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潁州水寇肆虐，”

鑒察院。

午后日光傾城，青磚石瓦金光細碎。

他端坐在輪椅上，男人并不回頭，干枯面皮上瑩白溫潤，側方看去似有笑意。

王啟年躬著身子，男人咬著唇，油滑面容上眉頭緊蹙，他仰著頭，靜靜等待身前人的命令。

陳萍萍輕笑聲，他垂下眼眸，余光里野花紅白爛漫，他噙著笑，隨意側首，影子會意，默默推著人上前。

王啟年眼神閃了閃，他抓了抓腦袋，男人皺著眉，彎著腰匆匆幾步上去候著。

陳萍萍眉眼溫柔，他前傾著身子，巍巍高山的背脊深深彎了下去，錦衣威嚴在日光下柔情似水，水勺柄上的手枯瘦，他輕輕一抖，花圃里野花迎上水珠，晶瑩水滴光影斑駁，

小姐，

“哪有陳萍萍好聽”，

男人忽地笑開，他一動不動，深沉漆黑的眼眸里只盛得下花圃里那人經年隨手撒下的野花，日光落在他身上，暗色錦衣無端孤形只影。

小院光影定格，影子眼睫毛輕輕煽動，少年抿著嘴沉默到底。

陳萍萍要復仇，

他也要報仇！

東夷城，他終有一日會回去！

王啟年躬著身子，男人極會察言觀色，他垂著眼眸，安靜不語。

“噢，”

日光溫暖，陳萍萍輕笑出聲，平靜無波的眼眸里斂下情緒，只剩一汪死水，他眼神輕閃，溫聲接了后續。

“既然是真的出游，”

他側著頭，枯瘦面皮上眼眸間滿是一筆筆為慶國飲下的風霜。

“隨他們去吧，”

王啟年咬了咬唇，他眼中光芒閃爍，目光里陳院長淡淡轉身，還欲多言的男人暗自咬了咬牙。

潁州水寇上萬之數，那林二公子無兵無馬便闖了進去，

這...

豈不是肉包子打狗，

一去不回！

影子淡淡瞥了眼身側情緒外泄的王啟年，冷酷少年垂著眼眸，一言不發。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名。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少年垂下眼眸，冷漠瞳孔里，白衣鮮血點點，那人背脊直挺，跪在城門口。黑袍寬大，隱下些微不該有的情緒。

郡主不能婚配自由！

入了秋，日光明媚的日子總是讓人記憶深刻，而對于潁州百姓來說，今日便如同過年般。

“噼里啪啦！”

潁州城。

爆竹瞳瞳，千家萬戶，喜笑顏開。

“鐵蛋，別在街上瘋玩，早些回家，娘今兒殺只雞給你解解饞！”

“好哎好哎！晚上有雞吃了！”

“妞妞，去把果子送到客棧給千秋鑒的哥哥姐姐們！”

“娘，是那個長得像神仙一樣好看的白衣哥哥嗎，”

“媳婦兒，咱家曬得那臘腸拿些出來，”

“早整好了，快去吧，”

“媳婦兒，你怎么問都不問，”

“快些去吧，再晚些，客棧擠都擠不進去了！”

“過年了！過年了！來玩捉迷藏，快追我，哈哈哈”

潁州客棧。

午后暖風習習，臨近大道的二樓客房，靠東臨風，梨花木雕花木窗前四個腦袋欣喜得探出，不住張望。

圓桌前，李承澤懶散坐著，少年端著茶杯，清秀俊逸的面容上狹長眼眸里滿是笑意，他有一搭沒一搭飲著茶水，

手畔那人，山河做眉目，星辰為其眸，淡淡呷著茶，端方如玉，淡然自若。

李承澤淺淺抿了口茶水，少年輕笑搖頭，日光和煦，穿過木窗，整個房間光影交錯。

木窗大開，街上聲響熱鬧極了。

少年輕甩了下頭，額間發鬢柔和垂在眉眼間，他錦衣流光熠熠，少年慵懶起身，隨手理了理外袍，

李承澤狀若無事瞟了眼木窗前興致勃勃的四位少女，他懷抱胸，漫無目的在圓桌前來回踱步，

耳畔，聲響越發生動，

少年清咳一聲，他眉眼穩重，負手慢悠悠走上窗前。

葉靈兒倚著木窗窗沿，少女挽著林婉兒的手，明媚眉眼不住指著大道上蹦蹦跳跳的小孩，街上白煙繚亂，空中滿是爆竹燃放后的喜氣，少女眉眼飛揚，清脆珠玉音色壓也壓不下去的愉悅。

“婉兒，你看這些小孩穿得多喜慶，紅通通的，”

林婉兒嘴角翹著，眉眼清冷的少女眼波流轉間輕柔溫婉，她倚在窗前，白裙落滿日光，凝霜雪膚白得發亮，少女探著頭，一雙水眸亮閃閃的，青磚飛檐，懸滿了紅綢，潁州城處處是煙火，一眼望去，皆是笑臉......

少女嫣然一笑，她垂下眼眸，身后聲響全無，日光明亮，手上光影溫暖，林婉兒笑顏如花，

兄長一直在...那人坐在圓桌前，淡淡飲茶，

不居功不傲慢，

一直淡淡的......

