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五

本應皎若銀盤的月亮被厚重的烏云所遮擋，難有月輝從中滲出，人間煙火依舊，京城內的羈旅學子、文人騷客自人間向天上觀望卻未見所期，不由得感慨萬千大失所望。心中有所感，筆下有所賦，趁此月夜，不知多少詩詞歌賦油然而生，又不知有多少能夠流傳于世。

“尚德還清，固本持元，心神歸守，抱氣自然……”與其他人家的張燈結彩、歡喜熱鬧不同，朱家作為鎮上大戶卻是大門緊閉將院中的燭火盡數熄滅，院中十八間房屋的門被悉數打開，每間屋子的北墻分別掛有一幅有關山河湖海的畫卷并在屋中央放了一大缸的水。

在從左手邊數第九間房子里，一位黃衣紅組帶，青灰靴，桃木釵的男子，左手持三柱香，右手捻有二兩土，口中不斷誦持著法言。在其面前，一位衣裳華麗卻凌亂無比的女子被緊緊地束縛在椅子上，只見那女子頭發散亂青筋暴起，面色猙獰不斷地在掙扎著，卻無論如何也掙脫不了這條由男子秘制而成的朱砂繩。折騰了好一陣，那女子像是累了，癱坐在椅子上以一種奇怪的語言吵嚷著，似是在叫罵，那年輕男子見此也不惱，只是專心誦持著法言。

“天煌煌其蒼，地履履其剛，至善志剛，至德至強，奉以行令，法行四方！”言畢，香燼。年輕男子將其中兩根香簽分別置于門口和缸中，又隨手搬了一張凳子坐在了那女子的對面，女子被男子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一時間竟閉上了嘴。那男子也不費話，就三個字“滾出去。”空氣凝滯了三秒，那女子像才反應過來一樣，再次破口大罵。那男子這次沒再慣著她，從懷中掏出兩張桐樹葉緊貼于左手心，抬手就是兩巴掌抽在了女子的臉上，只見那女子的臉上像是被什么灼燒了一樣，留下了兩道印記，那女子開始不住的咆哮，表情愈發扭曲，雙目充血死死的瞪著面前的男子，喉嚨里不時地發出陣陣異響好像有什么東西要出來一樣。年輕男子見此情景卻是將右手攤開，只見里面躺著半兩剛才誦持剩下的土。

三根香簽，二兩香土，取之于天地，授之于人力。方才的誦持并不是為了走個過場，“奉以行令，法行四方”何以為令，何以為法？所誦之詞乃是為了請令，所留之物乃為令法，有此令法便如同得了一件壓勝之物，得以震懾諸邪。

那男子沖那半兩土輕呵一口氣，緊接著便塞入那女子口中，只見剎時間那女子口中吐出一團黑煙，緊接著便是令人頭皮發麻的慘叫。

“出不出來?”那女子不予回應只是自顧自地慘叫著，那年輕男子見此情景也不急，從桌子上拿起了個碗在缸中舀了一碗水，徑直灌入那女子口中。

“出來！”一碗水灌盡，女子身上的黑煙愈發濃郁，但那家伙竟還是不肯出來，那男子見這孽畜竟存了玉石俱焚之想便皺了皺眉頭，擔心傷了那女子本源，便從懷中掏出七枚銅錢，在那女子腳下按照“角、亢、氐、房、心、尾、箕”的順序擺出青龍七宿的星位圖，只見那女子周遭的黑煙逐漸聚攏，“身上”的傷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竟是“嘭！”的一聲直接將朱砂繩掙斷向年輕男子撲去，那男子也不慌，幾次躲閃之后從袖中甩出一張黃紙符箓口中誦念道“妙哉符五炁，彷彿見真門。嵯峨當丑位，壬癸洞靈君。分輝凝皎潔，盻蚃赴思存。仙歌將舞蹈，良久下金天。”

誦念完畢，此時那女子再次向那男子撲去，卻見那男子只是向右邁出一步，反手便將符箓貼于女子后腦勺，接著順勢向下一按將頭顱死死的按在水缸中，水缸中的水霎時間沸騰起來，但也是瞬間，符箓上靈光大作，女子身上瞬間被打濕，在發出三聲悶響后，一道黑影從女子身上飛出，只見那黑影全身被濃煙所籠罩，唯有一張臉是赤發赤須青綠色。

