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朝公主瘋了。

這是守在鎖春殿的侍衛跟我匯報的結果。

“公主時常哭喊著拍門，有時夜里也是又哭又笑的。”

侍衛沉默了一下補充道：“春朝公主應當是瘋了。”

我笑了一下，杯子沒端穩，水濺在地上濕了裙擺，小葵如同驚弓之鳥一樣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侍衛聞聲抬頭，看著我的臉愣了一下，又紅著臉低下頭。

“無妨，反正她本來就是個傻子，等月氏使團離京，她便也隨行和親去了。”

侍衛不敢抬頭，附和我：

“公主言之有理。”

闔宮上下，誰不知道春朝公主只是空有個公主的名頭，得臉的宮女太監，誰都能欺負她。

沒有銀錢打點，沒有帝后疼愛，哪怕她和秋實公主同胞所生又如何？

一步之差，云泥之別。

我覺得好笑，于是喚那侍衛上前，用鞋尖勾著他的下巴抬起他的頭，含笑問他：

“本宮美嗎？”

他不敢抬眼，只輕輕看了我一邊，像是看傻了似的，怔怔的回答：“美。”

我偏過頭繼續問他：“本宮和春朝，誰更美呢？”

那侍衛擰著眉，似乎我問了一個毫無懸念的問題，他對答如流：

“春朝公主不及您萬一。”

我仰著頭笑出聲，幾乎笑出眼淚，有趣，這可真有趣。

權利果然是這世上最有趣的東西，怪不得人人趨之若鶩。

任憑誰又能想到，那個人人都可以欺之辱之的春朝，竟然敢堂而皇之的頂替秋實的身份。

誰又敢想呢？

小葵還跪在地上瑟瑟發抖，連頭都不敢抬。

“你回答的很好，賞二十金。”

侍衛重新把頭磕下去，高聲回著“謝公主。”

他如同螻蟻一般，跪在我的腳邊，

如同“春朝”和小葵一樣，

他們如今都是無需我親自用力，就能碾死的一只螞蟻。

月氏的使臣商議公主和親的那日，我替春朝進了議事的御書房。

這樣的場面并不陌生，上一世我便經歷過一次。

不過前世我是跪在地上，如果我隔著帷幔坐在使臣的另一邊。

“春朝近日身體不適，唯恐沖撞了使臣，和親之事，便由我替皇妹商議。”

幾位使臣客氣的夸了我舉止得體、心系至親，

又慣例談了公主的嫁妝和歲貢增加幾許。

臨出門之前，我柔聲提議：

“春朝公主的嫁妝已經準備妥當，不若兩日后便啟程？怕是公主到時候大病初愈，故土情深不愿離開，在路上耽誤了，延誤了吉日便不好了。”

幾位使臣思索再三，又請示了父皇的意思。

龍椅上的男人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我思毫不畏懼的對視了回去，他才收回目光。

“秋實言之有理，便照這么辦吧。”

月氏的使臣離開之后，他才沉著聲問我：

“秋實，你自作主張，是何用意？”

我一臉無辜天真的對著他行禮：

“妹妹神智不清，胡言亂語，女兒無法，只能命人割了她的舌頭。”

父皇擰著眉，揚手摔了個茶盞，怒斥：“荒唐！”

“和親在即，若使臣發現了春朝口不能言，豈不是壞我大陳的名聲？”

我心中冷笑，親生女兒被割了舌頭，他生氣憤怒卻不為骨肉親情，而是為了顏面。

我垂著頭繼續說，聲音委屈：

“女兒也是為大局考慮。”

“春朝不想嫁到月氏，便在宮中大肆揚言她是欽天監親批的天煞孤星命格，刑妻克夫，孤鸞寡素，誰與她在一起，便家無寧日、不得善終啊……”

“閉嘴！”

帝王盛怒，一串珠鏈砸到我的腳邊，我聽著他揚聲吩咐：

“把春朝公主鎖在殿內，沒有朕的口諭，誰也私自見她！”

我沉默著垂著頭，內心平靜無波。

你就這么怕嗎？怕欽天監那個預言天煞孤星的批語，偏偏落在雙生子其一的頭上。

春朝是天煞孤星，秋實是萬中無一的福星。

前世我嫁到月氏之后才知道，這許多年的荒唐，我遭遇的不公和冷眼，都是因為一句荒唐的預言。

既然我是天煞孤星，

那這一世，便由我親自合上這命格，

親手來索你的命吧，父皇。

春朝公主出嫁那日，是由一輛紅綢裝點的馬車直接送出宮的。

父皇似乎對我說的事十分忌憚，親自選了一批武藝高強的侍衛作為公主陪嫁。

那當然不是怕公主在月氏孤苦無依受委屈。

而是怕她在出京的路上逃了。

送親那日我等在宮門口，上了送嫁的馬車。

“春朝”穿著一身喜慶的鮮紅喜服，手腕背在身后，用麻繩捆了個結實。

她看到我的一瞬間，便掙扎著要撲過來，只是嘴巴張張合合，也只能發出幾個“啊、啊”的斷續音節。

我好心的替她捋了捋耳邊的碎發，語氣溫柔：

“月氏是個好地方，妹妹一定會喜歡的。”

她的眼淚不受控制的涌出，嗚咽著搖頭，

緊接著她撲通一聲跪在我面前，絲毫沒有猶豫的給我磕頭。

只可惜她沒了舌頭，努力了半天也只勉強說出一個“求”字。

我一臉為難的笑了笑：

“你在求我？妹妹想求的事我可辦不到呢？”

“不過妹妹提醒了我，雖然你口不能言，但字還是會寫的。”

我說完把手伸到她背后，握著她五指的關節用力一掰，那幾根手指便全部變形了。

“春朝”一臉慘白的冒著虛汗倒在榻上，眼淚和冷汗一起冒出來，十指連心，連呼痛的聲音都發不出了。

我在她那身像血一樣的婚服上擦了擦手，好心提醒她：

“王妃，帶著你再也說不出口的那些話，好好活下去吧。”

那就看看你這個萬中無一的福星，從未吃過苦的皇室公主，能不能在那個人吃人的地方活下去吧。

我湊近她耳邊輕聲說：

“你的榮華富貴，便由妹妹來替你享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