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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單一公有制到公有制為主體的混合所有制[1]——中國共產黨對生產資料所有制形式和結構的百年探索與實踐

方福前[2]

摘要:中國共產黨的百年歷程也是對生產資料所有制形式和結構不斷探索與實踐的過程。中國共產黨在建黨之初的設想是國民革命勝利后建立單一的公有制。在戰爭年代,由于根據地和解放區主要在農村,黨對所有制結構的探索與實踐主要集中在土地問題上。新中國成立后的“一化三改造”建立了社會主義基本經濟制度,其主要特征是單一的生產資料公有制和高度集中的計劃經濟。改革開放后,中國共產黨對所有制形式和結構進行了大膽探索和大刀闊斧的改革,通過引進外資和發展個體經濟、私營經濟,逐步形成了公有制為主體、多種所有制經濟共存和發展的所有制格局。進入新時代,中國共產黨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基本經濟制度進行了新的概括,建立了公有制為主體的兩個層次的混合所有制結構。這種公有制為主體的混合所有制的探索和成長過程正是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經濟活力和發展動力不斷增強的過程。

關鍵詞:所有制結構;單一公有制;混合所有制;探索;實踐

生產資料所有制是生產關系的基礎,其形式和結構決定著整個生產關系以及經濟制度的性質。中國共產黨作為中國工人階級先鋒隊,作為中國無產階級政黨,其目標是要推翻半殖民地半封建統治,鏟除剝削和壓迫,建立一個自由平等的社會主義社會,最終實現共產主義。但是一個半殖民地半封建并且生產力和經濟發展水平相當落后的東方大國如何實現這一目標?具體路徑如何?這是沒有先例可循的,馬克思恩格斯也只有原則性論述而無具體指引。如何結合中國實際,如何根據中國不同歷史時期的生產力狀況和經濟發展要求來確立適當的所有制形式和結構,成為中國共產黨百年來不斷探索和實踐的重大課題。

一、建黨之初的設想:單一公有制

成立之初的中國共產黨的理想目標是奪取全國政權后消滅資本主義私有制,建立單一的生產資料社會主義公有制。盡管中國共產黨創始人團隊在公有制取代私有制的過程長短、具體途徑和步驟上,在公有制結構和實現形式上,意見不完全一致,但用生產資料公有制取代私有制則是共識。“相約建黨”的“南陳北李”的觀點最具有代表性。

陳獨秀很早就接受了馬克思的唯物史觀,在建黨之初就清楚地認識到經濟制度在社會制度中的決定性地位和作用。1921年8月,他在寫給蔡和森的信中指出:“歷史上一切制度底變化是隨著經濟制度底變化而變化的。……我們改造社會應當首先從改造經濟制度入手。”[3]既然經濟制度如此重要,那么中國共產黨要建立的社會主義經濟制度是個什么樣的制度呢?陳獨秀鮮明地指出:“社會主義制度,簡單地說,就是(一)資本集中,(二)財產公有。”他認為,社會主義“只在資本主義立腳點的資本集中財產私有八個字里頭把他們換掉過一個字,就變成社會主義的制度了。什么字呢?就是把他們的私字換為公字”;改了一個字,“資本主義的生產方法和分配方法便完全改變了。在財產公有制度即社會主義制度之下,在生產上,沒有少數人占有生產工具的弊病,有了社會需要的統計,不至于陷入無政府狀態,所有生產品都是為社會需要而生產,非為賣而生產”。[4]可見,陳獨秀對未來社會經濟制度的設想是“公有制+計劃經濟”,而不是商品經濟或市場經濟。不過,陳獨秀又認為,中國共產黨奪取政權以后并不是馬上就能夠實現單一的生產資料公有制的社會主義經濟制度,而是有一個過渡時期,他把這個過渡時期稱作“行向社會主義社會”的過渡階段,在這個過渡階段多種經濟成分并存和共同發展,“國民革命成功后,中國的經濟制度自然是家庭的手工業與農業、小生產制、私人資本主義的大生產制、國家資本主義等四種并行。我們所謂采用何種經濟制度,并不是說只采用哪一種而禁絕其余一切,而是說采用某一種為全社會中主要的生產制度。我們以為,中國國民革命以后的經濟建設,在主觀上在客觀上,都不必采用私人資本主義為全社會主要的生產制度,而可以采用國家資本主義以過渡到非資本主義的國家工業,即是行向社會主義的社會”。[5]為什么要有一個過渡時期呢?陳獨秀認為,這是由中國的經濟落后并且受外國資本控制的實際情況決定的,“中國的經濟狀況,更不用說了——完完全全操縱在外國資產階級國家的手里,如關稅、工商業、金融、交通、礦業等均是如此”。[6]陳獨秀進一步認為,在無產階級奪取政權以后到進入共產主義社會以前,生產資料私有制都不能完全廢除,“非到共產社會實現,私有財產是不能完全廢絕的……不過照馬克思共產黨宣言所指示將大企業和土地收歸國有罷了”。[7]在陳獨秀看來,這個過渡階段可能是一個較長的時期,不會很短的。他說:“從革命發生起一直到私有財產實際歸公,必然要經過長久的歲月,從私有財產在制度上消滅,一直到私有財產在人心上消滅,又必然要經過長久的歲月。”[8]

值得注意的是,在陳獨秀設想的“行向社會主義社會”的過渡時期的所有制結構或經濟成分中并沒有社會主義性質的國營經濟或國有制經濟,因為他認為“所謂國家資本主義,其在經濟上的性質如何,乃依政治上的構造如何而定……只有在工農及其他被壓迫剝削階級革命的國家而采用國家資本主義,才能夠由此過渡到非資本主義的社會主義的經濟建設”。[9]這表明他設想通過國家資本主義的形式或途徑過渡到社會主義。從陳獨秀的上述思想中可以看出,他似乎把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看作相同的、可以相互替換的概念,沒有認識到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是兩個不同的、前后繼起的社會發展階段,他認為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實行的都是生產資料公有制,不存在私有制。陳獨秀設想的中國生產資料所有制形式發展的路線可以概括為:

資本集中、財產私有(舊中國)img國家資本主義等四種經濟成分(過渡階段)img資本集中、財產公有(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

