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大小姐難得出一趟門,就在路上遇襲,保鏢們可以想象出管家冷若冰霜的模樣了。
默契地,他們一個拉開了小孩,一個扶起了溫清。
這條街道是在貧民區中硬開辟出來的,外面金碧輝煌,小巷子里頭卻是破爛不堪。
這孩子也不知道打哪沖出來的,好在只是拉了他們小姐的衣服,這要是帶了刀子,要傷他們小姐也是霎那間的事,他們感到后怕的是這點。
小孩被拉開后像是沒了力氣,躺在雪地上一動不動。
那是個大概8歲的小女孩,頭發凌亂,衣服單薄破舊,臉瘦得沒幾兩肉,右臉頰還帶著傷,額頭的血跡還沒全干,就好像剛從一個危險至極的地方逃離一樣。
“快把她抱起來!”溫清急忙說。
保鏢下意識地照做,然后驚訝于手中的重量,這實在太輕了,他感覺他只是捧起了一件衣服。
溫清將身上的棉衣脫下給小女孩蓋上,將她包裹得嚴嚴實實,抬眼突然對上了小女孩的目光,小女孩似乎是無意識地睜開了眼,恍惚著跟她對視了幾秒后,又閉上眼睛失去了意識。
溫清心里又急又氣,到底是什么人,忍心對這樣一個小女孩下毒手!
這時,一個機械音突然出現:“警告!宿主提前接觸主線人物!”
一時間,所有人都像被按了暫停鍵,靜止在原地,而溫清的眼前突然出現一塊小面板。
面板上只有兩個選項,一個是“忽略”,一個是“了解詳情”。
溫清一時猜不出這是哪個主線人物,于是她選擇了解詳情。
上面顯示的內容,竟然是女配溫暖的身世。
原著中,溫清和溫暖的父親溫世慷,生性風流,因商業聯姻和溫清的母親夏笙結婚,為了家族體面,他安分過一段時間,但夏笙難產去世后,他便故態復萌,溫暖便是溫世慷和妓女方蓮的一夜情產物。
溫世慷和方蓮不過是逢場作戲,錢貨兩清,哪知道過后方蓮懷上了溫暖,而她壓根不知道誰是溫暖的生父。
溫暖11歲的時候,方蓮染病去世。13歲時在酒吧工作,碰巧遇到溫世慷,因為手臂上有一塊跟溫世慷一模一樣的胎記,被溫世慷認回了溫家。再往后她上了高中,就走主線劇情了,她會按照劇情發展,最終把自己作進監獄。
然而現在面板給的人物詳情,補充了原著中沒有提及的部分。
方蓮并不是自愿要孩子的,只是因為月份大了無法墮胎,生下溫暖后,她不曾善待過溫暖,后來找的相好又有變態傾向,時常用露骨的目光看著溫暖。方蓮去世不久,男人在一次醉酒后,把睡著的溫暖壓在床上,溫暖打傷他拼命逃出來,遇到路過的民警才得救。
男人被民警拘留的那幾天,溫暖跑去打工的酒吧住地下室,沒再回過家,這才得以保身。
13歲那年溫暖被認回溫家,物質上應有盡有了,只是溫世慷常年在外,很少跟她見面。她為了引起溫世慷的關注,變得驕縱任性,提一些常人無法理解的要求,但溫世慷隨口就吩咐手下去辦,完全沒放在心上,以至于溫暖變得越來越偏執,想要的東西一定要得到手。
后來溫暖走主線劇情上高中,因為目睹男主司燁以一挑十的場景,對他心生愛慕,從而引發了后面一系列的事。
這個時候的溫暖,就是打傷方蓮那老相好然后逃出來的。
也就是說,接下來她要在酒吧地下室度過2年,才被溫世慷認領回去。
溫清看著溫暖臉上被凌虐的傷,心口像被什么堵住一樣。這孩子才11歲,就已經受了那么多苦,未來等著她的,也不是什么美好前景。
“宿主姐姐,你該不會想把她帶回去吧?”
這時候,另外一個系統音響起,這是溫清沒聽過的聲線,像四五歲孩子的軟萌聲音。
溫清有些驚訝,問:“你是?”
“我,我是主系統,自動系統發出警報的時候,我才會出來。”主系統說話不僅有點小結巴,還很沒有底氣,聽起來就很好說話的樣子,但是它很堅持地用念臺詞一樣的口吻說:“你不能把人帶走,根據劇情,待會會有民警過來救下女配的,你不能擅自插手劇情。”
溫清試探地問:“我如果插手會怎么樣?”
主系統沉默了一會,然后像是找到正確的答案,急忙說:“穿書者戲份如果變多了,占據小說的比例也會跟著變,超出了0.1%,穿書者就不能享有永生特權了,不僅如此,你還會變成脆皮人!”