“諸位，慶國偏遠苦寒之地頗多，”

“我等為權貴子弟力所能及，不知是否能將戲票的一成營收支取出來，”

“以千秋鑒每位股東的名義，”

“興建學堂。”

話語猶言在耳，白玉耳垂染上薄粉，少女羞答答低著眉眼，清亮水眸里光芒閃躲，兄長，兄長，

“婉兒妹妹，你臉怎么這么紅？”

范若若探著頭，少女倚著司理理，她捏著錦帕，端方站在木窗前，姣好白凈的面容上一抹靈動，漆黑的眼眸清亮清亮的，

目光里，婉兒妹妹低著頭，瑩白側臉紅得似血，少女蹙了蹙眉，她眼神輕閃，上下打量著身旁的夫婿妹妹。

“姐姐，吃果子，”

軟糯清甜的嗓音自窗下響起，李離思咬了咬唇，少女深深看了眼婉兒妹妹，探下身去，

大道上，小姑娘咧嘴笑開，白嫩白嫩的小臉上，葡萄般圓亮圓亮的眸子，帶著笑意直仰著頭，看上來。

“姐姐，我娘讓妞妞給神仙哥哥送果子，”

小姑娘眼中光芒清亮，一口白牙帶著笑，她掂了掂手上提著的木籃子，糯糯又喊了聲。

李承澤眼里倏然亮起，少年張著嘴，他擠上前，懶懶靠在窗邊，錦衣染上日光，少年溫暖柔軟，額間發鬢意氣風發，他懷抱胸，

下方小姑娘扎著辮子，紅綢明艷，一身水洗多次褪了色的紅裙軟軟的，少年嘴角笑容盛大，

真可愛。

“小姑娘，誰是神仙哥哥，”

李承澤探著身子，少年噙著笑，頗有興致逗著平民家的稚子。

葉靈兒抿嘴輕笑，少女杏眼明亮，隔空與林婉兒對視，兩人齊齊捂嘴笑開，二殿下還真是改變了不少。

“白衣哥哥，”

脆生生的嗓音堅定又認真。

小姑娘似乎覺得說得不夠明白，在李承澤笑容凝固的當口，又加了句。

“是神仙哥哥，”

“撲哧，”

葉靈兒沒收住笑，少女抱著肚子，倚在林婉兒肩頭，后者清咳聲，端方面容上沉穩雍容，只肩膀一聳一聳。

“千秋鑒的公子小姐，嘗嘗我家做的臘腸，”

“小公子，吃點潁州特色吧，自家做的，絕對干凈，”

“幾位小姐，這幾匹布，拿著吧，顏色肯定襯你們，”

“小公子，那個白衣公子在不在，我家的山雞從小養著，肉質可鮮美了，”

“這是我家做的面點，甜口的，小姐們嘗嘗吧，”

“哥哥，哥哥，我最喜歡的虎頭娃娃送給你，”

李承澤張著嘴，少年收了笑，清秀俊逸的面容上不見散漫，他眉眼正色，靜靜看著一眾從街巷涌出來的百姓，

蠟黃黝黑，無甚美感的面容上眼眸亮閃閃的，直直看著自己，

少年目光閃躲，心中情緒萬般復雜，從未...有過...

他不過一個踏腳石，

怎么就成了百姓的依靠...少年不住吐息，他嘴里干澀，莫名只想逃。

李離思粲然一笑，少女倚在窗邊，蝴蝶落在她臉頰，金光柔和，下方大道在眨眼間人潮涌動，街巷縱橫，衣衫紛飛，不停往客棧奔赴。

祖父，父親，

若你們在天有靈，

慶國子民，思思愿意替我們親王府守下去。

只是，

血海深仇，

不報！愧為子女！

親王府的血債，我李離思必要討回來！

“別了別了，真拿不了，”

客棧大道。

少年懷里堆得高高的，憨厚的少年生生壓彎了身子，他淹沒在人潮中，小嘴扒扒，語速極快，連連被四周百姓堵得接不上話。

范思轍雙手顫顫，少年大眼睜得大大的，他來回應付周遭熱情的百姓，身上腰上肩膀上提著掛著，滿當當的。

懷里雞啊鴨的，翅膀撲騰撲騰，

少年皺緊了眉頭，不住拒絕。

郭保坤被堵在人潮里，京都禮部尚書家養尊處優的小少爺，兩張手被百姓擁著，少年直直蹬腿，人群里，潁州百姓自發抬起了少年的腿，

郭保坤飛在半空中，無甚心眼的少年眨巴眨巴眼，一張嘴咧得大大的，他伸出手，炫耀般向窗前的伙伴招呼，

范若若輕笑聲，少女抬起腳步，下方百姓熱烈，范思轍要扛不住了。

一諸少年少女齊齊下了樓，客棧門“吱呀”一聲打開，潁州百姓齊齊涌了上去，

郭保坤一屁股摔在地上，少年眨巴眨巴眼，他摸了摸腦袋，前方人擠人，熱鬧極了。

范思轍晃晃悠悠，被人潮擠了出來，少年身上木籃子、布匹、綢子、雞鴨魚肉，全齊活了。

郭保坤眨了眨眼，少年愣了半天，倏忽拍了拍大腿，他笑得像個傻子。

“快來幫忙！”

“來了，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