在五四運動前后,李大釗多次闡釋資本主義私有制被社會主義公有制所取代的必然性。他認為“資本主義的破壞,就是私有財產制的破壞”,新社會將用新的“集產制度”(社會主義公有制——引者注)代替資本主義私有制。[10]那么,通過什么方式來建立社會主義經濟制度和公有制呢?李大釗在建黨初期提出的方案是“變革資本家的社會生產制度”,把一切重要的生產資料和生產交換機構收歸國有,具體來說,“凡大資本的企業:鐵路、礦山、輪船公司、承辦運輸事業、大規模的制造工業、大商店,收歸國有”,“自國家銀行以下所有的銀行,均收歸公有”,由國家經營;至于民族資產階級工商業則應當區別對待,“小工商業及運輸機關,亦漸次收歸國有”。[11]李大釗清楚地認識到,新的“集產制度”應當對資產階級實現“贖買”政策,使他們和工人階級合作,共同建設國家和發展經濟。他認為,在新制度下,“工人雖執掌政權,但實際上不能指揮工師、技匠、實業家。此時階級既廢,好意的前資產階級自當許與合作”,怎么與之合作呢?這就是向他們支付“年金賠金”。如何解決農村土地所有制和農民問題呢?李大釗的思路是“沒收地主土地歸國家所有”,實現“耕地農有”和大農場集約化生產。他提出,“除去有土農夫所有的土地以外,土地亦收歸國有”。[12]“國民革命政府成立后,茍能按耕地農有的方針,建立一種新土地政策,使耕地盡歸農民,使小農場漸相聯結而為大農場,使經營方法漸由粗放的以向集約的,則耕地自敷而效率益增,歷史上久久待決的農民問題,當能謀一解決”。[13]與陳獨秀的觀點相似,李大釗也主張在生產資料公有制基礎上實現計劃經濟,他認為“社會主義是使生產品為有計劃的增殖”。[14]

可見,“南陳北李”在建黨前后明確主張社會主義社會要實現生產資料公有制。但是,陳獨秀認為這種公有制的實現需要一個較長的過渡時期,而不是工人階級奪取政權以后馬上就可以實現的;李大釗則認為對大資本和民族資本應當區別對待,不能“一刀切”。

研讀歷史文獻,不難發現,“南陳北李”的“過渡時期”和“區別對待”的設想似乎沒有被中國共產黨創始人團隊完全采納。黨在幼年時期的設想似乎是無產階級革命勝利后即實現生產資料的單一公有制,中國共產黨前三次全國代表大會的決議或黨的綱領表明了這個設想。

中國共產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召開前的1920年11月擬定的《中國共產黨宣言》的第一條“共產主義者的理想”中的第一款寫道:“對于經濟方面的見解共產主義者主張將生產工具——機器工廠,原料,土地,交通機關等——收歸社會共有,社會共用。”[15]這里的“生產工具”(means of production)后來被通譯為“生產資料”,這里的“社會共有,社會共用”在中國共產黨第三次全國代表大會通過的《中國共產黨黨綱草案》中改為“生產資料社會公有”。中國共產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通過的《中國共產黨綱領》(黨章)提出的黨的綱領共有四條,其中第三條是“消滅資本家私有制,沒收機器、土地、廠房和半成品等生產資料”。《中國共產黨第二次全國代表大會宣言》寫道:中國共產黨的目的“是要組織無產階級,用階級斗爭的手段,建立勞農專政的政治,鏟除私有財產制度,漸次達到一個共產主義的社會”[16]。可見,前兩次黨代會都把實現包括土地在內的生產資料公有制作為黨的奮斗目標和革命勝利后的任務。這個表述雖然使用了“漸次達到……”但是“鏟除私有財產制度”是放在“漸次達到……”之前的。不難理解,黨在幼年時期提出的建立全部生產資料單一公有制的設想主要是來自馬克思和恩格斯1848年的《共產黨宣言》中的思想。這個思想來源于《共產黨宣言》中一句著名的口號:“共產黨人可以把自己的理論概括為一句話:消滅私有制[17]。”殊不知,馬克思恩格斯的這個思想是根據對當時西歐發達資本主義國家的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基本矛盾和階級斗爭日益尖銳化的分析得出來的,資本主義的充分發展和矛盾激化已經為社會主義(共產主義)制度取代資本主義制度準備了物質基礎和階級力量,而中國共產黨建黨初期的中國還是一個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資本主義還沒有發展起來。更重要的是,馬克思恩格斯的這句話的完整表述是:“從這個意義上說,共產黨人可以把自己的理論概括為一句話:消滅私有制。”那么,“這個意義”是指什么呢?在這句話的前面兩句話是:“共產主義的特征并不是要廢除一般的所有制,而是要廢除資產階級的所有制。但是,現代的資產階級私有制是建立在階級對立上面、建立在一些人對另一些人的剝削上面的產品生產和占有的最后而又完備的表現。”[18]可見,《共產黨宣言》要消滅或廢除的只是建立在資本雇用勞動、資本剝削勞動從而資本家階級和工人階級嚴重對立基礎上的現代的資產階級私有制,并不是一般的私有制,而在20世紀上半期,《共產黨宣言》要廢除的那個“現代的資產階級私有制”在中國還沒有成型。更何況我們對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的理解不能局限于某一句話或一段話,應當聯系馬克思恩格斯的相關論述以及馬克思恩格斯論述這個觀點的背景和這個觀點適用的條件,來完整、正確地加以理解,否則就可能犯教條主義、本本主義和生搬硬套的錯誤。馬克思和恩格斯在《共產黨宣言》1872年德文版序言中告誡讀者:“這些原理的實際運用,正如《宣言》所說的,隨時隨地都要以當時的歷史條件為轉移。”也就是說,《共產黨宣言》所表達的思想和觀點,如何理解、如何運用,需要結合當時當地的實際情況來處理,不能生搬硬套。《共產黨宣言》說“消滅私有制”,但是并沒有說無產階級奪取政權后就要立即、徹底消滅一切私有制,更沒有說需要通過什么樣的過渡階段、途徑和形式用公有制來取代私有制。可見,建黨初期,中國共產黨創始人團隊雖然掌握了許多馬克思主義的基本原理,也在一定程度上認識到了當時中國的狀況,但是如何把馬克思主義的基本原理與中國實際相結合,如何恰當地把馬克思恩格斯的思想轉化為中國革命的具體實踐,如何把馬克思主義中國化,還只是初步探索。

二、戰爭年代:圍繞土地問題進行所有制探索

1927年八一南昌起義和秋收起義以后,中國共產黨創建了自己的軍隊和根據地,這標志著中國共產黨掀開了獨立領導武裝革命、用槍桿子推翻舊社會建設新政權的大幕。

在土地革命時期,中國共產黨人的中心任務是不斷發展自己的力量,擴大根據地,消滅敵人的有生力量,當時的主要經濟工作都是服務于這個中心任務,這就是籌糧籌款、發展根據地生產。由于當時的根據地主要在農村,所以黨對生產資料所有制的探索和實踐主要集中在土地制度上。

