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翊驀然回首，望向陸慕云，父子倆的視線在空中交織，深意流轉。

這一景，他仿佛在哪一幕見過。

“講。”武媚嘴角輕挑，一字一句，貴如珠玉，

“若此策，能博朕歡心，爾陸慕云非但無咎，反有厚賞。”

朝臣們的目光匯聚于陸慕云一身，相較于起初的輕蔑，經歷其斬草除根之策后，顯然多了幾分忌憚。

此子智計，恐是陰狠非常。

陸慕云之聲響徹金鑾大殿。

“自茶賈之視角觀之，其目的顯而易見，廉價募人拓荒，且需速戰速決。

“然則當地鄉民怠惰成性，拓荒勞苦不堪，即便出價不菲，茶賈在彼處聲望平平，鄉民亦不過敷衍塞責，三心二意。

“欲實現目的，需操弄人心。

“草民之法，簡之又簡，一局足矣!

“此局，吾稱之為弄猴局。”

武媚身軀挺直，風眼微瞇，全神貫注于陸慕云。

她追問：“如何操弄人心？又如何設局？”

“若我是茶商，便先行以三倍、五倍之工價，招募數十鄉民拓荒。”

陸慕云之音震響金鑾，武媚眉心微蹙。

“僅此而已？本將原以為你有何奇策，不想竟是如此平淡。”陳自忠一臉不屑。

什么操弄人心，布一局棋，他本以為陸慕云已覓得解法，卻原來是高價雇傭的舊調重彈。

李錦飛也是自顧自搖頭不已。

陸慕云面色不變，續道：“初時數日，令鄉民集于一處開墾，倘有偷懶懈怠者，但斥責之，面上焦急，表演得更加逼真些。

“鄉民慣于懶散，多表面應付，或許在我急得跳腳之時，于他們眼中，不過是個可笑的小丑。

“甚或私下調侃幾句，仍我行我素。

“數日之后，我在那荒嶺之下埋下金粒，此局方成!“

隨著話語落定，女帝瞬時坐直，目光中閃爍震撼。

荒嶺之下，埋藏金粒！

此計之妙，她已預見陸慕云下一步棋何在，

朝堂之上一片嘩然。

陸慕云仍舊平靜道：“金粒一旦埋入荒嶺，先前的鄉民共同開墾一地，一旦有人掘出，旁人豈能不知。

“即便掘金者眼明手快，同勞者亦不會被蒙蔽。

一旦爭吵四起，我便趁勢裝作緊張，命他們交出金粒，或再予銀兩，囑其勿泄露掘金之事，以免引來爭搶。

“此番做作，不過數時辰，荒嶺下藏金之訊便會傳遍鄉間。

“僅憑一二粒金，人性之惡暴露無遺。

“那些目擊掘金的鄉民，在金礦的誘惑下，必難按捺，如熱鍋螞蟻般焦灼，掘得金粒者更是動員全家老幼秘密上山，人性使然，謠言愈演愈烈，屆時無需工錢，家家戶戶扛起鋤頭夜掘金山。

此言一出，滿朝震驚，皆投以陸慕云注視。

鄉民怠惰，蓋因拓荒艱辛，即便三倍工價，亦乏動力。

然而，若信以為真，荒嶺藏金，在謠言鼓動下，尤其是首人示范，村民必將蜂擁而至，幻想一夜致富。

即便是李錦飛恍然大悟后，亦不得不嘆一聲絕妙，

此計雖有瑕疵，卻極富實踐之可能！

陸翊一臉驚異，目光迷離，望向陸慕云，

這是我陸翊之子？

開竅了？

“妙哉，以金引出人心之貪，使全鄉老幼共赴荒嶺開墾。

“后繼再隨機于山各處埋金，使鄉民堅信荒嶺有金礦，此不僅省卻大筆拓荒費用，鄉民更自發夜以繼日開墾。

“陸侍郎之子，果未負朕之所望。

“此策，絕佳。”

武媚贊譽有加，鳳眼含笑，凝視陸慕云，滿意之情溢于言表。

陸慕云笑道：“陛下稍安，此局尚遠未終章。

反之，最為兇險之部，方興未艾。

武媚聞言，頗感訝異，“最為兇險之處，方始啟程？

朝臣亦一臉驚詫，已達迅速拓荒之效，這僅是序幕？

“貧瘠之地，民風怠惰，此地縣令必無所獲，大有可能是個貪官，布局前，以重金收買亦無不可。

“若有縣令襄助，此局事半功倍。

陸翊面色一凜，斥責道，“逆子，休得胡言！”

而武媚擺手示意，“無礙，且不論這是假設，即便我大乾窮鄉僻壤，貪官何其多也？

“陸慕云，繼續說，收買縣令之后？

陸慕云笑道，“按大乾律例，荒嶺屬茶賈私產，鄉民夜闖挖金，已觸犯國法。

“若我是茶商，當即報官，遣兵抓人，命其交出所得金粒。

“鄉民嫉妒心重，見不得旁人得益，必相互告發。

“分文不出，便讓鄉民白開墾，連挖出的金粒，也得盡數交還。”陳自忠頭皮發麻，神情駭然，

“此策，太毒辣！”

陳自忠凝視陸慕云，滿臉恐懼。

武媚亦贊許點頭，“先是收買縣令，再借人性之惡，取回預置之金，此策確顯陰狠，卻以最小代價，完成了高效拓荒。

“此仍不失為良策一枚。

李錦飛面色陰郁，身為長安四大才子之一，七姓五望李家之長子，及第狀元，此刻竟被陸慕云奪去風采。他難以接受，

沉聲言道，“收買縣令，花費不菲，鄉民頂多交還金粒，冒砍頭風險，值否？”

陸慕云笑道，“李大人，世間官商勾結何其多？誰又會一見面就大手筆賄賂？清官貪官，民間一走便知。

“況且此策之毒，不止于此。倘若這些金粒，外金內銅，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