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源縣顧家老夫人信佛，于是專門派人在軒亭院里修葺了一間禪房。

顧家老夫人過世后，禪房便上了鎖，院落撩敗，地面坑洼積水頻多，也就造成了野草瘋長的局面。

東邊不知何時長了一棵巨大的樹木，枝繁葉茂遮擋住陽光讓禪房長期處于陰暗之中。

里面供著一尊佛像，盤腿坐著，眼簾低垂，似是以慈悲為懷。

卻找不到亮光，偏生滋生出一抹陰涼。

顧清婠提起毛筆在墨盆那輕輕蘸了一點便照著旁側的經書抄寫起來。

她的字與官家小姐的溫婉秀美不同，更偏向于男子那般蒼勁有力。

望著這本被自己反復謄抄致使破破爛爛的經書，顧清婠的胃里翻江倒海般難受。

令她不禁又陷進以往的回憶里……

十二歲的顧清婠跪在地上，而那個被她稱為“阿爹”的男人坐在主位，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

旁邊坐著的女人將嚇得驚慌失措的顧傾歡攬在懷里，喃喃道：“我可憐的歡兒……”

半晌，那男人帶著怒氣質問：“那畫皮妖要傷害你小妹，你身為姐姐的為什么不護在妹妹前面？”

顧清婠眼圈發紅，低著頭弱弱地回了句：“我……害怕。”

她沒見過妖怪，但還在鄉下的時候那些村民就會把聽到的妖怪吃人的故事拿出來嚇唬她，久而久之她一聽到妖怪二字就會嚇得跑開。

所以當顧傾歡遇到妖怪時，她也按照本能，逃跑了。

“害怕？你妹妹就不害怕嗎？”

女人氣得臉都扭曲了，將桌子上的茶杯使勁扔過來砸中了顧清婠的額頭，蜿蜒出一條血痕來。

掉在地上的碎渣則刮傷了她的手臂，很疼……

“兩年了，養條狗都知道護主……”

眼淚止不住地從顧清婠的眼眶里流出，她把頭壓得更低，不讓任何人看見。

鮮血混著淚水一起模糊了她的視線，啪嗒地落在地上蘊出一片水漬。

男人揉了揉太陽穴，不耐煩道：“還好你妹妹有茅山道士送的護身符逃過一劫，沒造成傷害，不過妹妹遇到危險，你這個做姐姐的都要首先護在妹妹前面，明白嗎？”

看顧清婠點點頭，男人面色緩和了些，“我看你沒上過什么學堂，夫子的課應該也很難跟上。從今往后你就每日去禪房那里謄抄經書，為你妹妹祈福吧。”

捂著額頭上的血痕離開前，她聽到了女人心疼的聲音，“娘幫你教訓了她，心里好受些了嗎？娘的心肝寶貝喲。”

情緒再難被壓抑，她的胸口起伏不停，啪嗒一聲將毛筆直接甩在了地上，蘊開一地的墨。

顧清婠意識到不對勁，一團難以壓制的火焰在熾烤著她的心，似乎要讓她沖昏理智。

“殺人，殺人，殺人……”某個東西在她耳邊哄騙，似乎通過這種辦法對她洗腦。

情緒逐漸失控，她猛地抱住自己的頭，試圖阻擋這些字眼在腦海中浮現。

余光中，她再次看到那尊佛像，他垂著眉，嘴角含笑，原本慈悲和藹的面目在顧清婠眼里卻是面露嘲諷。

屆時，一只大手扼住顧清婠的脖頸，讓她喘不上氣。

“顧小姐，你還真是令我刮目相看吶。”

溫以衡突如其來的夸贊讓顧清婠摸不著頭腦。

只見他下一刻，看向自己的眸光加深，臉上多了幾分煩躁。“別打擾我與顧小姐說話，滾！”

此話一出，附在顧清婠身上的小鬼被嚇得脫離出來，正要逃跑就被溫以衡引來的小雷劈死了。

可那只掐住顧清婠咽喉的手并未放松，相反更加緊實了。

她嗚咽了幾聲，眼角出現幾滴淚花。這人，是來殺我的嗎？

求生欲的本能反應刺激她從袖口中拿出幾根銀針扎向他的手臂。

喉嚨上力道一送，顧清婠彎腰劇烈咳嗽起來。

退到幾步遠的溫以衡盯著那幾只細針，得逞地笑了起來。“顧小姐這是亮出你的底牌了嗎？”

顧清婠眸中閃過一絲憤怒，罵道：“卑鄙。”

“多謝顧小姐夸贊，”隨后一片花瓣被他安靜的放在掌心處，“我想顧小姐自幼在山里長大，想必不會不認得這種花吧。”

顧清婠瞳孔一縮，話到了嘴邊又被咽了下去。

因為她不知道溫以衡知道多少，此番前來的目的，萬一只是套話呢？她不可自亂陣腳。

得讓他先說。

看到顧清婠強裝鎮定的模樣，溫以衡掩唇笑了起來。“顧小姐心思縝密，倒是把我阿姐他們唬得團團轉。”

“若我猜得不錯，這是葫蘆花。外表鮮艷，內里卻有劇毒。研磨后的汁液無色無味，食用者半個時辰內肝腸寸斷，器官衰竭而死。”

“受害者死亡后，再用浸泡葫蘆花汁液的銀針扎入受害者體內，半柱香時間，葫蘆花的種子便會在人體內生根、發芽、開花。”

顧清婠不自覺攥緊了拳頭。

“顧小姐之前也說過府里下人小翠被花妖殺害，由此你發現葫蘆花的癥狀與花妖技能相似。于是，你設計殺害了你的爹娘，并嫁禍給花妖身上。”

溫以衡眉頭輕挑，一雙如幽潭般的眸子微微瞇起，目光森冷異常。

“無形之中，你由受害者的家屬，轉變成了這個案件的引導者。顧小姐，當真聰慧。”

顧清婠咬緊的牙關松了松，“溫公子，難道僅憑你不知從何處撿來的花瓣以及你的主觀推斷就想定了我的罪嗎？”

溫以橫晃了晃手里的花瓣，“顧小姐，你忘了嗎？這是你鞋底上沾的花瓣，我可是為了得到它不惜用我阿姐作為幌子。”

顧清婠瞳孔驟縮，昨日？這就是他那時接近我的目的？該死，這個瘋子。

“我記得令尊，令堂身上就有幾個微不可察的針孔。顧小姐，你若不信要不要我找給你看？”

原著中的原身爹娘確實被花妖所殺，但顧清婠覺醒之后借助上帝視角知道爹娘毒暈了她并把她的血脈同顧傾歡的交換，往日的種種浮現在心頭，她就設局殺了他們。

紙片人而已，殺了也就殺了。

顧清婠唇邊微微彎起的笑容中，瞬間凝固成了一抹無法掩蓋的哀傷。

“溫公子這是要來殺我？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我輸在溫公子手上也算心服口服。”

“還望溫公子給個了斷。”

聽完溫以衡似乎聽到了極大的玩笑一般，“殺你？不……”

他一手抓住顧清婠的手腕，冰涼的指尖撫上那道刀疤，“乾坤移血陣換來的純陰血脈，顧小姐，看來你比我想象的還要有趣。”

手上力道加重，一顆血珠落在他的指尖。

顧清婠立刻將手甩掉，警惕地看著眼前這個瘋子。

溫以衡低頭笑了笑，“我此番前來是給你提個醒，你傷誰都可以，但別把主意打到我阿姐身上，否則就不只是警告那么簡單了。”

待溫以衡走后，顧清婠松了口氣。也不算完全沒收獲，至少……他注意到她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