1927年8月7日,中國共產黨在漢口召開緊急會議,確定了土地革命和武裝反抗國民黨反動派的總方針。“八七會議”開啟了中國共產黨獨立領導的沒收地主的土地分配給無地和少地農民的土地革命新時期。

1928年12月,中國共產黨在井岡山頒布實施了第一部《土地法》,規定:“沒收一切土地歸蘇維埃政府所有”,農民可以采用個人或集體的方式耕種土地,“一切土地,經蘇維埃政府沒收并分配后,禁止買賣”。[19]今天看來,頒布這部《土地法》是缺乏經驗的,對當時農村經濟狀況把握不準,主要條款是過激的,甚至是有錯誤的。因為它要沒收一切土地,而不只是沒收地主土地;土地歸蘇維埃政府所有,而不是歸農民或農民集體所有,農民只有土地使用權(耕種權),它要建立的是土地的政府(蘇維埃)所有制。顯然這種土地所有制改革不利于調動廣大農民、中農和富農的革命積極性。這些錯誤和過激措施后來逐漸得到改正。1928年6—7月在莫斯科召開的黨的六大會議制定的《中國革命現階段的十大政綱》提出“沒收外國資本的企業和銀行”和“沒收一切地主階級的土地,耕地歸農民”,不再提“沒收一切土地歸蘇維埃政府所有”[20]

為了深入了解農民和農村現狀,糾正主觀主義和本本主義錯誤,毛澤東同志在1927年1—2月湖南農民運動調查的基礎上,在井岡山時期,先后進行了尋烏調查、興國調查、東塘調查、長岡鄉調查、才溪鄉調查以及1928年春天的寧岡、永新兩縣調查等一系列農村調查,1931年4月2日毛澤東還以中央革命軍事委員會總政治部主任的名義發布“關于調查人口和土地狀況的通知”,號召根據地黨組織和軍隊開展農村人口和土地調查。這些調查旨在了解根據地的經濟狀況、群眾基礎和階級力量,為改進和完善農村土地制度和發展經濟提供依據,為黨和黨領導的革命武裝力量的發展壯大奠定基礎。

中央紅軍長征到達陜北不久,為了動員一切抗日力量,反對日本侵略者和反動派,1935年12月15日,中華蘇維埃共和國中央執行委員會發布《關于改變對富農政策的命令》,規定:“富農之土地,除以封建性之高度佃租出租于佃農者,應以地主論而全部沒收之外,其余富農自耕及雇人經營之土地,不論其土地好壞,均一概不在沒收之列。”“富農之動產及牲畜耕具,除以封建性之高利貸出借以剝奪農民者外,均不應沒收。”“除統一累進稅外,禁止地方政府對于富農之征發及特殊稅捐。”“富農在不違反蘇維埃法律時,各級政府應保證其經營工商業及雇用勞動之自由。”[21]1937年2月,為了促成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建立,中國共產黨在《致國民黨三中全會》電文中提出“在全國停止沒收地主土地”的主張,并在陜甘寧邊區率先停止了沒收地主土地的運動。1937年8月25日,中共中央政治局洛川會議通過《抗日救國十大綱領》,決定以減租減息作為解決農民土地問題的基本政策。1940年12月,毛澤東在《抗日根據地應實行的各項政策》一文中提出:為了形成廣泛的抗日統一戰線,實行減租減息的同時,“保證地主有土地所有權,富農的經營原則上不變動”,并告誡全黨現階段在土地制度問題上不要犯過“左”的錯誤。[22]1942年1月28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在《關于抗日根據地土地政策的決定》中進一步提出了“獎勵富農發展生產和聯合富農”的原則。這個決定承認富農的生產方式帶有資本主義性質,富農是農村中的資產階級,同時指出:富農是抗日與生產的一個不可缺少的力量。富農不但有抗日要求,而且有民主要求,黨的政策不是削弱富農階級與富農生產,而是在適當地改善工人生活條件之下,同時獎勵富農生產與聯合富農。

隨著抗日戰爭的勝利和解放戰爭的到來,國共兩黨的矛盾上升為主要矛盾,中國共產黨的任務和目標發生了變化,黨的土地政策也發生轉變。1946年5月4日,中共中央發布《關于土地問題的指示》(也稱中共中央《關于清算減租及土地問題的指示》,簡稱《五四指示》),決定將減租減息政策改為沒收地主土地分配給農民。《五四指示》揭開了解放區土地立法和土地制度革命的序幕。1947年9月13日,中國共產黨全國土地會議通過了《中國土地法大綱》,同年10月10日公布施行。《中國土地法大綱》規定廢除封建半封建剝削的土地制度,實行耕者有其田。沒收地主的土地財產,征收富農多余的土地財產;廢除一切祠堂、廟宇、寺院、學校、機關團體的土地所有權和鄉村在土地改革以前的一切債務;以鄉或村為單位統一分配土地,數量上抽多補少,質量上抽肥補瘦,所有權歸農戶所有。土改前的土地契約、債約一律繳銷;工商業者的財產及其他營業受法律保護,不受侵犯。《中國土地法大綱》是在總結中國共產黨20多年土地革命基本經驗教訓,并根據國內外形勢的發展變化和新政權的建設目標的基礎上頒布實施的,它為在全國消滅封建半封建土地所有制和剝削制度奠定了法律基礎。在長期的革命斗爭和經濟實踐中,以毛澤東同志為代表的中國共產黨人逐漸認識到當時中國社會的半殖民地半封建性質,認識到中國人口多、底子薄、一窮二白的現狀,認識到工人階級團結廣大農民、小資產階級和民族資產階級是奪取新民主主義革命勝利的關鍵所在;認識到生產關系必須適合生產力的狀況,有利于促進生產力發展;認識到新的經濟制度必須適合中國國情,必須滿足廣大人民的需要和促進經濟發展。隨著解放戰爭勝利的曙光越來越明,中國共產黨人的目光由專注土地制度和土地政策轉向對資本、勞動力、土地、企業家等全部生產要素所有制的關注,轉向對不同經濟成分的研究和分析,以便制定有針對性的和差異化的革命手段、改革方案和政策措施,在此基礎上,著手對新政權將要建立的生產資料所有制形式和結構進行謀劃設計。1947年12月毛澤東同志在陜北米脂縣楊家溝所作的《目前形勢和我們的任務》報告中明確提出了新民主主義革命的三大經濟綱領:“沒收封建階級的土地歸農民所有,沒收蔣介石、宋子文、孔祥熙、陳立夫為首的壟斷資本歸新民主主義的國家所有,保護民族工商業。”[23]該經濟綱領與黨的一大、二大提出的經濟目標明顯不同。這是對新中國的生產資料所有制和經濟制度做了符合中國具體實際的重新設計。在1949年3月黨的七屆二中全會上,毛澤東同志進一步提出了國營經濟、合作社經濟、個體經濟、私人資本主義經濟、國家資本主義經濟五種經濟成分(所有制)并存的所有制結構(經濟制度)的設想,并認為:“國營經濟是社會主義性質的,合作社經濟是半社會主義性質的,加上私人資本主義,加上個體經濟,加上國家和私人合作的國家資本主義經濟,這些就是人民共和國的幾種主要的經濟成分,這些就構成新民主主義的經濟形態。”[24]不難看出,這種所有制結構中包含五種經濟成分的設計與當年陳獨秀的四種所有制經濟的設想最大的不同之處在于,它包含了社會主義性質的國營經濟和半社會主義性質的合作社經濟。新中國成立前夕制定的《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共同綱領》(實際上是臨時憲法)再次明確了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經濟成分就是由這五種所有制經濟構成。

