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我去修那輛二手車。
它拋錨在了路上,發(fā)動機冒黑煙。
明天可就要用了,現(xiàn)在讓拖車拖進城里修是一筆很大的錢。
“你不是學(xué)什么車輛工程的嗎?去把那車修了。”
他語氣冰冷,完全是命令的口吻。
前一世,我被人打得奄奄一息,抬回家時其實還剩半口氣。
可他覺得,送醫(yī)院也是一筆錢,還不一定能治活,棺材也是一筆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扔化糞池里唄,就咱們村舊的那個。”
我臨終前的最后一眼,污臭的糞便混合物不斷灌入鼻腔,蛆蟲鉆進耳朵,生不如死。
...
“舅舅,您不是說了嗎,我就一大學(xué)生,我哪有那本事呢?”
我陰陽怪氣道。
他被話噎住了,惱羞成怒。
“你還敢頂嘴?老子他媽讓你修你就修!你這書讀到狗肚子里去了?”
舅舅一腳踹在我背上,像押送犯人一樣把我推到了車前。
妹夫把車蓋推開了,正一臉心疼地檢查著。
“哎喲,哎喲,老子的愛車,草,一定是載了你們一家害的,他媽的兩個老登。”
舅舅一聽更上火了。
“你罵誰?婚還結(jié)不結(jié)了?去你的,買個破車嘚瑟啥呢?”
眼看兩人就要打起來了,表妹嚎了一聲:
“夠了!先把車修好吧,我結(jié)婚還要用呢!”
舅舅一把將我摁進了車前。
“不是很能嗎?修啊!看看問題在哪。”
我定睛一看。
這車居然能動才是最大的問題。
發(fā)動機稍微一動就喘得跟我二太奶奶一樣。
我嗤笑:
“修不了一點,我只是大學(xué)生啊舅!”
妹夫急了,他求表妹:
“你就把彩禮錢拿出來一點,行嗎?反正不都是我爸媽給的,修一下我的愛車啊!”
表妹戀愛腦,可錢在舅媽手里。
她朝我發(fā)火:
“你不很能耐嗎?縣第一,高材生,大學(xué)生,一破車修不了了?”
“算我求你了好嗎?修修車,我一輩子就結(jié)一次婚!”
她一邊說,一邊像修電視一樣的用力拍打著車。
在她認知里,這樣能修好一切東西。
可這車一拍,里邊的鐵銹撲簌簌地掉。
妹夫一看,急得一巴掌就扇在表妹臉上。
“你這瘋婆子要對我的愛車干什么?!”
我這才知道他有家暴傾向。
表妹哇一聲哭了。
舅舅擼起袖子又要打。
哐一聲巨響,車前蓋落了下來。
所有人都被嚇了一跳。
但表妹動彈不得,她的手被壓住了,一聲哀嚎響徹天際。
“我的手啊!”
她的手指被夾斷了。
妹夫卻還在心疼車。
我心里冷笑。
倆人真是天作之合。
...
表妹斷了四根手指,腫得比蘿卜還粗。
赤腳醫(yī)生見了直搖頭。
“送醫(yī)院啊,這估計都斷了。”
可送醫(yī)院,得要錢。
眼看表妹嚎得快暈過去了。
舅舅一拍桌子,上醫(yī)院。
舅媽面露難色。
“什么意思,胡花,錢呢?”
“不成,不能花。”
舅舅氣得瞪眼,作勢要打。
“憑什么花我的錢?”
舅媽支支吾吾,又看向了我。
“讓她出!她該拿點。”
她向來如此,只要能犧牲我的地方,從不吝嗇。
我擺擺手:“真沒有了,一點都沒有了。”
她面如死灰。
舅舅率先反應(yīng)過來:
“錢呢?十八萬八你給花了?”
舅媽跪在地上開始哭爹喊娘:“我一婦道人家咋可能花了?那錢我真留下了!”
“是那婚車不好,把那婚車給退了不就有錢了?”
一直在心疼車的妹夫急眼了。
他真覺得自己是保時捷車主了,趾高氣昂罵道:
“什么玩意不好?那他媽保時捷能有啥不好?沒這車婚我也不結(jié)了!彩禮你們給我退了吧。”
這話,落在表妹耳朵里,什么?退婚?!
落在舅媽耳朵里,什么?退錢?!
兩人抱在一起哭了起來。
“娘啊,不能不結(jié)婚啊,王龔啊你不能退婚啊,肚子里的孩子你得負責(zé)啊。”
“是啊!哪有退婚的道理啊,我們家孩子清白都被毀了,你咋能退啊!”
舅舅一聽,火了。
“你說孩子?什么孩子?!”
原來表妹一直瞞著舅舅舅媽未婚先孕了。
一家子亂作一團。
赤腳醫(yī)生嫌惡地走了。
這婚現(xiàn)在是不得不結(jié),可表妹手指也不得不治,舅媽又死活不肯出錢。
我一看,便知機會來了。
“行啊,我可以去找人借,不過得拿東西抵押,我可沒有。”
我一邊說著,一邊看向了結(jié)婚用的三金。
舅媽和表妹一起叫了起來:
“不成!絕對不成!”
我笑了笑:
“行啊,那你就疼死好了,看你明天能不能戴上了戒指了。”
兩邊僵持不下,最后還是舅舅出面。
他一定要把這未婚先孕的女兒嫁出去,要不在村里直不起腰。
最終我拿著一千多塊錢,帶著表妹上了醫(yī)院。
她戀戀不舍地把整套三金押給了我。
我心安理得地收下了本該屬于我的東西。
妹夫最終找了個修拖拉機的把車給修好了。
兩人都對我很鄙夷:
“什么大學(xué)生?修車還不如我呢,笑死人了。”
“就是,老子初中就出社會,現(xiàn)在都開保時捷了,這么好的車都不會修,沒啥實力啊。”
那輛魂環(huán)車一踩油門就猛吼。
妹夫說這叫聲浪。
我笑笑。
只能祝愿他婚禮上平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