間面積也不大,10平米的樣子,室內沒有空調,很多男的大中午就臨時擠在一起睡,也不洗澡,也沒有地方洗澡,就那么擠著,特別熱,就這種水平的環境。
“真是遭死個血罪了!”馬圣楠心想。“施工單位的工作環境不會都這么差吧?”下午去現場,一個綜合樓的二層,盯著工人們砌墻。一排排砌墻的瓦工,紅外線水平儀滴滴的聲響,拌和砂漿的小工,機器嘈雜的轟鳴聲,以及永不停歇的塔吊……李磊看著我們無所事事,又對一切都充滿了好奇,他也于心不忍,“我給你們發了這個樓的CAD版圖紙,你們好好看看,拿尺子量量,看看現場砌的和圖紙畫的是不是一樣的,別就干在這傻待著。”“好嘞好嘞。”他們三個齊聲應和道,然后換一個角落繼續傻待著。學生心態嘛,總想著等別人喂到嘴里,殊不知到了社會上只能主動求學,沒有人愿意真心實意教你了。
“哎??咋又跑這蹲著了?看看圖紙量量啊。”“哦哦,這里不能蹲是吧?那行,我們站著。”劉征開玩笑的說到。“我的意思是,你們來都來了,學點東西啊,別白遭這罪啊。”“行,好的。”
“磊哥,你多大了?”劉征嬉皮笑臉的問到。“我35了。”“那你結婚了嗎?”“沒呢。”“咋不結婚呢?沒找到合適的?”“我不愛找。”“哈哈哈哈。”劉征主打一個交際花,不管跟誰都能聊得來。
李磊用紅外線掃出了一根綠色的水平線在墻上,“來馬圣楠,幫我扶一下線,按住哈,別松手。繃住,別松開。”只見李磊拽著那根沾滿黑墨的線“啪”的一下,彈在了柱子上。“這個就是一米線哈師傅們。”“好嘞。”師傅們應和道。
“下回還得把線繩繃緊一點,這根線彈得還是有點歪。”李磊認真的說。馬圣楠也不知道啥意思,隨口應和一聲“哦哦,好的。”
“今天還好,沒遭什么大罪,主要是在樓房內,曬不著。”張深笑著說到。“過兩天就不一定了,畢竟剛來的都有新手光環。”馬圣楠說到。
到了吃中午飯了,是那種食堂和廚房在一起的那種。伙食很簡陋:滿鍋大饅頭,早上剩的粥,土豆燉蕓豆,重點是沒肉,都快成順口溜了。好吃也行啊,還不好吃。而且土豆不削皮,洗了切完直接往鍋里下,哎,主打一個隨心所欲簡簡單單。
“真是難以下咽啊,深哥咋樣這菜?”馬圣楠面露難色地問。“我感覺還好啊,我在村里蓋房子干活時,連這都吃不上,這相當不錯了。”張深興奮地說到。劉征在那默不作聲地往嘴里塞,塞一口吐兩口。
下班了,還得走回去。他們住的地方離工地大概有3公里,不遠不近,走路得半個小時,沒有通勤車。“真挺累啊今天。”馬圣楠說到。“應該是來回上下班走的累,活是真沒干啥。”張深說。
“楠哥,那邊有水房,可以洗漱。”“好,那我先洗。”
水龍頭歪歪著,水龍頭上面,墻面,地面上全是裝修完沒清理的白色膩子乳膠漆之類的,但本身那個樓就很破舊,有很多年頭了,也就是說,那個樓從裝修完就沒做過保潔,就荒廢了。
擰半天才出水,水流特別小,廁所是蹲便,蹲便器前面是個漏水的水管,馬圣楠瞳孔地震了,他脫了褲子蹲了一下試了試,本來打算上個廁所,沒幾秒就提褲子起來了,漏水的水管只對著屁股呲啊,呲的一點便意都沒有了。
“還是在這拉吧,在這拉總比在施工現場的廁所拉要強得多,這也就呲呲水,忍忍就好了。”馬圣楠安慰自己。因為相比于現場的那個廁所,這個廁所的條件簡直不要太好了。施工現場的廁所好像就不是給人上的,一個不太深的坑,里面堆滿了五顏六色的排泄物和廁紙,蒼蠅嗡嗡的飛,上面是用木模板搭的踩板,有可能木模板底下墊了木方,但廁所又不是馬圣楠修的,他哪里知道一塊木模板下面墊了幾根木方,哪里墊了哪里沒墊,他不知道,所以踩著就不放心,生怕哪一腳踩重了掉下去,那就完蛋了。