由上可見,在戰爭年代,正式走上中國政治舞臺的中國共產黨對所有制問題的探索和實踐是從土地問題開始的,在第二次國內革命戰爭時期、抗日戰爭時期和解放戰爭前期主要關注的是土地所有制和土地改革,在這三個時期我們黨對土地制度的認識和實踐是不同的,這主要是基于對不同時期的社會主要矛盾和潛在的革命力量的分析和判斷,基于不同階段政治斗爭和軍事斗爭的目的和需要。在土地制度的探索過程中,我們黨走過彎路,有過失誤。隨著對馬克思主義理論的系統學習以及對當時蘇聯所有制改革經驗教訓的借鑒,特別是對當時中國社會性質、國情和經濟狀況的將近30年(1921—1949年)的持續研究,以毛澤東同志為代表的中國共產黨人在實事求是、把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與中國具體實際相結合的思想指導下,逐步形成了對新中國成立初期生產資料所有制形式和結構的初步構想。

三、“一化三改造”:建立單一公有制

從1949年10月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到1952年底,是新中國國民經濟恢復時期。在這個時期,我們黨在生產資料所有制改革和建設上的主要舉措是沒收官僚資本,對國營企業進行改造和全面進行土地改革。此后進入向社會主義社會過渡的時期。1952年下半年到1953年,毛澤東同志多次提出黨在過渡時期的總路線和總任務是“要在一個相當長的時期內,逐步實現國家的社會主義工業化,并逐步實現國家對農業、對手工業和對資本主義工商業的社會主義改造。”[25]對農業和手工業的社會主義改造,是把個體農業和個體手工業改造為合作社經濟,使廣大單干農民和手工業個體戶走上合作化道路;對私人資本主義工商業的改造主要是采取國家資本主義的形式,包括加工、訂貨、統購包銷、委托經銷代銷,以及實行公私合營,把資本主義工商業和金融業改造為社會主義全民所有制企業。“一化三改造”本質上是對生產資料所有制的公有化改造。經過“一化三改造”,中國的生產資料所有制變成了全民所有制和集體所有制這兩種形式,私人資本所有制和個體所有制退出了中國經濟舞臺。到1956年中國基本建立了社會主義基本經濟制度。中國建立生產資料公有制和社會主義基本制度的過程有自己的特色,例如對整個民族資本實行贖買政策,農業合作化和個體工商業走的是從自愿互利的互助組到初級生產合作社再到高級生產合作社的漸進式改造的道路等。但是,這個基本制度主要還是仿照“十月革命”后蘇聯的社會主義經濟制度建立起來的,其主要特征是單一的生產資料公有制(包括全民所有制和集體所有制)和高度集中的計劃經濟。到1956年,中國農業和農村全部實現了土地和生產經營的集體所有制,在工業經濟中,全民所有制工業、集體所有制工業和公私合營工業分別占54.5%、17.1%和27.2%,私營工業和個體工業分別只占0.04%和1.2%,而在1949年,這5個比重依次是26.2%、0.5%、1.6%、48.7%和23.0%(見表1)。

表1 各種經濟成分在工業總產值中的占比變化(%)

續表

資料來源:《中國統計年鑒》(1984)。

1956—1966年,我們黨在實踐中意識到了蘇聯式的單一所有制結構以及高度集中的計劃經濟體制、管理體制的缺陷,并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予以糾正和調整。例如,1956年毛澤東同志在《論十大關系》中提出,要處理好國家、生產單位和生產者個人的關系,“把什么東西統統都集中在中央或省市,不給工廠一點權力,一點機動的余地,一點利益,恐怕不妥。……要有統一性,也要有獨立性。……各個生產單位都要有一個與統一性相聯系的獨立性,才會發展得更加活潑”。[26]陳云在黨的八大會議上所作的《關于資本主義工商業改造高潮以后的新問題》報告中提出,“一化三改造”以后,中國的社會主義經濟將是這樣的:在工商業經營方面,國家經營和集體經營是工商業的主體,但是附有一定數量的個體經營。這種個體經營是國家經營和集體經營的補充。在生產計劃方面,全國工農業產品的主要部分是按照計劃生產的,但是同時有一部分產品是按照市場變化而在國家計劃許可范圍內自由生產的。計劃生產是工農業生產的主體,按照市場變化而在國家計劃許可范圍內的自由生產是計劃生產的補充。在社會主義的統一市場方面,國家市場是主體,但附有一定范圍內國家領導的自由市場作為國家市場的補充,它是社會主義統一市場的組成部分。[27]黨的八大會議決議采納了陳云同志提出的這個“三個主體、三個補充”的建議。不難看出,毛澤東的文章和陳云的報告已經在總結經驗教訓的基礎上,從中國的實際情況出發,一定程度上觸及單一所有制、高度集中的計劃經濟體制所產生的問題和矛盾,對社會主義生產資料所有制結構和經濟制度如何改革和調整進行了初步探索,形成了初步思路。不過,當時在理論上還沒有清楚地認識到單一所有制和計劃經濟體制與生產力狀況的不適應性,在實踐上也沒有對“一化三改造”形成的單一所有制及其結構進行大的改革或調整。此后的“文化大革命”10年,政治運動壓倒一切,“寧要社會主義的草,不要資本主義的苗”的極“左”思潮盛行,對生產資料所有制形式和結構的探索基本上處于停滯狀態。

