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傳來的鞭炮聲把家里的黑貓嚇得一溜煙兒跑不見了。

今年林柚清還是和她那鄰居一家一起抱團取暖過年，不一樣的是，鄰居家剛接回來一個年紀看起來和她相仿的女孩，她趴在窗外上遠遠的望著那個陌生的背影，個子很高，總低著頭，感覺性格很內(nèi)向，劉海藏住了她的臉，一身黑白相間的衣服，與這熱鬧的新年格格不入。

林柚清好奇得從沙發(fā)上彈跳起來，隨手揣上剛買的年貨一路小跑沖向門口，走廊的星星燈忽閃忽閃的，好像又短路了，她有點想要埋怨這個不合時宜壞掉的破燈，又捏著總開關(guān)又開了兩下，在星星燈亮的那一刻她對上了一雙深邃如海的眼睛，伴隨著沁人的橘子香，弄得林柚清有些面紅耳赤的。

陌生女孩歪著腦袋，沖她淡淡笑了一下，雖然很友好，但眼底好像沒有藏有任何情緒，倒顯得一直活蹦亂跳的林柚清有些內(nèi)向了。她就這么看著陌生女孩那雙深邃動人的眼睛，有種說不上來的熟悉感。

林柚清揉揉腦袋，把一包大紅零食袋遞給女孩空蕩蕩的手中，還沒開口，女孩便又用那看不出情緒的臉說出了像禮儀課般標準的答謝，柚清有點無奈，像她那樣嘴比腦快的，從嘴里蹦出“你是不是還要跟我握個手表示一下？”這話，她心想，這下完了。

。

真的，她比柚清那只黑貓還聽話。

她們就這樣握著，像是在完成什么奇怪的交接儀式。皮膚傳來的冰涼觸感給柚清一激靈，她拉著女孩的手來到被暖氣包圍的客廳，投影儀還在循環(huán)播放早晨的《蝶變》音樂劇，女演員高昂熱烈的嗓音，又把氣氛拉回了新年。女孩剛開始還有些局促，雙腿并攏地坐著，感覺腳趾都在地板上努力地尋找一絲熟悉感。

音樂劇換了一部又一部，外面的小雪也轉(zhuǎn)成了大雪，下得更急了，窗戶上起了一層薄霜，模模糊糊的，她們就這樣窩在懶人沙發(fā)上，剛才緊張的氛圍一掃而空，像是認識很久的朋友，一起交換薯片的口味。

“哎，你一直在外地上高中嗎，哪里的啊？”

“A市四中。”

“A市啊，大城市，學習壓力一定很大吧，學習氛圍肯定比我們的要好很多，我們這里沒幾個想高考的。”

“還好，不過我生病休學了。”

“這么嚴重嗎？可是你現(xiàn)在看起來挺好的啊。”

“應該吧。”

沉默是今晚的沉默。

柚清蜷縮著身子，把腦袋埋進去，不過她認為在大過年詢問別人的病情確實不太好，還是說想逃避這個話題，她不知道。

柚清實在不適合在這種有些冷清的氛圍再待下去，想把那只喜歡去別人家作客的黑貓給召回來。她猛地一起身，一陣頭暈目眩，栽倒在沙發(fā)上，疼痛讓心跳加速，汗水從額頭滾落，心好像是要從里面蹦出來了，重重的心跳聲充斥著她的大腦，仿佛要被撕裂，一切都是這么的不合時宜。

女孩看著她并沒有想象中的手忙腳亂，輕輕地撫開凌亂的頭發(fā)，撥了幾粒藥片伴著橘子茶一起讓柚清服用下去。

真是奇怪的人。柚清回味著熟悉的橘子清香，漸漸地閉上了眼。

漆黑的夜，一陣陣風像刺刀一般穿過柚清的心臟、四肢、大腦，血液好像都被煮沸了，她歇斯底里地向一處吶喊，可怎么都無濟于事，就像被纏上膠帶的木頭，束縛感似乎要帶走她的一切…