廁所上完,洗漱完,就該躺下了,李磊突然進來說:“明天早上有個任務,需要我們早點過去,因為工人早上5點多就上班了,我們要趕在他們之前到現場把線彈出來,不彈出來的話,工人干不了活。”“那算上我們早上洗漱上廁所,往那邊走,再加上干活,我們不是得2點半左右就得起床嘛?”馬圣楠問到。“是啊,你腦子還挺清醒,就是2點半起床。”
“那基本上一晚上也睡不了幾個小時啊。”馬圣楠說。“所以今晚大家都早點睡吧,要不然第二天沒精神起不來。”李磊說。
突然鬧鐘響了,感覺睡的連一小時都沒有就得爬起來,馬圣楠在學校時幾乎每天都5點半起床鍛煉,早起對他來說難度不大,張深也能起來,但劉征就費勁了,馬圣楠和張深已經洗完漱上完廁所穿好衣服了,發現劉征身上光著,坐在床上,腦袋耷拉著,眼睛緊閉,嘴撅撅著。“你們倆先去吧,我再睡會兒。”說完,啪嘰就躺床上沒了動靜。馬圣楠和張深就先走過去了。
他們在基坑里的墊層上彈柱子線,在樓里的地面上彈墻線,感覺忙活了一上午,結果掏出手機一看,才早上7點半。這時,劉征也過來了。
因為測量班組確實起的太早了,所以今天下班就早一些,三個人回宿舍睡了一覺。感覺補這一覺真的很解事。
馬圣楠被一首《行星》吵醒了,睡眼惺忪地想,誰還聽這么中二的歌曲,發現是張深放的,他已經睡醒了。
“下班早了也沒飯了。”劉征說到。“咱們出去買點吧,買點面包牛奶之類的。”張深說。張深年紀比他們倆都大,平時很有大哥樣,班級里都叫他“大哥”。
第二天早上起來,又是熟悉的化工廠臭雞蛋味兒,感覺多聞一口都可能斷子絕孫,就好比特種兵集訓一樣,教官投擲毒氣彈,催促我們這些特戰隊員趕緊起床轉移,馬圣楠每天早上都屏住呼吸,那種窒息感很難受。又是一路長途跋涉,到了單位。
這一天,他們需要一整天,頂著烈日炙烤,在一個剛剛澆筑完四層的主體結構的樓房上彈線。他們在第四層,第三層的滿堂支撐架還沒有拆,要么說私企的文明施工搞的就是差,第三層的地面上滿地都是拆下來的廢模板,上面帶著釘子,滿地也都是釘子,銹跡斑斑。
“哎呀我去,尺子掉下去了。馬圣楠,你幫我撿一下。小心點哈,慢點走,全是釘子。”趙光輝叮囑到。趙光輝是這個公司的一名員工,28歲,大學學計算機專業的,受不了每天編程寫代碼,于是辭職來到了自由一點的工地,說是既可以每天在戶外,而且離家近。以現在的角度看,沒人能理解他神奇的抉擇。
馬圣楠小心翼翼地慢慢挪動,生怕哪一腳踩錯了,終于撿到了,返回時,馬圣楠掉以輕心了,還是低估了工地的“安全隱患”,“啊!”,“咋了?馬圣楠?”“扎釘子了!”馬圣楠此時最大的感受不是痛,是氣。
“我看看,快把鞋和襪子脫了。”李磊,趙光輝,張深都跑過來。李磊嫻熟地“啪啪”地拍打馬圣楠的腳掌,為了讓血液流出來。
“感覺咋樣?”“還可以,沒多深。”“嗯,確實沒多深,下次一定要小心,還好不深,這要是扎穿了那就廢了。多危險啊。”
馬圣楠心生怨恨,心中有氣,怨恨自己選錯專業,怨恨自己沒有考研,怨恨自己來這么個公司實習,怨恨一切。說啥就是不想干了,罵罵咧咧嚷嚷著要回宿舍。“圣楠,別沖動,別意氣用事,我們起碼還得堅持到拿到實習證明呢,這才哪到哪,你要是真跑回去了,那就惡心人了。”“我不管!走了!”