“一化三改造”是對舊中國的生產資料所有制和經濟制度進行的大刀闊斧的改革改造,在此基礎上初步建立了生產資料公有制占絕對統治地位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基本經濟制度。“一化三改造”是一場經濟制度革命和生產關系的根本變革,它確立了公有制的統治地位,消除了外國資本和舊中國四大家族壟斷資本對中國經濟的控制,消除了資本剝削工人、地主剝削農民的不平等制度,重塑了生產資料與勞動者的關系,在經濟和政治上確立了廣大勞動人民當家作主的地位,從而為此后中國經濟和社會發展奠定了制度基礎。

按照實踐標準來看,中國社會主義改造的成就是偉大的,這場改造是一個舊生產關系革命和新生產關系建設的偉大創舉。但是“一化三改造”存在一些不足。一是急于求成,用“速成”而不是逐漸過渡的方式建立生產資料公有制和社會主義基本經濟制度。毛澤東同志本來設想是在一個相當長的時期內,逐步實現社會主義改造,我們黨原計劃經過2~4個“五年計劃”時期完成向社會主義制度過渡,但是實際上只花了3~4年時間。用這種“短促突擊”的辦法建成的生產關系和經濟制度很難保證符合生產力發展的需要和實際的經濟情況。雖然政治或制度革命和科技革命可以極大地解放生產力和提高生產力,但生產力的發展是一個連續的過程,有其自身的規律,新生產關系需要和生產力有一個磨合過程才能相匹配相適應,才能促進生產力的發展。二是追求高純度的生產資料公有制和單一的所有制結構。“一化三改造”以后,我國繼續提高生產資料公有化水平,不斷壓縮非公經濟的生存空間。到1965年,在中國工業經濟中,全民所有制和集體所有制分別占90.1%和9.9%,私營工業和個體工業徹底消失了。在農業經濟中則普遍實現了土地集體所有制,全國農村實現了人民公社化。這種“一公二純”的生產資料公有制超越了生產力的發展狀況和經濟發展的需要。

回顧歷史是為了總結經驗汲取教訓,以利發展,而不是要充當“事后諸葛亮”,不是要苛刻前人。“一化三改造”和追求所有制的“一公二純”雖然有失誤,但應當說這是在所難免的。因為在一個半殖民地半封建、生產力水平低下、經濟發展落后的東方大國建設社會主義制度,是一項既無具體藍圖指引也無成功經驗可用的史無前例的偉大工程,我們雖然有馬克思主義作指導,但是馬克思主義關于消滅私有制建立社會主義公有制的前提條件和物質基礎與中國的實際情況不同;雖然當時有蘇聯建立社會主義制度的經驗,但是蘇聯的“十月革命”幾乎是一夜之間就大功告成的,并且“十月革命”時期蘇聯的國情與舊中國的國情也大不相同。后來的實踐證明,蘇聯模式的社會主義公有制以及立于這種公有制之上的社會制度是有先天缺陷的,潛伏著失敗的種子的。因此,新中國成立初期中國共產黨人在建立生產資料所有制上的失誤應當說是偉大探索中的失誤,是經濟制度創新中難以避免的曲折。

后來我們黨在實踐中逐漸認識到,這種“一公二純”的生產資料所有制性質和結構不符合中國現階段生產力的實際狀況,不適應經濟和社會發展的需要,從而為改革開放埋下了伏筆。

四、改革開放:對所有制結構的大膽探索

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撥亂反正,使我們黨重新回歸實事求是的思想路線,回歸以經濟建設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為中心的正確軌道。內亂和極“左”思潮瘋狂的年代結束以后,冷靜地觀察和思考國內國外的形勢,我們吃驚地發現,10年“文革”使中國與發達國家的經濟發展差距進一步拉大了,中國經濟在世界經濟中的地位降低了,中國還有許多人沒有解決吃飯穿衣問題。表2是1965年、1977年中國與若干國家和地區人均GDP比較。

表2 1965年、1977年中國與若干國家和地區人均GDP比較 單位:美元(當年美元價格)

資料來源:World Bank Open Data:World Development Indicators,2020-12-16.

表2的數據顯示,1965—1977年,中國內地的人均GDP連翻一番都沒有達到,在這些國家和地區中增長速度最慢。“文革”10年,使中國內地的人均收入與英國、美國等老牌資本主義發達國家的差距進一步拉大,與經濟上后起的日本、新加坡、韓國和中國香港的差距拉得更大。更令人不安的是,1965—1977年,世界平均的人均GDP由591.72美元增加到1729.56美元,增長了1.92倍,而中國內地只增長了0.88倍,不到全世界平均增長倍數的一半。1965年中國GDP在全世界GDP中占比為3.6%,而到1977年占比卻下降到2.4%,下降了1.2個百分點。

鄧小平同志在1978年3月18日全國科學大會開幕式上的講話對當時中國的生產力水平和經濟狀況有一個客觀的描述:“我們現在的生產技術水平是什么狀況?幾億人口搞飯吃,糧食問題還沒有真正過關。我們鋼鐵工業的勞動生產率只有國外先進水平的幾十分之一。新興工業的差距就更大了。在這方面不用說落后一二十年,即使落后八年十年,甚至三年五年,都是很大的差距。”[28]1978年他在和外賓談話中多次強調“我們中國還很窮”。

窮了,落后了,怎么辦?我們黨的回答是:改革開放!特別是要改革與生產力發展水平不相適應的生產關系和上層建筑,同時打開國門,學習和引進外國的先進的科學技術、設備和管理經驗以及有益的哲學社會科學成果,加快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和發展。這是我們黨在正確審視中國的生產力發展狀況和社會主義所處的發展階段的基礎上做出的正確選擇。單一公有制和高度集中的計劃經濟體制造成了“大鍋飯”、權責利分離和統得過死,無法發揮企業和個人的自主性,不利于調動各方面的積極性,壓制了市場發育成長,市場機制無用武之地,導致經濟缺乏活力,生產缺乏效率,經濟增長乏力。