“呦呵，我還以為是哪位火部大神這么難請，原來是個從油鍋里爬出來的赤鬼，怎么，不好好夾著尾巴做鬼，來你常大爺這兒耍威風來了？”

只見那位常姓男子見這赤鬼出來后長舒一口氣，將那女子單手從水缸中拎出，以一張祛穢辟邪符貼于額上，再將一根香簽別于其發間，隨后就任其癱坐在地上不管。

那赤鬼見自己的跟腳被對方幾句話道破便愈發惱怒，一聲嘶吼過后，便以火焰纏身化作盔甲，一頭赤發脫落合攏變為一柄大刀被赤鬼握在手里徑直向男子砍去，那男子幾次躲閃不及，便將雙手交叉左手在上右手在下，下兩指自然交叉勾連，食指伸出，中指纏在食指上，拇指自然將兩掌所留縫隙蓋住，使出一記不動明王印準備硬接下這一刀，只見空中一尊一丈有余的明王虛像浮現，一刀落下虛像消散，但那赤鬼也被這一擊震得向后退了一步，那男子抓住時機，一步跨出向前沖去，只見其左手中指豎立無名指別在中指與食指中間，其余三指自然握成拳狀，結出一記靈官印向赤鬼太陽穴刺去，那赤鬼連忙回身用刀身擋住這一擊，卻沒料到這只是個虛招，那男子右手一翻一根桃木針被其捻住刺入赤鬼左邊太陽穴中，只聽得“嘭”的一聲赤鬼半邊身子都被炸開化作縷縷青煙消散于天地，赤鬼被這一擊擊中后哀嚎不已，嚎叫聲直聽的人頭皮發麻。

常姓男子趁此機會右手握拳，五指指關節齊向內，右腳一跺地，沖著右手吹了一口氣，又輕喝一聲，一拳直奔赤鬼面門砸去，只聽“轟”的一聲，一道雷電在赤鬼面前炸開，赤鬼顧不得繼續哀嚎，將大刀重新化為赤發將自身包裹用以化解這一擊。常姓男子看到自己這一招失手后也不惱怒，而是饒有興致的盯著眼前這個將自己纏成粽子的赤鬼不斷地嘖舌點頭，只見幾秒鐘之后那赤發形成的包裹逐漸發紅膨脹最后竟直接爆裂開來。常姓男子急忙將那女子護到身后，并用不動明王印來抵擋這一擊。趁此時機，那赤鬼化作一道黑煙從他身邊掠過欲想逃離出去，常姓男子見此竟是輕吐一口氣，嘴角輕揚起來。

眼見那赤鬼馬上就要飛離出去，這時門口突然產生一道無形的屏障直接將其反彈了回來，那赤鬼見四下無路慌亂之下便一頭鉆入墻上的畫中。只見周圍重新恢復了平靜，常姓男子將那女子扶到椅子上坐好后便快步走到那幅畫前，從懷中取出一方鈐印，卻見那鈐印四周篆刻著道家五百靈官像，印體灰綠色，方形，那男子又取出一盒以朱砂和雞冠血再混以桃花瓣所秘制的印泥輕輕蓋了上去，再印在那副畫上，印文不過寥寥數字，卻一語道破了那男子的身份——“天云山青云觀第十五代天師常景生敕令！”

只見瞬間，墻上的畫卷憑空消失，其中一間屋子光芒大作，常景生快步走了進去，卻見十八幅畫卷齊聚于此，化作一座水牢將那赤鬼囚禁起來，那赤鬼眼見常景生走了進來深知逃生無望，便暗中牽引那赤發中的能量欲要與其同歸于盡。

“在本座眼皮子底下動手腳，你是不是太大膽了？”

只見常景生一步踏出心念微動，左手掐訣口中誦詞，幾間屋子里水缸中的水竟自動攪拌起來并向常景生身后匯聚形成一座水身法相一掌劈向那赤鬼，頃刻間房間內水汽彌漫，法相消失不見，那赤鬼竟被封印在一幅帶有鈐印的畫卷中，而畫卷旁邊則放著一根長約半米的紅色細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