說完,馬圣楠回到了辦公室旁的休息區,說啥就是不干了,張深和劉征也一起來陪著他。
“總會有挫折的嘛,哎呀沒事呀,我在老家干活的時候那傷都不知道受了多少了,我腳也扎過,比你深多了,這把我疼的滿地打滾,還有我在老家幫我爸抬木頭,扎滿手都是刺,還有我們家那水井……”張深安慰馬圣楠。馬圣楠似乎感受到了這位留級的大哥之前經歷了那么多坎坷,也感受到了,還有千千萬萬的人,他們受的挫折和委屈會更多,實習不僅是學習技能,更是體驗這種工作的滋味,就是在正式入職之前,把自己的稚嫩和學生氣打磨掉。“走吧,大哥,劉征,我們回去繼續彈吧。”“這就對了嘛。”
馬圣楠晚上回到宿舍,回想白天發生事,覺得也沒啥,自己怎么就這么矯情呢。不過時間是真的慢啊,煎熬,因為每天起的太早了,而且內心很厭煩那種環境,就感覺時間過得太慢。
渾渾噩噩了些許日子,公司領導要求:“前一陣子接的那個活也要抓緊進場大干了,李總趕緊安排人布置現場臨建,爭取10天內臨建施工完畢,達到入住條件。”這個所謂的“李總”叫李相南,聽這名字要去南方發展啊,可偏偏留在了北方。
三個實習的啥也幫不上忙,這些所謂的有點技術含量的活也不會給他們干,畢竟他們仨電腦都沒帶。
這是個新開項目,先做場地平整及土石方開挖,一切從頭開始,按道理,這對新人來說機會難得,確實是個不錯的學習機會。
平時他們三個要么被分配去彈線,要么就扶塔尺,拿水準儀抄標高。他們三個能在這里面接觸到的最有技術含量的就是使用水準儀了,但劉征和張深都不愿意讀水準儀,只愿意扶塔尺或彈線。馬圣楠喜歡技術含量高點的活,他們仨正好分工明確,一拍即合。
“我聽領導們說,有個新人來了,說讀的大學還很不錯,211呢。”劉征興奮地說到。
“重點是會不會搞測量啊,不會搞測量的話,清華北大的來了又能咋啊?”李磊調侃到。
李磊隨口的一句調侃,把學歷貶的一文不值。某一瞬間,又讓馬圣楠開始懷疑自己了,他怕真的印證了那幫無知家長們的觀點“不讀軍校根本找不到工作,現在不像以前包分配了,讀地方大學一點用都沒有,到時候找工作呀,還得拿錢找關系。”
新來的這個哥名叫包夏光,畢業于某211大學工程管理專業,他剛畢業那會兒簽了某末流國字號施工單位,在內蒙古的一個項目,月薪到手三千五左右,由于實在忍受不了常年不在家的處境,毅然決然選擇辭職,回到了家鄉的這個私企,一個月到手兩千多,雖然開的不多,但離家近呀,而且他已經結婚了,也有孩子了,天天下班可以看到老婆孩子,當地消費水平也不高,雖然不能大富大貴,但小日子也算幸福。
“你咋辭職了還干工地呀哥,不轉行嗎?”馬圣楠問到。“轉啥呀,主要是結婚了,不能隨便浪了,有個班上著,月月開點錢湊活過吧,這有孩子了,不能任性了。”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臨建活動板房一間間立起,馬圣楠也練就了一拿手絕活兒,熟能生巧,天天摸水準儀,他現在可以20秒內架好并調平水準,現在看似一個簡單的操作,但對于一個大三土木工程專業的本科生,還是屬于短期內的一個進步的。
臨建板房終于建好了,比預期提前了2天,其實并不是建設速度有多快,是條件實在太過簡陋。馬圣楠他們仨住的是一個倒過九手的活動板房,從板房外部的顏色就能看到它經歷的滄桑歲月,里面更是不堪入目,活生生一動物園:蟑螂,蒼蠅,蜈蚣,螞蟻,蜘蛛,蝸牛,壁虎,錢串子……幾乎你們想到的昆蟲都可能在板房的某一個角落出沒。
“我們這是遭受了非人的待遇吧?就住這個?”馬圣楠帶著疑惑而又稍微有點氣憤的語氣問他倆。他跑去了工人宿舍:“逆天呀,工人的板房是新的?日了狗了,我們住舊的?”