好累。

林柚清猛地起身睜開眼的那一刻，額上的毛巾滾落，環(huán)顧空蕩的臥室，還有懸掛著能映照她面容的玻璃燈，她不由自主地落了淚，仿佛一切都是幻覺。

可身旁的床頭柜打消了她的念頭。是一杯用保溫瓶裝著冒著熱氣的橘子茶，柚清捧著杯子，像對待無價的寶物，輕輕地抿了一口。

不知不覺得她就笑出了聲。

“什么嘛，原來是柚子茶……”

“你一直都是這樣又哭又笑的嗎？”

柚清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一抬頭，那女孩一身浴袍抱著手臂倚在門框上，與剛認識的時候截然不同，遮擋的劉海用卡子別了起來，溫柔地朝柚清笑著。

“喂，還不知道你名字吶。”

“冬衍。”

“哇，跟冬天超配的哎。”

“好了，爸媽做好飯了，去吃飯。睡久了又該頭疼了。”

“話說你不好奇我的名字是什么嗎？”

她沒說話，一直走在前面，好像嘟囔著什么。

飯桌上。

面容慈祥的阿姨招呼柚清趕緊坐下，她并沒有很拘謹，畢竟在很小的時候，她就是這里的常客了，父母工作繁忙，總是把她一個人扔在家里，比起自己的父母，鄰居家的叔叔阿姨更像自己的親人，說來也奇怪，柚清根本沒怎么見過冬衍，明明跟阿姨家很熟，卻從來沒有被阿姨提及過，很奇怪，可第六感告訴她不能多嘴。

她又試探著冬衍有沒有把暈倒的事情給阿姨說，冬衍輕輕地搖了搖頭。但敏感的阿姨很快察覺到了不對勁，她撫了兩下柚清的額頭，這舉動讓柚清緊閉了雙眼，但很快阿姨松了一口氣。

”你這孩子，從小身體就不好，天天跑醫(yī)院，你爸媽天天忙得暈頭轉(zhuǎn)向的，自顧不暇了都，大過年的這幾天說要好好陪你，結(jié)果早上就說去出差了。”

“沒事。”但柚清怎么會不知道她父母天天與多忙，她低著頭努力扒著碗里的白米飯，干吞了下去，這樣才能緩解她的情緒。

冬衍給她父母使了個眼色，程阿姨慌亂地避開眼神，端著柚清愛吃的糖醋里脊向她碗里撥去。

氣氛又開始變得冷清，冬叔叔看柚清吃得狼吞虎咽的，掩飾不住自己的笑容，給柚清倒了一杯熱果汁。

“哈哈，沒想到我第一次嘗試做飯，小姑娘吃得比平時阿姨做的還多啊。”他得意的笑笑，柚清驚訝地看看阿姨，程阿姨攤開手臂，無奈地笑笑，“你叔叔也真是的，一聽說你來家吃飯，就高興得不得了，還說要給你露一手。沒想到做出來還真不錯。怎么樣，是不是沒有阿姨做的好吃？哈哈哈”

冬叔叔期待地看著柚清，看起來氣色好了很多，還給冬叔叔豎了大拇指，他昂著頭自豪地朝程阿姨笑笑。身旁的冬衍幫柚清擦去嘴角的米飯，像個姐姐模樣。

就這樣團圓飯一家四口，其樂融融。

吃完的飯碗還是猜拳。誰輸了誰刷，不出意外，最后還是柚清跟冬叔叔的決戰(zhàn)，像冬叔叔那樣的猜拳能手竟然不同尋常地讓她贏了。他把柚清拉到一邊，用只能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姑娘，有事交代給你，跟小衍去出門逛逛，隔壁的超市還開著門，你們買點零食，再給你程阿姨買兩瓶愛喝的燒酒，我不小心拿了她的喝了…”

柚清笑出了聲，果然冬叔叔還是冬叔叔，她做了ok的手勢拉著冬衍匆匆出門了。

外面的雪落在地上消失的無影無蹤了，只有昏黃的路燈能看清它們的模樣，柚清和冬衍就這樣默不作聲，但好像在她們的內(nèi)心已經(jīng)對話了很多次了。

“冬衍，我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感覺一切都在變慢。”

“是啊，八年…”

“什么？”

“沒事。”

突如其來的風聲像捅不破的的窗戶紙，聽不清，望不見。