1978年12月,在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前,鄧小平同志就在中央工作會議上提出,全黨要解放思想,實事求是,“正確地改革同生產力迅速發展不相適應的生產關系和上層建筑”。[29]1979年3月鄧小平同志提出:“我們的生產力發展水平很低,遠遠不能滿足人民和國家的需要,這就是我們目前時期的主要矛盾,解決這個主要矛盾是我們的中心任務。”[30]1981年6月黨的十一屆六中全會提出了中國還處在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判斷。黨的十一屆六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強調“社會主義生產關系的變革和完善必須適應于生產力的狀況,有利于生產的發展”[31]。這一系列正確認識和判斷統一了全黨的思想,為后來的生產資料所有制改革和經濟體制改革埋下了伏筆,提供了依據。并且,黨的十一屆六中全會《中共中央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首次就中國所有制和經濟體制如何改革進行了破題:“社會主義生產關系的發展并不存在一套固定的模式,我們的任務是要根據中國生產力發展的要求,在每一個階段上創造出與之相適應和便于繼續前進的生產關系的具體形式”;“要大力發展社會主義的商品生產和商品交換”;“一定范圍的勞動者個體經濟是公有制經濟的必要補充”;“必須在公有制基礎上實行計劃經濟,同時發揮市場調節的輔助作用”[32]。黨的十三大系統地闡述了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理論。

在對中國所處的發展階段正確認識的基礎上,1979年10月鄧小平同志指出,對引進外資等經濟活動統得過多、卡得過死“是上層建筑里面的問題,是制度、政策上的問題”,并提出無論如何要擴大企業自主權[33]。同年,鄧小平同志進一步提出:“社會主義為什么不可以搞市場經濟,這個不能說是資本主義。我們是計劃經濟為主,也結合市場經濟,但這是社會主義的市場經濟。”[34]筆者認為,這里鄧小平同志所說的市場經濟還不是1992年他在南方談話中所說的資源配置方式意義上的市場經濟,還不是經濟體制意義上的市場經濟,這里的市場經濟是指通過引進外資而引進的資本主義經濟成分。由此可以看出,如果說對中國生產資料所有制及其結構的改革在農村和農業是肇始于安徽小崗村土地大包干的話,那么在城市和工業則是發端于引進外國資本。

如果說引進外資是通過外部嫁接的方式打破了中國單一公有制的所有制形式和結構,那么發展個體經濟、私營經濟和多種經濟成分則是從中國經濟制度內部培育了新的所有制經濟成分或所有制形式,從而以內外結合的雙重路徑改寫了生產資料所有制形式和結構。1984年10月黨的十二屆三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經濟體制改革的決定》突破了把計劃經濟和商品經濟對立起來的傳統觀念,明確提出社會主義經濟是在公有制基礎上的有計劃的商品經濟,再次強調中國現階段的個體經濟是和社會主義公有制相聯系的,不同于和資本主義私有制相聯系的個體經濟,是社會主義經濟必要的有益的補充,正式確認了個體經濟的合法性和發展多種經濟形式的必要性。《中共中央關于經濟體制改革的決定》指出:“在國家政策和計劃的指導下,實行國家、集體、個人一起上的方針,堅持發展多種經濟形式和多種經營方式;在獨立自主、自力更生、平等互利、互守信用的基礎上,積極發展對外經濟合作和技術交流。”[35]“中國現在的個體經濟是和社會主義公有制相聯系的,不同于和資本主義私有制相聯系的個體經濟,它對于發展社會生產、方便人民生活、擴大勞動就業具有不可代替的作用,是社會主義經濟必要的有益的補充,是從屬于社會主義經濟的。”[36]此后,民營經濟不斷成長壯大,不僅改寫了中國的經濟結構,也使中國的生產資料所有制形式和結構由單一性轉向多元化,逐步形成以公有制為主體、多種所有制經濟共同發展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經濟制度。

黨的十四大確立了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改革目標,并明確提出“一個主體多種補充”的所有制結構的改革方案:“在所有制結構上,以公有制包括全民所有制和集體所有制經濟為主體,個體經濟、私營經濟、外資經濟為補充,多種經濟成分長期共同發展,不同經濟成分還可以自愿實行多種形式的聯合經營”。[37]黨的十四屆三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若干問題的決定》進一步提出:“在積極促進國有經濟和集體經濟發展的同時,鼓勵個體、私營、外資經濟發展,并依法加強管理。”“國家要為各種所有制經濟平等參與市場競爭創造條件,對各類企業一視同仁。”[38]1993年,憲法修正案增加了非公有制經濟的地位和作用的內容。1997年9月,黨的十五大報告把“公有制為主體、多種所有制經濟共同發展”界定為社會主義基本經濟制度。黨的十五大以后中國在國有企業改革上實施了“抓大放小”的改革戰略,在做大做強關鍵性的和大型的國有企業的基礎上,放開搞活一般性生產競爭領域里的國有企業,這實際上為民營經濟成長發展開辟了更大的市場空間。2002年9月,黨的十六大提出“兩個必須毫不動搖”,即必須毫不動搖鞏固和發展公有制經濟,發展壯大國有經濟;必須毫不動搖鼓勵、支持、引導非公有制經濟發展,并確認“個體、私營等各種形式的非公有制經濟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黨的十六屆三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若干問題的決定》提出在進一步鞏固和發展公有制經濟的基礎上“大力發展和積極引導非公有制經濟”,并提出“個體、私營等非公有制經濟是促進中國社會生產力發展的重要力量”,“保護私有財產權,促進非公有制經濟發展”。由“鼓勵非公有制經濟發展”到“大力發展非公有制經濟”,這是中國所有制形式和結構改革的進一步深化。2007年10月,黨的十七大報告在堅持“兩個毫不動搖”的基礎上又進一步提出“堅持平等保護物權,形成各種所有制經濟平等競爭、相互促進新格局”。

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的改革開放本質上是一場生產關系和經濟體制革命,改革開放過程實際上是對生產資料所有制形式和結構進行改革、創新和再造的過程,是非公經濟成分不斷成長壯大的過程,是以國有企業為微觀主體的公有制經濟不斷提質增效的過程。隨著市場化改革的推進,“大鍋飯”和平均主義破除了,經濟活動的權責利有機結合在一起了,每個人要求“改善境況”的愿望轉化為從事經濟活動的動力,各方面的積極性和創造性不斷提高,生產力獲得大解放、大發展,經濟和社會面貌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1978—2012年,中國GDP增長了23.5倍,年均增長9.94%,其中第二產業增加值增長了37.4倍,第三產業增加值增長了31.9倍。1978—2012年,世界平均的人均GDP由2005.15美元增加到10607.44美元,增長了4.3倍,而同期中國人均GDP由156.40美元增加到6316.92美元,增長了30.39倍,同時大大超越了表2所列國家和地區人均GDP增長的倍數(見表3)。2012年中國GDP在全世界GDP中占比已經上升到11.3%。

表3 1978年、2012年中國與若干國家和地區人均GDP比較 單位:美元(當年美元價格)

續表

資料來源:World Bank Open Data:World Development Indicators,2020-12-16.