“嘩啦啦啦啦……”天降大雨,這老天爺真是搞了場及時雨,俗話說工地三大喜事:“下雨停電來美女”,今天總算趕上一個,大家都回到了板房中。
“靠!漏雨呀!我們板房漏雨我去……大哥,哈哈哈,我們就住這水簾洞,媽的,不把我們當人?”劉征也氣憤地說到。
張深鎮定地拿了卷膠帶,準備把縫隙粘住。“來,拿把剪子搭把手。”張深說到。
“拿膠帶堵水?能有啥用?”馬圣楠略帶嘲諷的語氣。“那你說咋辦?讓干點啥這個費勁兒啊!”張深抱怨到。
“找領導去,給我們住豬窩總得有個說法吧?”馬圣楠激動地說到。
可還沒等找領導,副總經理出來了,“來來來都躲屋里干嘛?都給我出來!雨很大嗎?大雨當小雨,小雨當沒雨!大雨小干小雨大干,沒雨玩命干,兩橫一豎就是干!干干干!聽過沒?天天躲屋里能完工嗎?”這個副總經理生氣的說到。副總姓周,據說瓦工出身,而且圖紙都不會看,愣是一路爬到了副總經理,雖然技術能力不過關,但他有一點長處就是能張羅,會張羅,敢張羅,只要他一出場,全現場的人員,材料,機械都會在他的呵斥下運作有序。
他們倆在大雨里嘻嘻哈哈沒心沒肺的一樣,馬圣楠心里委屈,踩著大泥巴下到基坑里架儀器,要么怎么說這個周總沒文化呢,水準儀不能淋雨不知道,這種環境下測出來的誤差很大。
時間又過了幾天,來了一個很幽默的哥,叫于剛,35歲,雖然人很幽默,但對這家公司滿肚子的怨氣:“當初剛入職跟我說讓我先干測量,說干測量干差不多了,就讓我學技術,學個毛啊學,我這測量一干就是十年,現在也35了,眼瞅著36了,也有家了,這狗公司,保險都不給我交……”
馬圣楠有個毛病,每次轉移到一處新環境,肚子就跟不消化一樣,完全不想拉屎。這都第四天早上了,才要拉。宿舍沒紙了,又憋的難受,心里一直堅信一句話:有困難找群眾幫忙。屁顛屁顛跑到工人生活區要紙去了。“師傅你好,有紙嗎?”“師傅有紙嗎?上廁所的紙。”“師傅,有沒有手紙啊?”……奇了怪了,愣是沒一個有紙的。“那他們平時上廁所拿什么揩?”百思不得其解。
不行了不行了,眼瞅著要漏了,還沒紙就完蛋了。“師傅啊!你有沒有紙啊?憋不住了呀。你可別告訴我你沒有!”只見這個師傅若有所思地慢慢從兜里掏出一盒煙盒,煙盒里只有一小塊手紙,被他揉皺的很扭曲。“工人真奇怪,一個破手紙到處藏,我看根本不是沒有,就是不想給我罷了。”馬圣楠心想。師傅緊接著補充道:“小兄弟,要么我煙盒也給你吧,里面的錫紙也可以將就一下。”“好嘞謝謝。”馬圣楠心想,管不了那么多了,有總比沒有強,這位師傅舍棄他藏紙用的煙盒給他揩屁股,雖說可能有點拉屁股,但馬圣楠莫名的有點感動。
一去廁所傻眼了。“這是什么魔幻廁所?”馬圣楠大驚。頂棚和周圍是用藍色鐵皮板圍蔽起來的,里面是個大深坑,足足有兩米半深,上面是用木方搭著的腳踏板,每兩根木方的間距僅僅有一拳遠,這樣兩條腿蹲在上面根本打不開,屁股打不開,屎就出不來,但第三根木方又距離第一第二根太遠,如果想兩只腳同時站在第二根和第三根木方上,那就得劈叉。而本身它的設計是,每只腳只能踩在一根木方上,而木方也只有90毫米寬,比成年人的腳掌寬度還要窄些,腳踩在上面很不舒服,心里很沒底。所以想在這個廁所如廁,既要考驗人的平衡,又要考驗人的膽量,還要考驗人的忍耐極限。蹲不好找不到平衡真容易掉下去啊,掉下去就不太好上來了。
氣溫一天比一天高,食堂地上躺著7個大西瓜那就是不給你切,只有副總經理的兒子來了,才會切開,大伙兒跟著借點光。
為了節省開支,每個屋都裝那種吸鐵石門簾,就不給他們三個實習生住的那個屋裝,算小賬啊,一個門簾其實也不是很貴,這就導致他們的房間房門晚上不知道應該是開還是不該開,開了進蚊子,不開還熱,屋子里沒有空調,也沒有洗澡間。
時間久了,馬圣楠就懶得打理自己了,一開始,胡子長了還刮刮,中后期連胡子也不刮了,臉也懶得洗了,是他邋遢嗎?并不是,工地的環境就真的會一點點把一個人的意志消磨殆盡。
“哈嘍哈嘍,在嗎?你在實習嗎?”一條張嘉瑋的微信消息發到了馬圣楠的手機上。
“在實習,怎么了?”
“有個事想麻煩你一下,就是我不是想考研嘛,實習這個我就不想去了,不知道你能不能幫我蓋個單位公章。”
“我看看吧,應該可以。”
學校文件要求實習4周,四七二十八,第二十八天,馬圣楠向項目經理提出結束實習的要求。
“再干幾天吧,你們走的太突然,你們這一走,這邊人員就空缺了,起碼再緩兩天,等我把人調過來,你們再走。”項目經理說到。
“不行!我們必須明天走。工資馬上結清。”馬圣楠硬氣地說到。
“那實習證明就不一定能不能蓋嘍。”項目經理陰陽怪氣到。
馬圣楠心想:威脅我?老子還真就不吃那一套!“文件就在這,你愛蓋不蓋,你自己瞅著瞧!”馬圣楠啪的一下把實習證明摔在了項目經理桌子上,徑直摔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