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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為什么沒有成為及時的避難者?多數受害女性是因為沒有找到逃生路徑,除此之外,有些女性卻自愿受到這種危險關系磁極般的吸引。有人語氣鏗鏘地指責家暴受害者,認為她們乏智,咎由自取。一味指責性格缺陷,對她們已構成另外延伸的暴力,我們不妨轉移注意力,探討暴力中的寄生關系。
所謂親密,首先需要打破間距,這是建立在微妙的侵犯之上才能獲得的關系。友誼,所謂深交,是建立在開放基礎上的侵犯特權。性,意味著同時進行的肢體親密與肢體沖突,是由肉體彼此侵犯帶來的享樂。婚姻需要分享情愛、家人、財產和秘密,這是法律賦予的正義。夫妻之間講禮貌,有時出自教養,有時是形式感不那么明確的冷暴力。在私人情感領域,忍受禮貌比忍受粗暴有時更難,粗暴至少說明兩者之間特殊的親近;而禮貌,甚至是以并不婉曲的方式告知,這是僅限于皮毛意義的泛泛之交。
暴力逾越常人之間的秋毫無犯:激進的特權,夸張的表態。失控的情緒和肢體配合在一起,很像強烈到失控的愛欲。更深入的侵犯,更密切的榫接,更痛楚的咬合,血肉嵌進血肉,齒鋒咬緊齒鋒……銳利的金屬牙,連續運轉。暴躁者把情感狂飆到極值,施受雙方一旦習慣這種強度,似乎就難以滿足日常的平淡——寧靜,成了無聊乏味的美化說法,成了不愿分享的可疑自私。
女性受到暴力侵犯之后的反應,通常是震驚、絕望、否認、麻木、退縮、屈服等,她有時難以把憤怒轉化為力量。由于自尊,她需要杜撰一套自欺說辭。小憐堅定認為,一切因男友難以處理他的激情,小憐甚至把自己想象為另類的受惠者:他對別人從不這樣,只對我,他運用氣力去捶打我們之間的關系,從性器到四肢。男友自卑而少安全感:嫉妒,焦慮,害怕被拋棄。當他把小憐置于更自卑、更無安全感的地位上,他才能獲得心理平衡。至少,男友怕失去她——小憐感覺自己被需要,她在意和珍惜男友的這份恐懼,由此產生盲目的無畏。小憐頑強體會男友艱難分泌的暖意,其實那里面不完全是愛,也包含占有欲里面的感情敲詐。小憐從施暴者的依賴中辨認所謂的個人價值,聽任自己在這段垃圾關系中病菌般,靠霉變的幸福存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