五、邁進新時代:對所有制形式和結構的新探索

黨的十八大以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了新時代,中國的生產力發展水平、經濟社會發展階段、社會主要矛盾都發生了重大變化,中華民族迎來了從站起來、富起來到強起來的偉大飛躍。中國共產黨人在新時代對所有制形式和結構又進行了新的探索。

黨的十八大報告在強調“兩個毫不動搖”的同時,進一步提出“保證各種所有制經濟依法平等使用生產要素、公平參與市場競爭、同等受到法律保護”。這就把多種所有制形式、多種經濟成分并存和共同發展由政策規定層面提升到法律制度層面。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把“公有制為主體、多種所有制經濟共同發展”確定為中國的基本經濟制度,第一次把非公有制經濟與公有制經濟放在同等重要的地位并列表述,強調“公有制經濟和非公有制經濟都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都是中國經濟社會發展的重要基礎”[39]。過去我們一直把私有制經濟或非公經濟看作資本主義性質的,是與社會主義經濟不相容的,是“制度外”的所有制經濟,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的《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則把私有制經濟或非公經濟確認為社會主義基本經濟制度的“制度內”組成部分,這是思想認識和理論概括上的重大轉變。在黨的十五大提出混合所有制概念的基礎上,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正式確認混合所有制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基本經濟制度的重要實現形式,并提出要“積極發展混合所有制經濟”:“國有資本、集體資本、非公有資本等交叉持股、相互融合的混合所有制經濟,是基本經濟制度的重要實現形式,有利于國有資本放大功能、保值增值、提高競爭力,有利于各種所有制資本取長補短、相互促進、共同發展。允許更多國有經濟和其他所有制經濟發展成為混合所有制經濟。”[40]這表明,我們黨對社會主義現階段的所有制形式和結構的認識上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黨的十九大報告繼續強調“兩個毫不動搖”,并提出堅持“兩個毫不動搖”,“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的作用,更好發揮政府作用”。黨的十九大把“兩個毫不動搖”寫入新時代堅持和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基本方略,作為黨和國家一項大政方針進一步確定下來。

針對近幾年社會上出現的“國進民退”“民營經濟離場”,甚至少數人提出“消滅私有制”的不和諧言論以及民營企業家擔憂發展前途的情況,習近平總書記于2018年11月1日專門召開了民營企業家座談會,并強調“支持民營企業發展,是黨中央的一貫方針,這一點絲毫不會動搖”[41]。他充分肯定了民營經濟的重要地位和作用,并把民營經濟的貢獻概括為“56789”,即貢獻了50%以上的稅收,60%以上的國內生產總值,70%以上的技術創新成果,80%以上的城鎮勞動就業,90%以上的企業數量[42]。習近平總書記進一步強調:“民營經濟是中國經濟制度的內在要素,民營企業和民營企業家是我們自己人。民營經濟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發展的重要成果,是推動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發展的重要力量,是推進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推動高質量發展、建設現代化經濟體系的重要主體,也是我們黨長期執政、團結帶領全國人民實現‘兩個一百年’奮斗目標和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國夢的重要力量。在全面建成小康社會進而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新征程中,中國民營經濟只能壯大、不能弱化,不僅不能‘離場’,而且要走向更加廣闊的舞臺。”[43]把非公經濟納入中國經濟制度的內在要素,把民營企業和民營企業家視同“自己人”,這就消除了長期以來對非公經濟和從業人員的制度或體制歧視,為政治上、法律上平等確立公有制經濟和非公有制經濟的地位,平等處理公有制經濟和非公有制經濟的關系鋪平了道路。習近平總書記的這個講話,進一步堅定了全黨全社會發展民營經濟的信心,為民營經濟發展指明了方向,明確了前途。

黨的十八大以后農村土地制度市場化改革也進入了新階段。2014年黨中央和國務院正式確立農村土地“三權”分置制度,這就是堅持農村土地集體所有權,保障農戶土地承包權和搞活土地經營權。“三權”分置的土地制度的建立和完善進一步調動了廣大農民生產經營的積極性,有助于從制度上保障農業和農村的穩定和可持續發展,加快農業和農村邁向現代化的步伐。

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進一步把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基本經濟制度概括為“公有制為主體、多種所有制經濟共同發展,按勞分配為主體、多種分配方式并存,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等”,這個提法標志著中國所有制形式和結構以及社會主義基本經濟制度更加成熟、更加完善。

概括起來,黨的十八大以來,我們黨對生產資料所有制形式和結構的新探索和新實踐主要表現在如表4所示的幾個方面。

表4 黨的十八大以來對所有制的新探索

生產資料所有制改革和經濟體制改革的目的是什么?對改革的這個終極之問的認識也在黨的十八大以后達到了新的高度。

根據歷史唯物主義基本原理,所有制、生產關系和經濟制度改革是為了解放生產力,發展生產力。但是,解放生產力和發展生產力又為了什么呢?顯然,解放生產力和發展生產力不是所有制改革和經濟體制改革的最終目的。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十八屆一中全會上提出“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我們的奮斗目標”,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二〇三五年遠景目標的建議》提出:發展為了人民、發展依靠人民、發展成果由人民共享;改革和發展的最終目的是造福廣大人民群眾,使全國人民共同富裕,讓人人共享改革發展成果。也就是說,通過改革和發展,實現國富民強,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實現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使人民過上好日子,這就是我們黨對改革的終極之問的回答。

