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下的人目光劃過張定，劃過呂塵，落到劉年身上。

暮色四合，然而他們就算不用眼睛，也能看清劉年。

劉年已經牢牢印在他們的心里。

那不過是個衣衫襤褸，腳底有厚厚的繭子，腰佩一把柴刀的身影。

也就是這個人，提供了殺死妖傀儡的標準答案。

可惜的是，除了呂塵，竟然無一人看懂！

劉年完全感受不到這些目光。

這些目光既沒有晚霞絢爛，也無秋葉靜美，實在沒什么好在意的。

這些目光也不是他的目標。

他的目標，已經達到。

陸續又有幾人通過，直到一名江湖名宿上場卻身死，臺下的人終于散去。

他們已知道，此次絕無可能通過。

只是卻不知，這一次的考核，又會讓多少江湖人生出心魔？更不知答案在前，他們卻無法破解，又會有多懊悔。

或許這是他們距離青云宗最近的一次。

可他們卻錯過了。

陳牧遠道：“恭喜各位通過考核，接下來我會授予各位仙緣，能不能接住，就看你們的本事了。”

陳牧遠御劍留下的尾跡仿佛還掛在天邊，在他掌控之中的飛劍仍然在呼嘯。

劍光似乎能割裂空氣，好像能斬斷時空。

誰不想掌握這樣的劍？

可江湖上哪有人見過這樣絢爛的劍光？

此時一群江湖客就連身上的傷痛都覺不到了。

陳牧遠翻掌，手中便出現許多冊子，所有人都知道，這就是登仙的機緣。

陳牧遠道：“這是青云心經，你們都是煉精的好手，在此道上已經走到高深的境界，這青云心經可使你們煉精化氣，成功踏足修真。”

一群江湖客聽得云里霧里，煉精？煉精化氣？

他們完全不懂，但他們也猜出來，他們修煉許久，自以為到了很高深的境界，只不過才剛剛開始。

陳牧遠又道：“一月為期，我們會按照相應的成績分配你們的去處。這一個月，你們好好修行，爭取早日煉精化氣，引氣入體。”

陳牧遠沒給人問話的時間，只道一聲跟上，便自顧自往前走。

他要帶這些人去休息的院子，這些江湖客會在那里度過接下來一個月的時間。

他的眉毛蹙著，因為那些院子所在的地方很遠，通常這么遠的地方，他都會御劍。

他很不習慣現在的速度。

于是腳步越來越快。

等他意識到這點時，他身邊已只剩下兩道腳步聲，其中一個腳步紊亂，呼吸急促。

陳牧遠恍然驚覺，于是停步。

呂塵直接沖了出去，四五丈遠后才停下。

這樣的逼近人體極限的奔襲，劉年已做過許多次，他腳掌的硬繭就是這么來的，他更知道怎么呼吸才能與腳步配合完美。

所以劉年穩穩的站在陳牧遠身旁。

陳牧遠側頭看了一眼，目光中的欣賞不加掩飾，目光中的遺憾也不加掩飾。

一個月內如果不能引氣入體，踏入修行，就會被分配出去鎮守一方城池，又或是在宗門內從事種植靈藥、靈田的工作。

引氣入體花費的時間越短，資質便越高，一月之后，若無奇遇，恐怕一輩子止步煉氣期。

陳牧遠想，劉年或許就是止步煉氣期的一批人，因為他在劉年體內看不到一點靈光。

他又看向呂塵，眼里有欣賞，但欣賞只有很少一部分，更多的是期待。

至于其他人。

陳牧遠搖頭笑笑，他們之中就算有資質尚可的人，但一輩子很難出色。

因為他們連一只妖傀儡，都殺的艱難。

修行路上充滿爭斗，與人斗，與地斗，與天斗，連一只小小的妖傀儡都斗的這么艱難，又能有什么建樹？

此時幾道粗重的喘息漸次響起，陳牧遠已全然不在意。

直至他感知到所有人均已到齊，這才緩步出發。

一路走過山亭水榭，穿過林間溪水，直到錯落的庭院出現在眼前才停下。

“這里就是你們的住處。”陳牧遠道，“自行分配吧。”

在陳牧遠面前，他們哪里還是跺跺腳，半座江湖都要抖三抖的人物？又經歷了妖傀儡帶來的生死危機，他們現在已全然沒了體面和面子，直接奔著庭院過去。

呂塵也要走，卻被陳牧遠叫住。

“溪谷邊有座茅廬，你去那里。”

呂塵有些不解，他道：“為什么？”

陳牧遠道：“你照做便是。”

呂塵一指劉年，道：“那他呢？”

陳牧遠道：“自然是和那些江湖人一起。”

劉年確實已跟著江湖人去往那些庭院。

呂塵仍然不解，“為什么？”

陳牧遠耐心答道：“因為你們注定不是一路人。”

呂塵稍作思索，隨即向著劉年跑去。

陳牧遠氣急：“你！”

呂塵回首一拜道：“仙師，我和劉年是朋友，既然是朋友，自然便是一路人。”

他再也沒有回頭，陳牧遠孤零零的站在黑夜里，望著他一把搭在劉年肩上。

陳牧遠笑道：“終于還是年輕人，但遲早有一天你會因為今日的做法而痛苦。”

他亦回頭，下一刻一道長虹飛起，刺入天邊。

劉年皺眉，因為呂塵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他輕拍掉呂塵的手，道：“為什么不按照他的話做？”

呂塵笑嘻嘻道：“我樂意。”

劉年道：“或許你錯過了什么了不起的東西？”

呂塵仍舊道：“我樂意。”

劉年邁步走入庭院，呂塵也停住腳步。

劉年道：“那就好好修行。”

庭院內的燈燭光隨著門縫的合攏聚成一條線，落在呂塵臉上，呂塵高興地揮了揮手，用以作別。

劉年進入屋內，坐上床榻，從懷中拿出陳牧遠給的青云心經。

劉年自然是能看懂的。

一個傻子，怎么看的懂文字？

劉年短暫的想到這個他曾想過的問題。

他曾經確實是一個不會說話的傻子，每天除了砍柴、燒炭、剝皮以外根本不做其他的事。

可有一天他突然不傻了，就像是一場夢驚醒，腦海里多了另外一個人的人生。

那他現在到底是誰？

他也不清楚，但他從來沒有糾結過。

于是他將這個問題放下，認真翻閱手中的心經。

隨著那些文字進入腦海，被他理解，于是他感受到了空中存在玄之又玄的氣息。

他知道，按照青云心經的描述，他已有了氣感。

于是那些玄之又玄的氣息向著他蜂擁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