聽起來很嚴重的樣子,溫清努力想入戲,但她毛病發作的時候,很少會想自己的處境,比如現在的心思也都在溫暖身上。
“那我救回溫暖,對她有什么影響嗎?”溫清最終裝不下去,忍不住問出最關心的問題。
主系統這次沉默比較久,好像找不到答案。
主系統也很慌,這是它跟的第一個世界,前輩們說了它的宿主是最好應付的,因為這個宿主前世過得很辛苦,突然得到重生的機會,肯定不會去摻和主角們的事,怎么突然就要把女配帶回去呢!
實在找不到應對方式,主系統憨憨地回答:“不管有沒有影響,你把配角帶回去,你的戲份占比就發生變化了!會有生命危險的!”
前輩們說了,一定要強調和宿主息息相關的事!
如系統所說,如果溫清前世過得那么辛苦,好不容易重生了,可以享受無憂無慮的人生,她是不會多管閑事的,但這一切的前提是她沒有心軟這個毛病。
看到渾身是傷的溫暖,溫清只是想到了小時候的自己——孤立無援,舉目無親。
不參與劇情,她的確可以活很久。但那么長的一段日子里,她每天都會想,曾經有個小女孩拼命向她跑來,拉住她的裙擺向她求救,而她視而不見了。
“宿主你是不是想清楚啦?”主系統的音量變得小小聲,“我的能量不夠,得下線了,你可記得千萬不能改變劇情哦!”
它說完,溫清面前的面板就不見了,所有人也恢復了動態。
溫清從主系統的話中得到一個信息——主系統平時是沒有跟隨她的,如果她不小心接觸了主線人物或者觸發了劇情,自動系統發出警報,它才會上線。
主系統上線后需要能量支撐,否則又會進入離線狀態——看起來這個主系統的能量很是微弱,上線只能撐個五分鐘左右。
不過這點她可以晚點再研究,現在救人比較重要。
溫清對抱著溫暖的保鏢說:“把人帶回家里,通知胡醫生來一趟。”
雖然違背主系統的意思,有點欺負小孩的罪惡感,但她可由始至終都沒答應過她不插手。
“是,小姐。”保鏢點頭應了。
溫清留意到對面街道有一個民警在巡邏,尋思著這可能是原著中救了溫暖的民警,便跟另一個保鏢吩咐了兩句,然后和抱著溫暖的保鏢先離開了。
一回到溫家,溫暖就被幾個傭人接過手照料著。
溫清方才在路上被溫暖拉住,腳踩進水坑里,屁股坐地上去,污垢混著雪水,褲襪全濕,她便先去清洗干凈,換了簡便的衣服出來。
胡醫生的診斷很快出來,女孩身上傷病很多,除去小腿骨折和表面看得見的淤青,還有輕微腦震蕩、營養不良、精神狀況不佳等問題。
溫清摸摸溫暖的頭,見她還睡著,對胡醫生說:“要達到故意傷害罪,我也不清楚傷勢要有多重,胡叔您一定有經驗吧?”
胡醫生楞了一秒,福至心靈,手上寫到一半的單子也擱置了,說:“這傷勢再重些,對方可判殺人未遂。”
“那就這么辦吧。”溫清說,總歸要先把人送監獄里,出不出得來再另做打算。
她是容易心軟,但可不是對著這種人。
胡醫生在溫家做了十多年私人醫生,他知道溫清早慧,救人之前肯定已經想了不少對策。他想了想又說:“警方那邊我去配合,不會讓他們找上溫家來。小姐如果想要收養這孩子,也不能用溫家的名義,讓管家認干女兒吧。”
溫清點頭:“我再看看。”心里卻是想,得找個機會公開溫暖的身份。
胡醫生于是開了一些藥物,吩咐女傭說:“準備一些清淡有營養的食物,小袋子的藥飯后吃,另外這些是藥水,等給她簡單清洗一下再上藥。”
“好的,胡醫生。”女傭接過藥,又對溫清說:“小姐,午飯已經準備好了,這里我來照看,您吃完飯去休息一下吧。”
從前的溫清,恨不得把自己掰成兩人用,時間對她來說就是金錢。但來到這個世界后因為太無聊,養成了午睡的習慣,現在到點不睡就發困,她聽了這話便點點頭,讓女傭照顧好溫暖。
約莫睡了半小時,溫清就被叫醒了。
“小姐,別睡了,十萬火急的事!”女傭緊張地搖醒了溫清。
溫清緩了緩神,坐起身來,問:“怎么了?”