這些新探索和新認識的重要意義在于,生產資料所有制是生產關系的基礎,其形式和結構決定著整個生產關系以及經濟制度的性質;認識是實踐的先導,認識指導實踐,只有對生產資料所有制“為什么改革”和“如何改革”這些關鍵問題有了正確的認識,我們才能繪制出正確的改革路線圖和實踐施工圖,才能確立正確的改革方向和改革路徑。我們黨對生產資料所有制形式和結構的認識提升到一個新的高度,我國的生產資料所有制和經濟體制改革也就隨之深化到一個新的階段,我國的經濟制度建設和經濟發展隨之進入一個新的發展時期。黨的十八大以來,在新的認識指導下,我們黨在把公有制經濟和非公有制經濟都看作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制度的重要組成部分的基礎上,進一步把非公經濟看作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基本經濟制度的內在要素,確立了公有制經濟和非公有制經濟在政治上法律上同等重要、平等競爭和共同發展的地位,這為進一步發展和完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進一步發展和完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基本經濟制度奠定了理論基礎和制度基礎。黨的十八大以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在完善產權制度和現代企業制度,推進國有企業分類改革和混合所有制改革,實行農村土地“三權”分置制度,進行生產要素市場化改革,發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決定性作用和更好發揮政府作用,實現高水平對外開放,增強改革的系統性、協同性等方面均取得了重要成果;人均GDP突破1萬美元,跨入中等收入國家行列;在一個14億人口的大國歷史性地解決了絕對貧困問題,全面建成了小康社會,成功實現了中國共產黨第一個百年奮斗目標,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正在邁向新的發展階段和更高水平。

六、結束語

100年來,我們黨對社會主義生產資料所有制形式和結構、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基本經濟制度構成的認識經歷了一個漫長探索和不斷深化的過程,其間出現過一些曲折、反復和失誤。百年來我們黨對社會主義生產資料所有制形式和結構的認識和實踐的路線可以概括如下:

單一公有制img五種經濟成分并存img單一公有制img公有制為主體、多種所有制經濟共存發展img以公有制為主體的混合所有制

在這個百年探索與實踐歷程中,我們黨逐步認識到中國還處在社會主義初級階段,是世界上最大的發展中國家,中國的生產資料所有制和經濟制度必須與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社會生產力發展狀況相適應,必須對社會主義經濟制度中超越了初級階段的部分進行改革;中國要脫貧致富,建成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實現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必須發揮各方面的積極性,充分利用好國內、國外兩個市場、兩種資源;以公有制為主體、多種所有制經濟共同發展是符合現階段中國實際和發展需要、促進生產力不斷提高的所有制結構。這種所有制結構的特征是公有制為主體基礎上的兩個層次的所有制混合:經濟體制內部多種所有制并存、平等和共同發展,以及企業內部不同所有制性質的資本交叉持股、相互融合、共同發展。這種公有制為主體的混合所有制是中國共產黨人的一個創造和創新,它奠定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基本經濟制度的基礎,豐富和發展了馬克思主義的生產資料所有制理論和社會主義制度理論。這種公有制為主體的混合所有制的探索和成長過程正是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經濟活力和發展動力不斷增強的過程,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經濟持續40多年高增長的生產關系源泉就是生產資料公有制為主體的混合所有制。

中國共產黨對生產資料所有制形式和結構的百年探索與實踐說明,凡是能夠持續促進生產力發展和人民生活水平以及滿足程度不斷提高的生產資料所有制形式和結構就是好的所有制形式和結構。

改革和發展永遠在路上,對生產資料所有制形式和結構的探索與實踐也沒有終點。隨著全面深化改革的不斷推進,我國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將達到更高的水平和更高的標準,對生產資料所有制形式和結構的探索與實踐也將不斷取得新的更多的成果。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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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

[20]習近平在民營企業座談會上的講話[N].人民日報,2018-11-02.


[1]本文是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中國經濟自發展能力研究”(批準號:15ZDB133)和國家社科基金重大研究專項“新時代中國特色經濟學基本理論問題研究”(批準號:18VXK002)的研究成果。感謝我的同事謝富勝教授為本文寫作提供了許多經典文獻,感謝匿名評審專家和編輯部的寶貴意見。本文首發于《中國工業經濟》2021年第8期。

[2]方福前,中國人民大學經濟學院講席教授。

[3]《陳獨秀文章選編》(中),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84年版,第157頁。

[4]同上書,第291-292頁。

[5]《陳獨秀文章選編》(下),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84年版,第410頁。

[6]《陳獨秀文章選編》(中),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84年版,第299-300頁。

[7]同上書,第486頁。

[8]同上書,第46頁。

[9]《陳獨秀文章選編》(下),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84年版,第410頁。

[10]《李大釗文集》(下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84-85頁。

[11]同上書,第611-612頁。

[12]《李大釗文集》(下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612頁。

[13]《李大釗文集》(下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833頁。

[14]《李大釗文集》(下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670頁。

[15]中國共產黨歷次全國代表大會數據庫,人民網,中國共產黨新聞網,http://cpc.people.com.cn/img/17dadata/images/10.jpg.

[16]中國共產黨歷次全國代表大會數據庫,人民網,中國共產黨新聞網,http://cpc.people.com.cn/img/17dadata/images/10.jpg.

[17]《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版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86頁。

[18]《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版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86頁。

[19]《毛澤東文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49頁。

[20]中國共產黨歷次全國代表大會數據庫,人民網,中國共產黨新聞網,http://cpc.people.com.cn/img/17dadata/images/10.jpg。

[21]《毛澤東文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374-375頁。

[22]《毛澤東文集》(第二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320頁。

[23]《毛澤東選集》(第四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253頁。

[24]《毛澤東選集》(第四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433頁。

[25]《毛澤東文集》(第六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316頁。

[26]《毛澤東文集》(第七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29頁。

[27]參見中共中央文獻編輯委員會編:《陳云文選》(第三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陳云文選》第三卷將這個報告的題目改為“社會主義改造基本完成以后的新問題”。

[28]《鄧小平文選》(第二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90頁。

[29]《鄧小平文選》(第二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141頁。

[30]《鄧小平文選》(第二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182頁。

[31]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改革開放三十年重要文獻選編》(上),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08年版,第213頁。

[32]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改革開放三十年重要文獻選編》(上),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08年版,第213頁。

[33]《鄧小平文選》(第二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00頁。

[34]《鄧小平文選》(第二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36頁。

[35]《中共中央關于經濟體制改革的決定》,載《人民日報》1984年10月21日,第2版。

[36]《中共中央關于經濟體制改革的決定》,載《人民日報》1984年10月21日,第2版。

[37]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十四大以來重要文獻選編》(上),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11年版,第17頁。

[38]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十四大以來重要文獻選編》(上),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11年版,第458頁。

[39]《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8頁。

[40]同上,第8-9頁。

[41]《習近平在民營企業座談會上的講話》,《人民日報》2018年11月2日,第2版。

[42]《習近平在民營企業座談會上的講話》,《人民日報》2018年11月2日,第2版。

[43]《習近平在民營企業座談會上的講話》,《人民日報》2018年11月2日,第2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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