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殘陽如血,映的人面亦如血。
周平走入福順客棧,老掌柜抬眼一看,便打了個瞌睡低下了頭,小二在一旁照舊做自己的事。
兩個人對周平已見怪不怪。
周平來到后院,沿著小徑,走到一座屋子前。
“師兄,你吩咐的事已經辦妥。”周平抱拳恭敬道。
“不錯。”
一道聲音響起,正是賀梁。那兩扇門也在周平面前打開。
“進來說話。”
周平踏入,賀梁正抿著一口茶,殘陽透過窗,仿佛在漆黑的屋子里灑下一簇醒目的血跡。
賀梁道:“看來很順利。”
“劉年果然對自己極為自信,所以他的戒心不高。”周平道,“我將寫有馬蘭芳的名單遞給他后,他果真就去找了馬蘭芳。”
周平感慨道:“劉年很強,不愧是凌駕于一品道基又前途斷絕的無暇道基,不論是誰,在他面前都走不過一刀,就算是十幾名、幾十名筑基期好手在他面前,也不過一合之敵。”
賀梁道:“幸好劉年是這樣的人,否則我還真要多費一番力氣。”
周平只是沉默,而后道:“會不會太順利了?”
賀梁笑道:“這不是好事么?”
“我只怕……”
賀梁的笑聲打斷了周平,他道:“在擔心你的傅雪琳?放心,她不過是被牽扯進來的可憐人,大虞國再怎么,也不會傷害她的。相反,事情一旦解決,我便幫你跟傅家說情,讓傅雪琳和你雙宿雙飛。”
周平道:“梁王已經邀請劉年見面了,這樣一來,問題不是就結束了么?”
“不,不會的。”賀梁道,“你太小看馬蘭芳了,永遠不要小看人心中的惡,尤其是馬蘭芳這樣的女人。況且,倘若傅雪琳被妖族控制,等她恢復清醒之后,婚禮必然失敗,屆時梁王又要如何解釋?”
他道:“劉年極力避免讓這件事處于眾目睽睽之下,可我偏偏要他親手將這些事公之于眾。”
“只靠馬蘭芳么?”
“不。”賀梁道,“就在他們準備讓傅雪琳恢復清醒的那一刻。”他冷笑兩聲,并未繼續多言。
周平沉默片刻后,道:“師兄,為何你這么敵視韓秋和劉年?”
賀梁的目光忽然變得很冷,冷的周平頭皮一麻,繼而冷汗如瀑。
“跟你講,也不是不行,因為事實就是這樣。”賀梁道,“我和韓秋都是先天劍體,大道并不漫長,對于我們而言,大道的任何一處都在我們腳下。”
他想起他靠近韓秋時,韓秋下意識的退后,想起韓秋下意識的靠近劉年。
于是他皺眉,失去了講述的興致。
周平交游廣闊,心思自是玲瓏,即便賀梁沒有說透,可他還是領悟了。
他知道不能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于是岔開話題,道:“可是這樣一來,青云宗和大虞國的關系無疑會降到冰點,這真的好么?無論如何,人族都該守望互助,就連青云宗旨,不也是讓弟子一致對外么?”
“你在擔心什么?”賀梁道,“守望互助?只有弱者才需要守望互助,關系降到冰點又如何?青云有我,便是青云的幸運,有我一人便足以。”
賀梁想起韓秋,喃喃道:“我可是,先天劍體啊。”
周平抱拳道:“還要多謝師兄成全。”
賀梁笑呵呵道:“成全?不,你跟我說的東西,和笑話無異,只不過這件事做與不做,我都沒有損失罷了。相反,順手為之的東西還能引劉年入套,何樂不為?”
他看了看周平,有幾分嘲笑道:“倒是你,既然失去了有關傅雪琳的全部記憶,在她眼里,你還是之前的你么?她還會喜歡你么?”
周平臉色蒼白幾分,他一手緊緊攥著心口,可卻說不出一句話。
賀梁又笑了起來,似乎看到周平痛苦,他就能感到十分開心,又或許,他的開心,本就是源于其他人的痛苦,當這個痛苦,是由他導致的,他便會格外快樂。
周平緩了過來,低聲祈求道:“師兄,可有什么辦法?”
“辦法么,自然有。”賀梁目光憐憫地看著周平,“你真會那么做么?”
“只要能和她在一起,什么我都愿意做。”
“好!”賀梁拍手鼓掌,“真是令人羨慕的愛情。”
而后他手中出現一物,“不論她有沒有恢復清明,你只要將這道符箓用出,她就會受你所控。”
周平感激不已,視若珍寶似得將其收入懷中,他道:“師兄,可還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賀梁只擺擺手,于是周平告退。
他離開福順客棧,殘陽已被群山吞沒,夕陽收走了最后的余暉,光影的交界像海水般沒過周平的頭頂,黑暗已將他吞噬。
夜色中,他摸了摸胸口,那里有賀梁給他的符箓。
周平的手情不自禁的縮緊,手背上青筋仿佛怒龍,要掙脫皮膚的束縛,他臉色冷峻下來,深吸一口氣后一切才恢復如常。
他望向梁王府邸,而后埋頭匆匆趕去。
劉年和韓秋在一隊人中。
這一隊人,散布在劉年和韓秋周圍,其行進中的步伐,有股韻律。
無論是劉年還是韓秋,都很清楚,他們已陷入包圍。
無論他們有任何異動,這一隊人都能立刻反應過來,每個人之間,都有照應,一旦出招,殺招便連綿不絕。
韓秋感慨道:“這就是‘軍陣’么?”
隊伍中領隊道:“貴客還望海涵,事關英杰會,我們不得不重視。”
劉年道:“我們本也不會跑。”
領隊只一抱拳,梁王府很快到了,劉年一行暢通無阻,他也很快見到了梁王。
梁王是個二十幾歲模樣的男人。
可絕不會有人把他當做二十幾歲的年輕男人。
他坐在那里,有磐石般的穩重,可他舉手投足間,長久陷陣的血腥氣,便不可抑制的逸散而出。
“你就是劉年么?”梁王道,“果然英雄出少年!”
劉年抱拳行禮,學自呂塵的禮儀,此時已頗有幾分熟練。
“你想見我?”
“是。”
“為何不以青云宗的名義,遞上拜帖?”
“因為青云宗一旦知道我們要做的事,就一定不會允許我們前來拜訪。”
“想來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梁王輕呷一口,“但現在還有什么事,能比英杰會和我的婚事更重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