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伸進一枝桃花,花香馥郁,沁人心脾。
一大早,煙蘿拿出筆墨紙硯,練習黃雅蓉的筆跡。
昔日京城雙姝,楊煙蘿與黃雅蓉各有所長。楊煙蘿擅長繪畫和制香,并不擅長書法。
可莫要忘了,書畫不分家,只要她有心描畫,照樣能學得一手皇后筆跡。
楊煙蘿正聚精會神地描畫,忽聽門外傳來一道輕蔑的喊聲。
“主母來了,二小姐還不出來迎接?”
她停下筆,玉白的手指伸進銅盆里,仔細揩拭墨臭。
銅盆里裝著蘭兒滴入桃花露的溫水。
水面倒影著一張溫婉面容,輕柔昳麗,我見猶憐。
門外傳來不耐煩的聲音,夾雜著憤怒,“二小姐,你是傻了不是聾了!敢讓主母在門外等你,小心晚上不給你飯吃!”
楊煙蘿捏住桃花枝嗅了嗅,才步履優雅地走到門口拔掉門閂。
一個珠翠滿頭的中年婦人帶著一群丫鬟婆子,浩浩蕩蕩地進了她的小院。
蘭兒連忙迎上去行禮,“主母萬安。”
楊煙蘿一臉平淡,一個太尉之妻,還當不得她行此大禮。
趙夫人見煙蘿態度,臉色一冷。
一旁的瓜子臉丫鬟很有眼色,當即就呵斥楊煙蘿,“二小姐,見了主母還不行禮?”
這位主母來者不善,楊煙蘿等著她的下文,便恭恭敬敬屈膝行禮。
趙夫人滿意一笑,“你雖癡傻,但我這么多年來對你也是盡心照顧。如今柳家公子生辰宴,要我說,你這樣癡傻,去了也沒什么用處。你就別去了,讓你姐姐替你去。”
蘭兒一聽急了,“我家小姐一定要去,柳公子是我家小姐的未婚夫……”
趙夫人冷冷瞥向蘭兒,出言打斷,“蘭兒,你該認清現實了。誰家會娶一個癡傻的女子作媳婦?倒不如把這段婚約讓給大小姐。這樣宋柳兩家也不會傷了情分?!?
蘭兒爭辯道,“這段婚約是因為我家姨娘于柳家夫人有救命之恩才得以締結。我家姨娘雖早早離世,柳家夫人還健在,您就不怕柳家夫人怪罪?”
趙夫人挑眉一笑,牽動了眼角用白粉精心遮蓋的褶子,“這就不由你一個奴婢操心了。”
楊煙蘿冷眼旁觀,心中哂笑,這趙夫人真是好大的臉吶,逼上門來為自己的女兒搶婚事!
她上輩子被青梅閨友和竹馬情郎背叛,落得個英年早逝、家族流放的悲慘下場,這輩子,不管是誰來,她絲毫委屈也不受!
楊煙蘿聲音洪亮,“堂堂嫡母,搶奪庶女婚事給親生女兒,傳出去了,可真是好大的沒臉!”
話一出口,滿室一靜。
似乎誰也沒想到,平時唯唯諾諾的癡傻草包會突然如此厲聲反駁。
趙夫人管理得當的笑容也有些皸裂。
瓜子臉丫鬟適時責備,“你怎么對主母說話呢?不對,你……你不傻了?!”
楊煙蘿淡淡一笑,端著前世做皇子妃時的氣度,“一個丫鬟,竟敢對主子口出責備,還不退下!”
瓜子臉丫鬟脊背一涼,連忙后退。
趙夫人握緊了手帕,像是忍不住要發怒。
楊煙蘿開始回憶以前掌握的宋府情報。
琳瑯生母白姨娘,出身太醫世家,只可惜白府早年獲罪滿門抄斬;琳瑯胞兄宋懷姜早年趕赴邊關謀取前程。
一個癡傻兒,父親不喜,主母刻薄,無生母胞兄可依靠,也無外祖家可依靠。
可想而知,宋琳瑯這么多年日子是怎么過的。
楊煙蘿挑了挑眉,對趙夫人道,“您是老太太作主的童養媳,家里只是個小村小鎮的商戶,大姐雖貴為嫡女,但這血脈,可真是拿不出手。”
趙夫人雖為正室,但出身卻低于妾室,當年這可是京城眾人茶余飯后的談資。
出身是趙夫人的痛處,此話一出,趙夫人就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蛇,再也維持不住端莊,她怒容猙獰,掄起手朝煙蘿臉上打來。
千鈞一發之際,煙蘿擒住趙夫人的手,深有意味一笑。
趙夫人愣住了。
煙蘿將她甩在地上,一邊朝外跑,一邊不斷嚎叫,“宋趙氏欺負人!她要搶我未婚夫,我不許她搶,她就打我!”
煙蘿順著記憶朝宋府大門方向跑去。
她雖然不熟悉宋府的院落布局,但她前世來過宋府做客,知道大門在什么方向。
穿過一個又一個垂花門和月亮門,終于來到了前院。
眼下日頭已近中午,廚房升起裊裊炊煙。
宋太尉身著正三品繡花錦氅,腰佩金魚袋,才從皇宮下朝歸家。
宋太尉看到煙蘿這瘋跑亂喊的樣子,呵斥道,“站住,沒一點世家小姐的規矩體統。”
楊煙蘿看見宋太尉,頓時梨花帶雨的哭泣起來。
宋太尉見此情形,連忙上前安慰道,“琳瑯,怎么了,誰欺負你了?”
楊煙蘿告狀,“爹爹,母親她想搶我的未婚夫,我不同意,母親就打我。也不是琳瑯小氣不愿意給,就是母親她那么大年紀了,他們也不合適啊?!?
院子中經過的下人聞言憋笑,有幾個年輕的仆人沒忍住,笑出了聲。
氣喘吁吁趕過來的趙夫人一張臉羞成了豬肝色。
宋太尉的臉黑了,雖然琳瑯說的是傻話,可宋太尉聽出這是個怎么回事了。
他冷眼看向趙夫人,冷聲道,“夫人,你想為南歌謀奪琳瑯的婚事?”
宋琳瑯畢竟是宋太尉的親骨肉,宋太尉再怎樣也不會不管她的死活。只是宋琳瑯神智癡傻,又生性羞怯,受了委屈不敢跟自己的親生父親告狀,才處處讓趙夫人拿捏。
趙夫人渾身一抖,結結巴巴道,“老爺這話說的,這怎么能算謀奪呢?您看琳瑯癡傻了三年了,嫁過去總歸不合適,要是南歌嫁過去了,還能幫襯著她這個妹妹。”
宋太尉一甩袖子,“你也知道琳瑯癡傻了?她婚事本就難尋,這婚事是她幼年定下的,柳家夫人感念她娘的恩情,會照顧好琳瑯。我自知把一個癡傻女兒嫁過去對不起柳家小子,但琳瑯沒有別的出路了。我也只好豁出這個老臉,多給嫁妝,朝堂中多幫襯柳家,以作彌補。你倒好,凈給我添亂!”
楊煙蘿適時開口,“哦,原來母親是想替大姐搶我未婚夫,是我會錯意了。可是父親,女兒癡傻癥已經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