“剛小覓給那孩子洗澡,您知道她看到什么了嗎?”女傭一邊拿外套給溫清套上,一邊緊張兮兮地說,“那孩子手臂上有跟老爺一模一樣的的胎記,顏色淺了點罷了。”
這倒是稱了溫清的意,她還尋思著怎樣把溫暖的身世暴露出去呢。
“管家臉色可差了,打了電話二話不說就讓老爺回來。”女傭給溫清套上鞋子,急切地把她從床上拉起來。
無論放在哪個年代,這種突然出現一個私生子來分割財產的劇情,獨生子女都不會喜歡的。
溫清看女傭急得大冬天的額頭冒汗,下意識抽了紙巾,輕輕給她擦了一下,緩聲說:“不急。”
女傭怔愣了一下,忙接過紙巾說:“謝謝小姐。”
然后她看著溫柔的大小姐走出房門,在心里對著溫老爺大罵特罵,要不是老爺,她們大小姐何必面對這樣的事。
溫清走到次臥時,管家和女傭小覓都在房內。
溫暖正坐在床上,警惕地看著他們,就像被逼到絕路的小狼崽,只要有人對她動手,她就要不留余力地反撲。
溫清和她對上視線時,她卻好像突然變老實了,呆呆地看著溫清,似乎想對她說什么,卻不敢輕舉妄動,看著她的眼色。
她穿的是溫清的衣服,但對她來說也偏大了,有點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的感覺。
“小姐,老爺一時半會趕不回來,您看……”管家用眼神詢問溫清——這小孩要怎么處理?
溫清注意到溫暖的頭發只是擦干了水,軟塌塌地披散在肩頭,雖然室內不冷,但這樣太容易著涼了。
“先把她頭發吹干。”溫清對小覓說。
小覓楞了一下,然后連忙照做了。
此時她心里也有點復雜。
這女孩醒來的時候,警惕性一直很強,她問什么話女孩都不說,她只好先帶她去洗澡。
后來發現胎記時她顧著震驚,連忙喊了管家過來,也沒有留意到這小女孩的不安。
她心里是最喜歡小姐的,可如果小女孩因此被趕出去,她又良心不安,畢竟如果她足夠冷靜,大可以等小女孩飽餐一頓,把傷口處理好,再通知小姐這件事。
還好她的小姐是好人,沒有一開口就把人趕走。
溫清在溫暖對面的椅子上坐下,等小覓把吹風筒關了,才緩緩說:“我帶回來的人,原本就是要留在這的。等父親回來了,讓他做一下親子鑒定,若這胎記只是巧合就罷了,若她真的跟我有血緣關系……我溫清的妹妹,該有的待遇一點都不能少。”
溫世慷常年在外,這宅子的大小事都是管家主權,而管家是溫清母親那邊的人,對溫清言聽計從,所以四舍五入來說,溫宅現在是溫清說了算。
管家和女傭們都預料會出現一場腥風血雨,沒想到他們小姐這么輕易地接受了事實——不過仔細想想,按老爺的花心程度,這種事也不算太意外,指不定外頭還有一個流落在外的弟弟。
啊呸,要真多個弟弟,可真是要掀起腥風血雨了。
溫清注意到溫暖身上的傷還沒上藥,便讓管家他們都下去,留她跟小覓在這。原著中的小覓就是一根筋的忠仆,她可是反派女配底下最得力的助手。不過那都是后話,現在留下她照顧溫暖,是因為她工作比別人細致得多。
小覓手腳利落,很快就按照胡醫生所說的,給溫暖包扎好傷口,剩下的淤青和些許破皮,則是溫清處理。
溫清給溫暖手背上的傷口涂上薄薄一層藥膏,盡量控制好了力道,但溫暖的手指不時會瑟縮一下,可以看出她還是疼的,只是忍著沒有出聲。
溫清低頭看著兩人的手,她的手潔白無瑕,皮膚光滑,指甲經精心修剪,每一只手指都圓潤而富有光澤。而溫暖的手,干枯泛黃,指甲坑坑洼洼,手指手臂大大小小的傷痕都有,沒一處好地。她就連給她上一下藥,都得挑著地方牽她的手。
“你、你怎么哭了呀?哪里疼嗎?”這時,小覓慌張的聲音響起,溫清抬頭一看,就見溫暖的臉上都是淚水。
溫清手上一頓,問:“是我弄疼你了嗎?”
溫暖使勁搖了搖頭,沒說話,但她的手指慢慢回扣,像抓住什么重要東西一般,抓緊了溫清兩個手指頭,然后慢慢挪向溫清,輕輕把下巴擱在溫清的肩膀上。
像極了小心翼翼接近人類的流浪貓。
溫清并不習慣跟別人有肢體上的接觸,上輩子擁抱過她的人,只有院長,而且因為她不習慣,院長也才抱過她幾次。
因此當她試著伸手抱住溫暖時,動作并不熟練,也有些笨拙,她輕輕拍著溫暖的背說:“別哭了,以后姐姐陪著你。”
當時溫清沒想到,這句話,會是溫暖一生的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