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二平四，將軍！老和尚，這局你輸了。”江玄策微微一笑，些許得意之色掛在臉上。

“阿彌陀佛，施主棋藝精湛，貧僧遠不能及！”智遠禪師雙手合十，甘拜下風。

然而他卻撇了撇嘴，哼，老和尚就是喜歡裝樣子。

贏自己那么多回，才討回來一次，就說“棋藝精湛”，擺明了是寒磣自己。

“擺棋擺棋，再來一局！”

聽著不客氣的話語，智遠和尚也不懊惱，樂樂呵呵地擺起棋來，這樣有油水的冤大頭，不，施主可難找，贏一次就有五石精米。

佛家雖不講究吃穿，但誰又想挨餓受凍？

正在兩人再下一盤之際，一個虎頭虎腦的小孩子將頭擔在樹后，悄悄往外偷看。

“虎子，過來過來！”智遠朝他招手，江玄策背靠庭院，只能將頭扭過去。

小孩躡手躡腳地走到智遠身邊，他稍微有些羞澀和不好意思。

“施主，上次你在清源山暈倒后，還是虎子發現了你。”

救命恩人啊！

雖然秦老怪打他的那一掌結果只是短暫昏迷，可要是沒人發現，被山中蛇鼠咬上一口，也不好受。

“小家伙，過來過來，讓哥哥看看。”江玄策變戲法地從兜里掏出幾粒奶糖，托在手心里遞給虎子。

不過小孩看起來有些怕人，揪著老和尚的衣角躲在身后，一點兒不敢出來。

直到老和尚將他向外推了推，他才飛一般地拿起糖塊轉身就跑，嗖得一下人影消失不見。

嘿！

怯人的小孩他也見過，可像個小女孩一樣羞澀的他還是第一次見。

“施主有怪莫怪，虎子就是這樣，從小怕生人，自從他父親出海將他托付給我之后，一直都是這樣。”

禪師一聲告罪，不過他并沒有生氣，心中還有些許好奇，什么樣的男人會將孩子托付給寺廟。

老和尚看出來他眼里的疑惑，將往事娓娓道來，“虎子的父親也曾是朝廷的一名退役水軍，受傷之后一直賦閑在家，直到有一天跟隨寶船出海，就再也沒回來過。”

話已至此，江玄策也算明白了。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漁民出海，主要是靠老天爺吃飯。一有風浪，葬身魚腹都是常有的事情。

唉，也是個苦命的孩子！

和老家伙下了幾盤后，頓感無趣，畢竟，除了第一盤靠運氣贏了，接下來一直輸，心里憋了幾口悶氣的他準備登山望景散散心，說不定還能找到秦舞陽的蹤跡。

一路來到虎乳泉，路上除了幾聲鳥鳴，不見一個行人。

這時，樹林中窸窣作響，他心中有些好奇，傳說這里時常有老虎出沒，難不成今天我也效仿武松一番？

就在他摩拳擦掌，伸頭探腦走進樹林之際，一個身影直直地從樹上墜落。

“小心！”

江玄策一聲大喊，腳下輕點，躍起幾丈后如大鵬展翅般將人救下。

“虎子，你來這兒干什么？”

他的聲音里多了幾分責怪，小孩子亂跑，要是今天他不在，從樹上跌落摔斷腿怎么辦？

聽著他的斥責，虎子沉默不語，眼神直勾勾地盯著樹上。

順著他的眼神，江玄策也看到了一架風箏正架在樹上。

小孩子，天性好玩。估計是風箏掛在樹上，心急之下才爬樹。

他心里念叨，腳上也沒閑著，一個漂亮的燕子輕點水，輕易地取了下來。

“諾，給你！”

虎子忙從他手中搶了過來，翻來覆去仔細觀看，聲音里還帶有些許哭腔。

“破了，破了……”

嗯？

原本完好的風箏翅膀上破了幾個大洞，也不知是樹杈戳的，還是他剛才動作太大弄出來的。

江玄策臉上瞬間火辣辣的，想在小孩面前耍個帥，沒想到還翻車了。

“別哭，我賠你個新的，大的，比這個漂亮十倍。”他蹲下來，雙手按在虎子的肩頭，輕聲安慰道。

而虎子一邊抹眼淚，嘴里一邊重復，“不，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爹給我做的！”

沒奈何，自己造的孽自己背。

他也只能哄著虎子返回泉州城，買了漿糊、布匹和筆墨，幫他重新修補好。

經過他一番巧手修補之后，風箏也是大變樣，原本紙質的翅膀變成布料，更為結實。

他還用水彩粉墨為風箏上色，畫了一只俏皮可愛的燕子。

樹林中放不得風箏，他帶領虎子來到北溪村村頭一處空地。

抖線、收線、繃緊、放松…

在他的指揮下，風箏越飛越高，虎子淚花花的小臉也露出了久違的燦爛的笑容。

“江叔叔，你是個好人。大和尚也是個好人，爹離家之時，囑咐我要聽他的話，說自己不久就回來。

可他什么時候才回來，大和尚告訴我，父親這趟是出遠門，很長時間都不會回來。

每次父親出海，我都要放風箏。西南風一吹，父親就會回來。

風吹得越急，風箏飛得越高，父親回來的就越快！”

虎子呆呆地瞪著飄在天空，成了一個黑點，幾乎都快要看不見的風箏。

這個風箏，就是他的眼睛，幫他注視著海上的一切。

江玄策嘆了口氣，內心也有稍許期待，畢竟老和尚并沒有說虎子爹一定是海難出事。

萬一他只是去了東南諸島，需要好幾年的時間才會回來。

萬一……

總之，會回來的，一定會回來的！

放完了風箏，時間也接近黃昏，商家準備打烊，路上的行人也稀少了許多。

他一路帶著虎子重返開元寺，看到在門口來回踱步，不時往街道眺望幾眼的老和尚。

見到他倆的人影后，智遠長舒了一口氣，忐忑不安的心也放回肚子里。

安排虎子吃飯，他也和和尚聊起此事，同時還掏出來身上的所有錢財，大概五十多兩。

這也算他給救命恩人的感謝，委托老和尚保管，供給虎子成人前的一系列花銷。

如果他喜歡學文，那么就把他送到城里學堂。

如果他愛練武，那么就請巨鯨幫子弟來教導。

只不過有一點，不要再做漁民，也不要再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